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序一
以畫作詩∕廣達電腦董事長林百里
洪凌是當代畫壇中,最受矚目的焦點。他本為北京中央美院的教授,卻遠在黃山設立自己的工作室。他以油畫詮釋江南,雖然更早的南方油畫家如吳冠中、蘇天賜就已經有傑出的作品,然而洪凌筆下的南方,並不特意強調水鄉氤氳的南國氣氛,而以厚實蒼茫的大氣格局令人印象深刻,這一點讓他和其他畫家顯得特別不同。洪凌從北京來到黃山,本為浩博大氣的北方人,卻愛上南方極致山景的黃山,因此結廬於山麓的徽南古鎮屯溪。我眼中的洪凌,不僅是畫家與美食家,他以闊大的胸襟,詩人般的感受,尋覓宇宙間生生不息的元氣。我想洪凌應該認為畫家和詩人一樣,必須保持詩人的敏感與透視世界的眼光。所以他本身也像個詩人,只不過是「以畫作詩」。就算說他是詩人,我想他也是開心的。然而實際上,他也的確保持著文人的生活態度。洪凌長年隱居黃山腳下,春花秋月、朝花夕拾,
無論品酒、飲茗、烹調、作畫,無處不顯現著他對於自然生機的處處體會。黃山濟洪凌以靈,洪凌還黃山以畫,這十多年來的黃山生活,也給予洪凌油畫風景的新體會。
黃山一直都是中國畫家熱衷描寫的實景。清初漸江、石濤,得其孤高疏秀;二十世紀的黃賓虹得其鬱勃渾厚。然而從來未有如洪凌以油畫捕捉黃山之靈者。洪凌喜歡大畫,他的取鑑和挑戰,則來自於畫壇先行以大畫聞名的趙無極。然而相較於趙無極取鑑於國際性的抽象語言,洪凌卻是藉著緊湊的潑灑和線條,「捕捉抽象畫裡一種強大、內在的邏輯力量」!藉著油畫去呈現中國山水在形質之下的真正內涵,無疑是中國畫家自古欲「以筆墨合天地」的精神。洪凌以油畫捕捉天地元氣,他與黃山一道呼吸。洪凌操持油畫,卻因為他的詩意與溫情,別開黃山之新面。
洪凌是當代油畫風景畫中,最為一枝獨秀的典範。他透過油畫,重新體現了中國的意象山水。在大陸、在台灣,以及在世界,洪凌都受到畫壇與藏家的高度評價。我與洪凌相交多年,深知他在中國傳統筆墨的功力以及油畫上的創新融合。聞知天下文化出版社即將出版洪凌傳記,讓我回憶起黃山腳下洪凌爽朗笑語,以及共品佳餚美酒的時光。山不在高,有仙則名。黃山本有凌霄之姿,故而吸引歷代文人佳士的登險歷遊,圖冊記詩。然而對我而言,黃山也因為洪凌,更令人眷戀,每每欲往。
推薦序二
我看洪凌先生的畫∕聯華電子榮譽董事長曹興誠
我初次在拍賣場上見到洪凌先生畫作的時候,他的畫還相當具象,不過已經顯出其獨特性。齊白石曾說,畫要在似與不似之間,過似則俗媚,不似則欺人。那時候洪凌先生的山水是處在這個階段;輪廓大致是清楚的,可是細節是抽象的。
慢慢的我看到洪先生的畫在輪廓上更放開了,筆墨、線條與色彩融合成了整體。我們知道洪先生畫的是春、夏、秋、冬的景致,但看到的,不是具象的山川草木,而是由色彩與線條合奏出的,大自然的生機。
洪凌先生的畫現在頗有波拉克( Jackson Pollock )的風采,但波拉克為抽象而抽象,顯示的是純粹的不羈;洪凌先生則是不得已才抽象,非如此無法描繪黃山多變而絕美的四季。
一位畫家風格的演變應該有跡可循。例如畢卡索某些藍色時期的作品就已經顯示,他想將不同的性格與思緒同時放在一張臉上;所以他後來索性就將人臉拆開再重新加以組合,如此可以同時在一張臉上表達多重的情緒與面相。洪凌先生從具象而抽象,其演變也是自然的。為了表現四季的風雲變幻,草木的奔放榮枯,具象有時不但無益,反而妨礙了畫面的流暢自然,這時洪先生將具象捨去,是為了表現的需要,並非為了抽象而抽象。
自二十世紀以降,中國山水畫家無不絞盡腦汁,希望能突破傳統,開創新局。張大千在潑彩、潑墨中找答案;李可染以白色雲、水的空靈對比黑色山體的厚重;傅抱石用奇幻百變的皴法構築山水的濕飽綿密;吳冠中則將山水拆解為色塊,再以線條流暢地加以連結。這些畫家的努力創新,讓他們都在中國藝術史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地位。
洪凌先生看起來毫無藝術家的狂傲,卻更像質樸的老農。他常住黃山,過著半出世的生活,天天看山裡的朝暉夕陰,年年經歷四季寒暑。黃山的景色變換已經沁進洪先生的骨子裡,因此他作畫的靈感,就像融化的雪水滾滾而來,當諸流匯集萬馬奔騰的時候,他作畫就力有千鈞。我們看他的畫,筆觸豪放,色彩濃烈,而且經常以巨幅畫作來呈現雄渾的氣勢;這是心裡有真實的感動才可能做到的。
中國傳統的山水畫,很早就流於矯飾堆砌,幾乎千篇一律;國畫家只是玩弄筆法,心無真實丘壑,觀者當然也毫無感動。
洪凌生活在山中,對山水的感悟是絕對真實的,因此能讓觀者也受到撼動。隨著他筆法的日益精熟,對線條、色彩與動感的處理也更加流暢;我們也更加確信,洪凌先生在中國美術史上,必定會佔有一個顯耀的地位。
推薦序三
衝突的精采∕知名電視製作人王偉忠
我喜歡洪凌的畫。對我來說,他不只是個畫家。和他聊上幾句,黃湯幾杯下肚之後,他是個懂得下廚懂得吃的老饕,也是個紅白酒精通的品酒專家,他特愛中國白酒,我請他喝過金門高粱。
要把洪凌從以前到現在的故事一次說完,恐怕是有困難,文化大革命下鄉落戶的經歷,恐怕太沈重,那麼談談他的畫吧。洪凌雖然畫的是中國山水,用的卻是西方油畫顏料,真是衝突的精采。黃山很美,但我沒見過可以有人把黃山畫得這般意境,怎麼說呢?如果黃山是美人,洪凌給它穿了四季變換的彩衣,迷人、大膽、蕭然、淒美。黃山對洪凌說:「算你懂我」。
除了作畫,洪凌這人身上有太多好料可以挖掘了,和他聊天,很少有停下來的時候,我們往往愈聊愈起勁,愈喝愈暢意,他本人其實就是一瓶好酒!
如果在黃山,看洪凌的畫,吃他家的菜,喝金門的酒,那真是美極了,有空要和他混混!
自序
獨行——我的油畫山水之路∕洪凌
台灣天下文化出版公司為我出書這事讓我惴惴不安。一個畫畫的人,作品已可見其精神行跡,如果另用文字來追溯其生活痕跡成一書,這不得不讓我重憶我的生活往事。
今天書多成災已是共識,勞神而無益的事屢見不鮮。但願此書的出版能自然地呈現一個生命的流程,而這個流程的經驗價值能供讀者玩味,以饗讀者之需,我便欣慰。
此書還得感謝天下文化的朋友,特別是鄭女士的辛苦努力。
生於北京南城,我的成長環境是豐富的。南城天橋一帶的市民氣味,前門附近的小商人味道,夾雜著琉璃廠的古文化氛圍,以及家中從外公那一代養下的知識人的生活習性,它們交織在一起,開啟了我童年的心性。而其中唯獨沒有的是官宦之氣,這也是至今我身上所缺少的,但也從未想去尋求。
可以說我的童年心態是自由、天真和樸素的,只是到了文革時多了一層壓抑的灰色,知識份子的出身在當時是不齒的。按說青年時期是性格的形成期、知識的積累期,而文化教育的廢除使得我們當時處於失學的無奈。插隊是我唯一的道路,而天性對於繪畫的喜愛在那個時代救了我。那是一條自我救贖的精神出路。大凡精神的創造離不開文化的滋養。我的開口「奶」吃得不足,那是離開戰爭才不久的年代,百廢待興。「斷奶」又晚,一直到了八○年代中期,改革開放以後上了中央美院油畫研修班才斷奶。那時我已經三十出頭了,但精神上對母體的依戀卻會是終其一生的。
想來我的人生經歷並非只是個人生命的簡單流水。因了那個時代的不平靜,因了個人有著藝術追求的方向,才顯得略有了幾分姿態,折射出了幾點光斑。歷史的價值往往是時間上精神彌留痕跡的意義。中國這樣一個國家,由於它的政治文化經濟在歷史上不同時期的處境,決定了它不同歷史時期的現狀,個人的命運也就自然地被裹夾在其中。而爭取與逃脫,另尋別境,又是人之本性。
馮友蘭先生在講到大凡人生成功的條件時,是這樣下的結論:一是天分,二是勤奮,三是機緣。這第一點我不敢說自己有多強,但這些年在藝術的事功上有那麼一點點長進和成績,的確有賴於後面兩個原因。憑藉著天性中那點執拗而沒有隨了潮流,反倒是走自己的路,從於心才能顯現持久的力量,也才能行走出你生命中活躍的痕跡。
每個生存於大起大落時代的人,行走的姿態緣於內心價值的判斷。哪怕那一點點內心的堅守都異常的寶貴,也才給自己贏來尊重的機會。曾經在中國那樣一個政治體制下,山水繪畫是不被重視的,因它無法成為政治的工具,具有使用價值。而今天所謂的先鋒藝術,也由於它的「陳舊與落後」不具備文化的挑戰性而被放棄。但我認為在眾藝術題材中,唯其最具養育心靈的力量,唯其最具有吐納抒懷的功能,唯其最具有文化歷史的穿透力。
走入山水間,這二十年使得我的心性逐漸成熟、發展、強大。作為一個知識份子的可貴在於精神的獨立,看重的是精神的操守,這使得他天然的對於時政有一種警覺,保持一定距離。中國的山水文化發端於兩宋,它穿過了宋元明清,歷千年而不衰。這條精神文化的主線顯現著中國文化人的操守,撫慰了多少傷感的靈魂,激發了多少高尚的情懷。它的發展不斷地散發著中國傳統文化的人性魅力,也養育著一種東方文人特有的人生態度,那是一種多麼高貴的精神堅守!慶幸二十多年間我能用斑斕的油畫之筆浸淫於這個古老的東方情懷之中。
此書既然表達的是我的心性與自然的長久默契,那麼就把它也獻給我熱愛的大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