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亞洲論「塊頭」居於地球七大洲之首,佔有全球三成的陸地面積、六成的人口數。所以現在提「亞洲的時代」簡直有點「多餘」——全球一大半人口都在這裡呢。
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一說「亞非拉」,就是第三世界發展中國家。不過,亞洲相較非洲和拉美,又有很大的不同。美洲和非洲雖然也有歷史悠久的文明,但在歐洲崛起之後,卻都先後被強大的外來力量征服,先前的文明進展幾乎被生生打斷,從殖民地文化中開始了一段新的歷史,前後歷史是截然不同的時代。
相比之下,亞洲在過去幾千年裡,本身文明較為發達,與歐洲的互動(貿易與戰爭)頻繁,整體來說勢均力敵,誰也不能壓倒誰。在亞洲也不斷興起強大的帝國,如亞述帝國、阿契美尼德波斯、塞琉古、帕提亞、薩非、阿拉伯帝國、塞爾柱帝國、蒙古帝國、帖木兒帝國、奧斯曼帝國及中國的諸朝代等,其中不少是地跨兩大洲甚至三大洲的帝國,對歐洲造成了很大壓力。
因此,即使在16世紀歐洲開始領跑之後,亞洲各國依然憑藉強大的實力和慣性,與外部入侵的歐洲人對抗著,一直對抗了幾百年。在這個過程中,亞洲人不斷地從痛苦中學習,堅持越久,痛苦越重,但終究是保留了自己的特色與尊嚴。正是由於這種堅持,才使得亞洲能在陣痛之後贏得今日的新生。今日的亞洲,一方面不可避免地接受了歐洲人帶來的先進文明影響,同時,也延續著數千年的自我文明。
亞洲不但歷史悠久,而且地域極為廣闊。這就造成亞洲文明發展必然是多頭並進,彼此交錯影響。這也給寫一本通俗的《亞洲史》帶來了難度。如果說歐洲史可以按時間縱向劃分階段,那麼亞洲史必須同時按地理方位橫向劃分區域。為了幫助讀者理解,本書將對亞洲的區域劃分及每個區域的簡史加以概述。
大致來說,亞洲按照地理方位,可以分為北亞、東亞、東南亞、南亞、西亞、中亞這幾大塊。
北亞主要指亞洲北邊、俄羅斯東部的西伯利亞等地區。雖然地域廣大,但氣候寒冷,人煙稀少,歷史上故事並不多。這一地區曾經從屬於蒙古高原的游牧部族,蒙古西征之後,這裡曾建立了一個地廣人稀的西伯利亞汗國。16世紀下半葉,崛起的俄羅斯征服了西伯利亞汗國,從此西伯利亞成為俄羅斯的領土。
東亞主要包括中國、日本、朝鮮半島等地。這塊地方幾千年來自成一家地發展著,中國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在東亞具有壓倒性優勢,數千年來雖然不斷地改朝換代,但是文明不曾中斷;朝鮮半島長期作為中國藩屬;日本雖也是藩屬國但數次挑戰中國。西漢以來,中國與中亞、西亞乃至歐洲逐漸有了商貿聯繫,並開闢了絲綢之路。19世紀,東亞各國先後遭到西方入侵,中國淪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深淵後最終浴火重生。日本雖趕上帝國主義「末班車」,卻因為野心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遭受重創。朝鮮半島則慘遭美、蘇勢力劃分,至今仍民族割裂,也曾手足相殘過。南亞次大陸主要是印度、巴基斯坦、孟加拉等國。印度也是四大文明古國之一,但在數千年裡分裂的時間多於統一的時間。從西元前1500年左右雅利安人入侵開始,不斷遭到來自中亞的民族入侵。印度的王朝也曾強大過,將勢力擴展到阿富汗一帶,但其主因是印度王朝本身就是從阿富汗過來的。到19世紀前期,印度徹底淪為英國殖民地,直到1947年印、巴分治才結束這種地位。
西亞包括小亞細亞、阿拉伯地區和伊朗等地,其西北接歐洲,西南接非洲。歷史上,這裡是三塊大陸的交會處,也是文明碰撞最厲害的地區。四大文明古國中的兩河文明即位於此,此後又接連建立起阿契美尼德波斯、塞琉古、帕提亞、薩非、阿拉伯帝國等龐大帝國,兩千年中不斷對歐洲的古希臘城邦、古羅馬帝國、東羅馬帝國、神聖羅馬帝國等施加壓力。直到西方開始領先後,依然有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威風數百年。不過從19世紀奧斯曼土耳其帝國徹底衰敗後,這塊地方便長期處於混亂之中,先是被歐洲列強控制,獨立後的國家內部也是紛爭不息,至今都在動盪。
中亞主要指六個「斯坦」,即土庫曼、塔吉克、哈薩克、吉爾吉斯、烏茲別克、阿富汗。中亞位於亞洲中部的「十字路口」,是周邊強國爭奪的要衝。古代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絲綢之路,中亞是其中核心一站。而中亞本土也常常崛起強悍的民族,向某個方向開疆拓土,建立龐大帝國。歷史上,中亞的突厥人和蒙古人建立了橫貫亞洲的塞爾柱帝國、威震西亞的帖木兒帝國、印度的德里蘇丹國和蒙兀兒王朝等,甚至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祖上也是中亞來的突厥人。歐洲崛起後,中亞一度成為俄國和英國劇烈爭奪的咽喉之地,最終由英國控制了阿富汗,俄國佔領併吞了其他五個斯坦國。阿富汗在「一戰」後獲得獨立,卻始終無法擺脫被強大的外部勢力插手其內政的命運;五個斯坦國則在蘇聯解體後獲得獨立。
東南亞大致包括中南半島、馬來半島和東印度群島等。從地理位置來看,它們位於東亞之南、南亞之東,也是兩大古文明區域的連接處。歷史上,東南亞長期受到來自東亞、南亞這兩個方向的文明影響。但因為缺少強大的本土政權,這個地區很早就遭到歐洲人入侵,直到「二戰」後才擺脫殖民地命運,取得了獨立。
亞洲大致分為這六個板塊,要把幾千年的歷史在短短20多萬字中講出來,其難度可想而知。本書採取的模式,係將整個亞洲歷史,按時間分為7章,然後每一章中再分若干節,每一節講述一個話題或一件事,以聊天的筆法,儘量輕鬆地講出來。不過,由於前面所說的原因,亞洲的文明發展是「多主線」,所以每一章中的各節,並駕齊驅的多,前後承接的少。在本書中,每一章均涉及的史料,按照中西亞、印度、東亞三大部分的內容各自闡述,同時提到這幾大板塊彼此之間的交流。
由於涉及的人物、事件實在太多,對於具體每個國家的故事,基本都是一筆帶過。尤其對於中國歷史,各位讀者想必都較為熟悉,因此本書講得非常簡略。只是在涉及中國與亞洲其他各國乃至世界的交流時,稍微多用了一些筆墨。
第一章:鴻蒙初開——上古、中古亞洲(史前至西元前4世紀)
距今五、六千年前,亞洲已然噴射出文明的曙光。西亞的兩河文明,由蘇美、阿卡德、巴比倫、亞述等文明組成;南亞的印度,雅利安人從西邊入侵後,在此建立起種姓制度;東亞的中華文明,三皇五帝、夏商周王朝更替,商朝後裔更在朝鮮半島播撒了文明的種子;猶太人也在西亞和非洲之間進行著接力跑。到西元前4世紀—西元前6世紀,波斯第一帝國統治了整個中西亞,與西邊的希臘諸國展開了持久的戰爭;印度的釋迦牟尼創立了佛教;中國則展開諸國混戰,逐漸由分裂走向統一。
開闢!兩河文明
亞洲,曾被譯作「亞細亞洲」,面積約4458萬平方公里,是地球七大洲中面積最大的一個,其陸地面積約占地球陸地面積的三成,絕大部分位於北半球,位南半球的只有一些大陸架和島嶼。亞洲東臨太平洋,東北角與北美洲的阿拉斯加僅一水之隔(白令海峽),北臨北冰洋,南臨印度洋,西邊與歐洲以烏拉爾山脈、烏拉爾河、大高加索山脈、黑海等為界,西南則隔著紅海和西奈沙漠與非洲大陸相連。
亞洲名稱的由來
相傳「亞細亞」的名稱是由古代腓尼基人(生活在今天黎巴嫩、敘利亞一帶)所起。腓尼基人在地中海地區以經商為生,他們把愛琴海以東的地區稱為「Asu」,意即「日出的地方」;把愛琴海以西的地方泛稱為「Ereb」,意為「日沒地」。Asia(亞細亞)便是從Asu演化來的。Asia曾經是古羅馬的一個行省的名稱,以後概念逐漸擴大,指今天的整個亞洲地區。
亞洲領土遼闊,地形多樣,歷史上,長期作為人類文明的領跑者。古代四大文明古國中,亞洲就占了三個——古巴比倫、古印度和中國;另一個文明古國為非洲的古埃及,它也是緊挨著亞洲的。
四大文明古國總的來說各有千秋,不過在筆者上小學的時候,論起知名度,其中兩河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古巴比倫要比其他三個低得多——畢竟,埃及、印度這兩個國家現在還在,中國更不用說了;可是如今,世界上卻沒有一個國家叫「巴比倫」。雖然兩河文明大致位於今天的伊拉克,可這個文明古國卻不叫「古伊拉克」,所以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四大文明古國中的一個是古希臘。那麼,開篇我們就先聊聊這個「知名度曾經很低」的兩河文明吧。
兩河文明,又叫美索不達米亞文明,因為其位於兩河平原(又叫美索不達米亞平原)。這塊地方就在如今西亞的伊拉克一帶,是幼發拉底河和底格里斯河的交匯處。西亞氣候比較乾旱,但這塊地方由於河水不時氾濫,帶來了肥沃的沖積沃土,很適宜種莊稼。於是,這塊風水寶地上的人類繁衍生息得很快,在這裡哺育出了較早的文明。據考古研究發現,早在西元前9000年左右(距今1.1萬年),當地的人類就開始馴養家畜;最遲到西元前7000年時,這裡已經建立了農業村落,種植小麥,養殖山羊、綿羊、豬、狗,而且已經開始使用青銅器,這些比歐洲早了五千年以上。
兩河流域地名
大致來說,兩河流域的北邊被稱為「亞述」,南邊被稱為「巴比倫尼亞」,而巴比倫尼亞的北邊被稱為「阿卡德」,南部被稱為「蘇美」。這些命名其實都是根據在當地建立的國家命名的。此外,地中海東岸的敘利亞、黎巴嫩、巴勒斯坦地區也是個土地肥沃、交通便捷之地,這塊地與兩河流域合在一起,構成彎月形,被稱為「新月沃地」。
兩河流域歷史悠久,所謂的「兩河文明」其實是許多民族在這一帶以傳承接力的形式發展形成的文明,而且裡面很多都是由來自東南西北各地「外來人」創立的。在西元前6000年有哈蘇納文化;西元前5000多年有哈拉夫文化、薩邁拉文化;西元前4000多年有歐貝德文化。它們之所以是「文化」而不是「文明」,主要是因為還沒有形成像樣的國家制度和城鎮。
在這些文化中,有一群被叫作「蘇美人」的人,在西元前4000多年到達了兩河流域的南部。到西元前3000年左右,他們已經建立了十多個城邦。開始時這些國家都很小,每個國家只是一個到幾個城鎮加上若干個村社的形式,面積不過百八十平方公里,人口僅數千。裡面的統治者是祭司和長老,下面有自由公民,再下面是奴隸,官員則由神廟人員擔任。
此後,這些國家的邊界逐漸擴展,國力增強,人口變多,大國甚至有十幾萬人口。有的國家出現了國王,有的國家是由貴族統治。人口增加了,就得搶佔更多的土地、水源,還總想著從鄰國那裡撈點好處。於是蘇美諸國從西元前2800年開始展開了混戰,這一打就是幾百年,其間還間雜著奴隸、平民造反。到西元前24世紀,溫馬的祭司、國王盧加爾紮克西(西元前2359—西元前2335在位)大殺四方,前後佔領了50個蘇美小國,幾乎統一了蘇美。誰知,這時候卻有一個意想不到的敵人跳出來,摧毀了盧加爾紮克西的美夢。
楔形文字
西元前3200年左右,蘇美人發明了楔形文字,是世界上最早的文字之一。楔形文字最初屬於象形文字系統,後來字形結構逐漸簡化和抽象化,文字從約1000個減至約400個。已發現的楔形文字多寫於泥板上,少數寫於石頭、金屬或蠟版上。
當時來的敵人是阿卡德人。阿卡德人屬於閃米特人的一支,原本居住在西邊的北非一帶,後來逐漸往東遷徙,在西元前2500年左右才到達兩河流域,就待在蘇美人的北邊。他們眼看著蘇美人的內戰打到高潮,暗中高興。阿卡德國王薩爾貢一世(約西元前2371—約西元前2316年在位)一邊休養生息,一邊厲兵秣馬,訓練了幾千精兵,等溫馬把其他蘇美國家都打敗了,這才猛然揮戈南下。溫馬征服了諸邦,看似威風凜凜,實則自己也打得筋疲力盡,哪裡擋得住北邊這個養精蓄銳多時的強敵?很快就被打得大敗。薩爾貢趁勢挺進,很快征服了蘇美諸邦。可憐的蘇美人自己折騰了幾百年,反而給阿卡德人作了嫁衣裳。蘇美文明的早期階段結束了,兩河流域進入阿卡德時代。
阿卡德國王薩爾貢征服了蘇美地區後,繼續東征西伐。數十年間,他進兵掃蕩東邊的埃蘭(今天伊朗西南部)、北方的蘇巴爾圖(伊拉克北部)、西北的陶魯斯山區(今土耳其小亞細亞)及西邊的敘利亞、黎巴嫩等地,把這些地方統統變成了屬國。後面的幾任國王繼續征戰,又打了不少勝仗,建立了一個「從波斯灣到地中海」的大國,還發展了同印度的海上貿易。
然而,阿卡德王國的強盛並不長久,自薩爾貢一世死後一百多年,約西元前2191年,東邊的「蠻人」古提人便從今伊朗的紮格羅斯山區衝殺而來,直撲兩河平原,打得阿卡德軍隊滿地找牙,連國王也淪為傀儡。又過了幾十年,阿卡德王朝徹底覆滅,兩河流域進入古提王朝時期。
古提人文明程度較低,征服兩河流域純靠「亂刀砍殺」,雖然砍翻了阿卡德人,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治理這片肥沃的土地。所以他們的霸權不過曇花一現。這時候,先前被阿卡德人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蘇美人可開心了,風水輪流轉,這回輪到我們坐收漁利啦!西元前2120年,漁夫出身的烏魯克人烏圖赫加爾自立為王,打敗了古提人,還抓住了古提國國王。蘇美人終於奪回了兩河流域的霸主位置。
幾年後,烏圖赫加爾的女婿烏爾納姆(約西元前2113—西元前2096年在位)殺死了岳父,又經南征北戰,在西元前21世紀末統一了兩河流域,建立了「烏爾第三王朝」,這段時期也稱為「蘇美人復興」時期。烏爾納姆文武雙全,上馬能打江山,下馬能治江山,他頒布了世界上已知的最早的成文法典——《烏爾納姆法典》。沒錯,比著名的《漢摩拉比法典》還早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