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seduce

楔子

喀磴、喀磴──喀磴、喀磴──喀磴、喀磴──

夜深人靜的房裡，迴盪著機械規律運轉的聲音。
一位上唇留著小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坐在縫紉機前，屏氣能神地車縫一套刺繡華麗的紫色衣裙。
寒冷的十二月是英國多風多雨的時節，尤其今夜的風雨比白日更烈，肅煞的北風穿過結實的窗牆，刮出令人心驚膽顫的詭音。
不過屋外叫人喪膽的風聲絲毫沒有影響到男人，他依舊專注地製作手上的衣物。
室內氣氛很單調。只有縫紉機、爐火，以及男人呼吸的聲音。
就剩一條裙帶了！
將這條裙帶底部收邊，帶面再縫上珍珠點綴，一件高雅華美的女士洋裝即將大功告成。
男人端起盛滿珍珠的黑色絨布盒，細心挑選大小合宜的珠子，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慎選完珍珠，他重新換上線軸，準備繼續作業。
這時，房門被推開了，發出細微吱喀的響聲……
只見一頭棕色捲髮，莫約四、五歲的小男孩拎著星星形狀的抱枕，在門縫邊探頭探腦。
「爹地、爹地……」
小男孩用稚嫩的聲音喊著專注作業的男人。
「奈傑？你怎麼醒了呢？」
看到寶貝兒子深夜突然現身，男人驚訝又開心。
「外面好黑……看不到星星……」
「原來我們奈傑害怕了呀？」男人邊喚著兒子的小名，邊朝他招招手。
「沒有！奈傑爾沒有害怕！奈傑爾很勇敢！我是在等星星出來……」奈傑爾氣噗噗嘟起嘴，稚聲反駁道。
「好好好，我們奈傑最最最勇敢了。」
男人莞爾一笑，順著兒子的話語安撫，並疼寵地將他抱在懷裡。
「今天真的看不見星星呢。」男人抱著睡眼惺忪的兒子走到窗邊張望了一會。外頭如深海般晦暗不見一絲月光，漆黑的玻璃窗表面只倒映著他與兒子模糊的影像。
「看來星星下班了，奈傑明天在看星星好不好？」
「嗯。」奈傑爾依靠在爹地溫暖的肩上，點頭同意了提議。此時他泛起睡意，打一個小哈欠接著問：「那爹地呢？爹地為什麼還沒下班？」
「呵呵呵。」男人笑了笑，帶著奈傑爾返回工作台，讓兒子坐在自己腿上。「爹地呀，還在做衣服喔，差一點點就完成了。爹地做完就下班。奈傑先回去睡吧！」
「不要，奈傑爾要等爹地下班一起──」
奈傑爾任性地鬧著爹地一起回房，話還沒說完，他見到桌檯上一襲神秘紫羅蘭色的服飾，頓時奈傑爾睡意全消，小小的眼睛完全被美不勝收的服飾給吸引住。
「哇哇哇哇！這件衣服好漂亮喔！」
「奈傑也喜歡嗎？」
「喜歡、喜歡！它好漂亮！」奈傑爾拼命點頭，發出孩童最誠實的讚美。他伸出小手觸摸著那柔軟的布料，目不轉睛盯著。
漸層紫色面料中混著金銀兩色的繡線，隱隱折射出光彩，彷彿是暗紫夜空中的銀河，而上頭點綴的珍珠，顆顆渾圓，宛如銀河中閃耀的星星。
「是客人要的衣服嗎？」
奈傑爾邊問，邊看爹地穿針引線縫上珍珠，眼底閃爍著崇拜的光芒。
「這不是客人的。」只見男人一臉難為地搖搖頭，輕聲道：「這衣服是爹地做給喜歡的人的……」
「我知道！是媽咪的衣服！」奈傑爾一聽，開心地舉起小手搶答。
「這個嘛……」
聽見兒子單純的回答，男人霎那間顯露出一抹難以言語的神情。而正是男人話語中的停頓，讓奈傑爾感到一絲異樣。縱使他尚年幼，但也到了擁有察覺人們臉色能力的年紀。
「爹地喜歡的人不是媽咪嗎？」
奈傑爾童言童語地說出疑惑。
「這個嘛……沒有那麼喜歡，但也不能說沒有喜歡吧！」
男人回答得很複雜，同時語氣間帶著揣測與遲疑。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否喜歡妻子。
「沒有喜歡嗎？那爹地為什麼和媽咪結婚呢？我們老師說，跟喜歡的人才可以結婚喔！」奈傑爾認真說著幼兒園老師的教導。他聽不懂爹地迂迴的回答，只懵懂地擷取話語中自己明白的字句。
「這個嘛，老師講的一半一半吧！」男人放下手邊的工作，摟著奈傑爾圓圓的臉蛋，認真地解釋：「奈傑，聽爹地說，其實跟不喜歡的人也是能結婚的。」
「真的？」
「真的。但……如果可以選擇，爹地希望你以後可以與自己的真愛結婚。」男人欲言又止，眼神中帶著些許憂鬱。
「什麼是真愛？」
「真愛，就是你真心喜歡的人。」
「噢、真愛……」奈傑爾歪著頭茫茫然地眨了眨眼，接著不加思索天真追問道：「那如果我二十歲跟不喜歡的人結婚了，但真愛在我三十歲才出現，那我可以再結一次婚嗎？」
「這……」
男人一時間無語，只發出了疑似苦笑的悶哼。
「如果我真愛後來才出現，那我可以在結一次婚嗎？」
以為爹地沒有聽清楚，奈傑爾又一次大聲地重複自己的疑問。
「奈傑爾，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選擇你所愛的，爹地支持你。」
「選擇……我所愛的……」
小小的奈傑爾抬頭凝視著男人，露出似懂非懂的表情。
「對。只要你過得開心，爹地我──」
正當男人想結束與兒子超齡的對話時，一道尖刺的女聲從背後炸開！
「天啊！真不敢相信！你在教我的孩子什麼啊！？」
「萊菈！？」
男人錯愕地轉頭。
「媽咪！」
相較男人的詫異，奈傑爾則露出開心的笑容。
「奈傑爾過來！跟蘿菈一起回房間！」
名為萊菈的女人憤怒地衝進房裡，從男人懷中一把搶過奈傑爾，不由分說將他推給站在門外的女兒。
「蘿拉，帶奈傑回房間！」
女人憤怒地對姊弟兩人發下指令，然後轉身惡狠狠地對男人咆嘯起來。
「奈傑，快點走啦。」
「姊姊……我……」
但奈傑爾不知媽咪為何生氣，他佇在門邊，遲遲不離開。
「快點！奈傑快回房間！再不走我會被罵的！」
姊姊蘿菈緊張催促著，她拽著奈傑爾的星星抱枕想把弟弟帶離門邊，但奈傑爾就是不願走。他還想再看那絕美的紫色衣服一眼，他還沒看夠呢！
此時房裡的一男一女口角更加激烈，兩人不斷推擠，裝著珍珠的絲絨盤被打落在地。一顆顆珍珠像破碎的寶石般砸在大理石地磚，發出一片吵雜刺耳的聲音。
「你不要再說了──」此時女人的怒意繃到最高峰，她激動揮舞雙手，聲嘶力竭地大喊，「我睜隻眼閉隻眼，對你的行為足夠忍讓！你居然要把你那齷齪下流的思想教我兒子！？傑森、你簡直無恥！！」
女人對著男人哭訴著、怒吼著，霍地她抽起地上的裁刀，朝工作檯上的衣服瘋狂亂刺。
這舉動把男人嚇傻，房門外的蘿菈與奈傑爾更是驚愣在原地……
他們從未看過母親如此瘋狂暴戾的樣貌。
「萊菈住手！！不要這樣！」
「那個死女人勾引你！你背叛婚姻也就算了，竟然還想把骯髒的觀念灌給我兒子！？他才幾歲？才幾歲──」
「萊菈住手！！」
「我偏不！十幾年來你為我做過一件衣服嗎？從來沒有、沒有──！！」
「萊菈住手！我做一件給妳就是了！」
華美的衣服在女人淒厲的控訴下，被撕裂成一片片碎布。
「什麼叫做一件給我？我可是帕雷家的長女，正統的名門貴族。憑什麼你覺得你能施捨我！？」
利刃剪破衣物、割破男人的手掌，更劃破了兩人間淡如薄紗的婚姻。
門外的蘿菈見狀倒抽口氣，十二歲的她雖然還是小學生，但已經是個小大人。蘿菈知道，再不離開這個地方，她與弟弟便會遭池魚之殃。
「奈傑、走了！」
蘿菈囁聲催趕，半拖半推地將奈傑爾帶離現場。奈傑爾被姊姊強制帶回漆黑的房間，一切事物彷彿沉睡般寂靜，只有布穀鐘的滴答聲還醒著。
「奈傑你是好孩子，快睡吧，晚安！」
蘿菈替奈傑爾拉上被子。
「蘿菈，晚安！」
奈傑爾聽從姊姊的話，乖巧地躺在床上閉上眼睛，直到聽見姊姊關上房門的聲音，奈傑爾才慢慢睜開眼。他輕手輕腳地走到窗台前，盯著窗外一大片黑壓壓的天空，腦中全是剛才目睹的亂局。
只是比起父母的爭吵的可怕場面，縈繞在奈傑爾心裡深處的，是那件宛如銀河般的美麗套裝。
那件爹地縫製給喜歡之人的美麗套裝。
不過……那件絕美的銀河，如今已成一條條散在地上殘敗的破布……
這一刻，心智稚幼，懵懂的奈傑爾隱約明白了些什麼，那就是──人，在真愛尚未出現前，最好什麼都不要選擇。
雖說隱諱地悟出了這番道理，但奈傑爾還是不懂……究竟爹地所說的「真愛」什麼時候才會來臨呢？
奈傑爾想著想著，小腦袋瓜昏沉起來，眼前景象越來越模糊，逐漸不敵睡意。此時風雨漸弱，在朦朧的視線中，奈傑爾似乎看見窗外突現一道瑰麗的閃光，急速劃過灰暗的夜空。
「是流星！星星終於出現了……好漂亮喔……」
奈傑爾呢喃著，並逐漸闔上眼睛，趴在窗台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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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磴、喀磴──喀磴、喀磴──喀磴、喀磴──

夜深人靜的房裡，迴盪著機械規律運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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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尾聲
獨家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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