請妳到男生這邊
升上五年級,學校來個大編班,編班當天第一件事,就是安排座位和編排隊伍。首先得將學生分為男、女兩部分;當天大家穿著同樣款式的運動服,看起來有一種整齊之美。
我看到其中有個剪短髮的學生,站在女生那邊,便說:「請到男生這一邊。」這個學生很「聽話」地走到男生這邊;這時旁邊的同學忍不住說:「老師,她是女生!」
我愣住,怎麼看都像男生;於是我說:「對不起。」她毫不在意地回說:「沒關係,在家裡家人都把我當成『小男生』,我自己也認為我比較像男生。」聽她這麼一說,我釋懷多了。
相處一段日子,我發現這位被我誤認為小男生的女生,做事特別勤快,很有責任心;有時候勞動服務需要力氣較大的男生,她總是一馬當先,願意站在男生這一邊,有時我會說:「妳是女生,老師要找男生來做。」她卻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嘻嘻說:「老師,第一次您不是叫我站在男生這一邊嗎?所以男生能做的事,我一定沒問題啦!」
就要畢業了,為了鼓勵她的努力,替她申請許多獎項,她卻很客氣地說:「老師,我沒有您想的那麼優秀,我願意讓出一個獎項,給其他沒有機會領獎的同學。」當場我和全班同學,都被她的氣度與風度所感動;事隔多年,仍然念念不忘,看來她的行誼,讓我們一輩子都會想念她。
九十七年三月九日《中國時報》浮世繪版
群蛇探頭迎接我
小時候,家裡養了很多雞鴨,以便年節或農忙時,宰殺來拜拜,就不用花錢到市場買了。
所有的鴨子,都是由我負責照顧,除了三餐為牠們打點外,稻作收割過後,我會讓牠們到田裡覓食;一方面可以揀食田邊遺落的穀粒,二方面也可以打野食,吃點青蛙、蚯蚓、小蟲子等等,就當作牠們進補之用吧!
我養的鴨子聽得懂我的指揮和命令,每到黃昏時刻,都會主動回到家裡的庭院休息,然後我再趕牠們進入鴨寮裡過夜。
有一次,已是薄暮時分,庭院未見晚歸的鴨子,我心急了,趕緊到田間尋找;我極目四望,在不遠處,看到一群鴨子,在翻耕後的水田裡覓食,走近仔細一瞧,還蠻眼熟的,牠們的長相雖然差不多,不過我仍然可以確定是我們家養的鴨子。
於是我拿起一根長長的竹竿,仿效養鴨人家,長竿一揮,鴨子便以千軍萬馬奔騰之姿,順著我揮動的方向前進;這群鴨子平常很聽話,今天大概覓食走遠了,忘了回家的路,看到我到達現場,看的出來牠們興奮的表情,所以心甘情願的隨著我指揮的方向快速前進。
很快的回到家附近的稻田,經過一長排的石頭縫隙,在昏暗的天色下,以我敏銳的感度,發現石頭縫隙並不平靜,走進一瞧,唉呀!我的媽呀!石縫裡竟然萬頭鑽動,張大圓滾滾的雙眼,還不時吐出分叉的舌尖,好像向我示威,不能靠近牠們的地盤,又好像在迎接我這位「不速之客」。
我知道那是人人聞之色變的蛇,只是天色太暗,分不清是水蛇,還是龜殼花;為了不想招惹牠們,而遭致無妄之災,只好隨著鴨群,快速回到家裡的庭院。
說真的,住在鄉下,四周都是稻田,雖然不喜歡「與蛇為伍」,可是蛇卻選擇這裡當牠們棲身之地;為了保護自己,只能自己小心一點,與這些有點令人害怕的蛇和平相處,彼此都會相安無事才對!
九十七年五月十七日《金門日報》浯江副刊
只聽到想聽的話
姑媽真的是大好人,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小時候家貧,唯一敢跟我們往來的親人就是她。而且每次回娘家,一定會帶禮物過來;我們一群小孩子,知道姑媽會來,也一定會跑很遠的距離,迎接她的到來,當然目標還是放在,提在她手上的禮物啦!
她現在年紀大了,也接近八十歲,腳有點不太方便,耳朵也重聽,必須戴助聽器;不過姑媽依然保有年輕美麗的容貌,怎麼看也不像八十歲的樣子,甚至於跟五十歲的貴婦沒有兩樣。
有一天,我在回鄉的路上,搭上客運車,剛好碰到與母親同醫院洗腎的腎友,因為經常見面,也聊過天;她一上車就認出我來,於是坐在我旁邊聊起我母親的近況。
我上車時沒有留意到,姑媽也坐在同部車的左前方;她雖然重聽,卻聽到我跟旁邊婦人的談話;得知我母親最近的情形,不但要一週三次的洗腎,還不小心摔傷,導致脊椎刺痛。除住院療養外,也無法自主行動,更需要別人攙扶與看護。
第二天,姑媽在她家人陪同下,帶了一大堆禮物前來探望我的母親;父親百思不得其解,為何姑媽會知道母親跌傷的事情。我怪不好意思的說:「大概昨天我在車上,與母親的腎友聊天,被她聽到了吧!」
父親這時恍然大悟的對我說:「難怪你姑媽會知道這件事情,其實,你母親跌傷的事,我都不敢告訴親人,怕他們擔心掛慮;沒想到你姑媽,雖然重聽,還聽得到你們在車上所講的話。」
我淡淡的回答:「姑媽大概只聽得到,想聽的話吧!」
自從那天起,每隔一個月,姑媽便排除萬難,帶著禮物與一顆誠摯的心,前來探望母親的病情,真的讓人非常感動;母親的病情,也在多數親人的關懷下,漸有起色,身為晚輩的我,有訴說不完的感激呢。
九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日《更生日報》副刊
住院人多不寂寞
我媽住院,一定要求住三人病房。她說:「不是為了省錢,而是人多,人氣旺,又有聊天對象,日子比較容意度過。」沒想到,愛好「此道」者不在少數。
這一陣子,妻子右後肩背莫名疼痛痠麻,於是前往各家醫院門診,包含骨科、神經內科、婦科、疼痛科,投藥後,似乎沒什麼用,於是前往中醫就診,推拿、針灸、拔罐、貼藥布,看來也沒有好轉跡象。
四個多月過去了,只要工作或是走路、運動,她的右後肩背就疼痛不已,如蟲兒鑽筋入骨般難耐;在不得不的情形下,只好又到神經外科看門診,經醫師診斷後,必須安排住院,做比較詳細的檢查診療。
住院後,同病房的一個婦人,人緣好,又風趣,雖然第一次見面,就好像久別重逢的老朋友,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天文地理、宗教信仰無所不談,就連她家的大小事和起居作息,都一併當作聊天話題。
這個婦人說:「我經常住院,一定要求住三人病房,因為人多,不會寂寞,要不然住院好無聊喔,好像度日如年呢。」
妻子這次住了三天醫院,所有檢查也告一段落,至於後續診療,出院以後再做定奪,於是請示醫師,能否出院;沒想到,這個婦人也表示要出院,她的理由很簡單:「少了一個聊天對象。」
因為這個婦人跟我妻子同時住院檢查,檢查項目一樣,同時也告一段落;在這三天裡,她們兩人好像親姊妹,同進同出,就連辦出院也想要一起處理。她真的很有趣,不管做什麼事,一定要抓個「同伴」;她說:「這樣比較有安全感,同時也不會寂寞。」
既然出院手續辦妥,領藥後,還是得分道揚鑣,各自回到可愛溫暖的家。她略帶不捨的說:「要保重喔!我家地址是XXX,有空到我家玩。」她還真好客,而且沒有心機,可見是個大好人。
九十七年九月二十一日《聯合報》繽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