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好本事(2)

第二十六章
聆園裡，沈晞騎上她的母馬，拿著剛有了手感的弓箭，與魏倩一同等著比試開始。
魏倩憂心忡忡，場外的沈寶嵐和陶悅然站到看臺上，那裡安全又看得遠。
沈晞掃視一圈，道：「參加這場比試的人不多啊。」加上正冷冷地盯著她和魏倩的彭琦和彭丹在內，總共十幾名。
魏倩回答。「往年更少。」
場上的女子只有沈晞、魏倩和彭丹。不像定點射靶和騎術比試，騎射比試很可能發生衝撞，女子不方便參加，也容易受傷。
沈晞見魏倩一臉焦躁，連她的心上人都不看了，戳了戳她。「奚公子在看妳。」
魏倩一怔，霎時紅了臉，慌亂地低下頭，根本不敢確認沈晞說的話是真還是假。
沈晞忍不住笑道：「不是想被看到嗎？怎麼，人家真看妳，妳卻退縮了？」
魏倩紅著臉不肯回應，沈晞正色道：「倩倩，妳這樣可不行呀。這是比試，場上無男女、無父子。等會兒倘若跟奚扉正面對上，妳也要低頭不敢看？既然想讓他看到妳有多麼耀眼，便徹底些，讓他好好瞧瞧。」
魏倩聽了，終於抬頭看沈晞，沈晞又說：「彭丹也喜歡奚扉吧？拿出妳的氣勢來，別被彭丹比下去了。妳比彭丹長得好，騎射比她厲害，任誰都只能看到妳。」
魏倩被沈晞說得燃起了本不該有的鬥志。婚姻之事，向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她父親只是個普通的五品千戶，沒有實權；論地位，她怎麼都比不上彭丹。
可是，她不想未經努力便放棄，不甘心奚扉從不認識她，她想讓奚扉看到她。哪怕他們成不了，她也希望他眼中能出現她，哪怕只是短暫的一瞬。
魏倩鄭重點頭。「沈姊姊，謝謝妳，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沈晞豎起大拇指。「這才是好樣的。妳儘管去射活雞，我幫妳助陣。」
魏倩雖不覺得沈晞這個新手能幫到她，這會兒卻不知為何十分信服沈晞，揚眉笑道：「那就麻煩沈姊姊了。」
沈晞也笑得愉快。在魏倩和奚扉的愛情戰場上，她是助攻，可在別的地方，誰也攔不住她搞事。

一聲鑼響之後，騎射比試正式開始。
十四匹馬站成一排，場地側邊有隻活雞被放了出來。
奚扉就在最旁邊，占了地利，當即張弓。那隻雞還沒叫兩聲，便被射中倒地。
這一下，拉開了比賽的序幕，看臺上一陣叫好聲。
緊接著，場邊不同位置一次放出十來隻雞，參加比試的人當即分散開來，追著雞而去。
沈晞陪在魏倩身邊，離奚扉不遠不近，而魏倩剛好射中了離她最近的一隻雞。
沈晞對魏倩比了個讚美的手勢，魏倩也揚起一抹燦爛笑容。從前她自然不可能在家練習射雞，不承想今日竟來了個開門紅，令她信心大增，立即去尋找別的雞。
另一邊，見魏倩已射中一隻活雞，彭丹氣惱道：「哥，你快幫我，魏倩怎麼能贏過我！」還有一直黏在魏倩身邊，連弓箭都沒抬過的沈晞，這次都要被她比下去才行。
彭琦心疼地安撫她。「小妹莫急，哥哥這便去干擾她們。妳快去射雞，好讓奚扉那小子瞧瞧妳的本事。」
彭丹聽了，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卑鄙的，應下後獨自去找活雞。
彭琦則一夾馬腹，去找沈晞和魏倩的麻煩。
魏倩專心獵雞，甚至沒看奚扉，更別說彭琦兄妹了。
沈晞瞧見氣勢洶洶的彭琦，笑咪咪地拿起弓箭，掃視一圈，發現彭琦身後有隻正在撲騰的雞，抬弓對準。
她的動作看起來像是側對著彭琦，因此彭琦並無戒備，還讓馬跑快些，想干擾這一箭。
然而，令人沒想到的是，沈晞身下的馬忽然不受控似的抖了抖，沈晞驚叫一聲，身體不穩之下，手中的弓箭轉了方向，正對著彭琦飛了出去。
電光石火間，看臺上一陣驚呼，反應快的如趙之廷，已然站起身。
兩人的距離太近，彭琦反應不過來，腦子裡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箭射向他。
孰料，箭只是擦著彭琦的頭皮飛過，鋒利箭頭弄斷他的髮帶，頭髮散落下來。
看臺上傳來放鬆的嘆息，隨即又是一陣驚呼──那支箭落地時，恰巧射中了雞。
沈晞裝出驚魂未定的模樣，安撫身下的馬，隨後才看向她射出的箭，驚喜道：「我竟然射中一隻雞欸！」
看臺上聽到她話的人默默在心中道：何止射中了一隻雞，還差點射中一個人！
彭琦從驚恐中回過神來，惱羞成怒地衝向沈晞，而沈晞又抬起弓箭，對準了彭琦。
彭琦當即止住馬，驚怒道：「妳想幹什麼?!」
沈晞一臉無辜。「射雞啊。你擋著我了，快讓開，我可是新手，不敢亂動的。」
彭琦這才發現，沈晞似乎並不知道剛才差點射中他，頓時怒氣沖沖。「方才妳差點射中小爺，還不快滾下來向小爺磕頭道歉！」
沈晞道：「你說什麼啊，我的箭射中的明明是雞，你是雞嗎？不是就別誣衊我。快讓開，我快扯不住弓弦了。」
見沈晞一副吃力的模樣，彭琦趕緊策馬離開。剛才他逃過一劫乃是僥倖，再讓她射一箭，小命便不保了。
在彭琦側身駕馬離開的同時，沈晞滿臉痛苦地鬆開手中的箭，還裝模作樣地驚呼一聲。
「哎呀！」
於是，這支箭擦著彭琦的腰身而過，直直地射向角落裡的雞。
雞被射中的同時，彭琦的腰帶也斷了。
彭琦哪曾在大庭廣眾之下遇過這種事，他捂住斷掉的腰帶，羞惱交加，對沈晞破口大罵。「妳是不是不長眼！讓妳射雞，老往我身上招呼幹什麼？」好像忘了是他非要跑到沈晞面前來的，說話理直氣壯。
沈晞依然是一臉無辜。「我射雞啊。你看，那隻雞不是被我射中了嗎？」
彭琦驀地轉頭，只見不遠處的地上，真躺著一隻還在喘氣的雞。
他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沈晞怎麼會兩箭都射中，她不是今天才摸弓箭和馬嗎?!
彭琦驚疑不定地回頭看沈晞，發現她又舉起了弓箭，依然是對著他的方向。
這回他連喊都不喊了，夾緊馬腹，立即衝出去。前兩次沒射傷他，是他運氣好，再來一次，不可能有這樣的好運。
彭琦跑得太快，沈晞只能遺憾地看著他遠去。她可以向彭琦保證，她是人體描邊大師，絕對不會傷到他一點皮肉的。
第三隻雞，沈晞裝模作樣地瞄準半天，卻被旁人搶走了。她遺憾地收回弓箭，揉了揉肩膀，回魏倩身邊。
她若無其事地問魏倩。「多少隻了？」
魏倩剛射完一隻，喜悅地說：「四隻了。」
沈晞讚美她。「真棒！」

另一邊，彭琦騎馬去找彭丹，小聲道：「小妹，沈二有些邪門，我差點被她射中。」
彭丹扭頭看他，見他頭髮散了，還捂著腰帶，不禁怒道：「她怎麼敢這麼做！」當即調轉馬頭，要替彭琦出氣。
剛才的事都是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彭琦想說沈晞是故意的，也站不住腳。畢竟她那兩箭真的射中了雞，完全可以說是他故意擋在她的路上。
彭琦連忙攔住彭丹。「小妹，別去，哥哥怕妳也吃虧。」
彭丹一時遲疑，卻發現奚扉正看著魏倩。魏倩剛射中一隻雞，對沈晞笑得格外好看。
妒意和怒意同時上湧，她不理彭琦的叫喊，騎馬衝了過去。
另一側，沈晞一邊同魏倩說話、一邊時不時對落單的雞射上一、兩箭，有時落空、有時射中，同時觀察彭琦兄妹。
比試的時間已過去大半，只要這兩人不作怪，她可以不再搞事。
然而，彭丹橫衝直撞地騎馬而來，甚至舉起手中的弓箭，正對著魏倩！
沈晞冷下眉眼，不等彭丹靠得更近，抬弓接連射出兩箭。第一箭，射中彭丹髮髻，箭身刺入一半；第二箭，從彭丹的耳邊擦過，揚起了她的碎髮。
彭丹驀地停手，甚至因為驚恐而丟下弓箭，死死地抱住馬。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的脖子被箭頭貫穿，可好一會兒都沒感覺到疼痛。
下一刻，她感覺到髮髻的沈重，緩緩抬手去摸，摸到了髮髻上的箭。沒有傷到她，但依然嚇得她忍不住發抖。若是再往下偏一些，箭便會射中她的眼睛！
「小妹！」彭琦趕到彭丹身邊，見她全身顫抖，怕她從馬上摔落，連忙將她扶下。
彭丹怔怔地瞪著彭琦，好半天才開口。「哥……幫我把箭取下來。」
彭琦想將箭拔下，卻扯住髮絲，彭丹瞬間疼得紅了眼睛，他只好停手。
「小妹，把髮髻拆了吧。」
「我不要！」彭丹一口拒絕，披頭散髮像什麼樣子，所有人都會嘲笑她的。
彭琦為難道：「那只好把箭掰斷了。」不然頂著這麼一支箭離場，也太丟人了。
彭丹催促道：「哥，你快點。」
彭琦握住箭的兩端使力。幸好箭是木頭做的，雖然有些費勁，還是能掰斷。只是，斷箭粗糙，取下時還是扯到彭丹的頭髮，好些髮絲被弄斷了。
彭琦將斷箭往地上一丟，安撫彭丹。「沒事了，沒事了。」
彭丹滿眼怨毒。「哥，是沈二要害我，你要為我報仇！」
彭琦連忙道：「好好，妳莫氣，哥哥一定為妳討回公道。」
他回想起剛才沈晞的那兩箭，知道他們上當了。什麼新手？看那兩箭的架勢，沈晞明明很擅長用箭。
見妹妹髮髻凌亂，滿眼通紅的可憐模樣，彭琦的怒意被激起，抓起自己的弓箭，向沈晞走去。

此時，三道鑼聲依次響起，騎射比試結束了。
不提彭家兄妹的狼狽，魏倩這邊進展良好，結束時，奚扉竟騎馬過來，望著魏倩，清澈的眼裡是好奇。
「妳叫什麼名字？從前我怎麼從未見過妳？」
魏倩一時呆怔，沒想到奚扉會主動來跟她說話。
因為太過激動，她險些說不出話來，被沈晞輕輕扯了扯衣袖，才回過神，慌忙道：「我、我叫魏倩，從前沒上場過，我父親是親軍衛的千戶。」
奚扉揚起笑臉，充滿少年的朝氣蓬勃，令人看了也想跟著笑。
「那妳應該經常上場的。我叫奚扉，我父親是錦衣衛，和妳爹也算同屬衛所。」
親軍衛千戶和錦衣衛指揮使可沒得比，但奚扉話中的意思，是完全不在乎這個。
他又道：「等會兒的打獵，妳要去嗎？」
魏倩遲疑一下，眼角餘光瞥見沈晞對她眨眼睛，深吸了口氣，鎮定道：「要的。」
奚扉笑了。「我們一起去吧，比一比誰獵得多。」這時有人叫他，遂對魏倩揮了揮手，騎馬離開。
魏倩臉色爆紅，驚喜地抓住沈晞的手。「沈姊姊，他主動跟我說話了！」雖然激動，但說話的聲音很小。
沈晞笑道：「因為倩倩厲害啊，他自然看到了妳，想與妳結交。」
魏倩壓抑不住興奮。今日她來，不過是想遠遠地看看奚扉罷了，哪知她不但上場，還與他說上話了，這一切恍若作夢一般。
她的聲音裡帶著顫意。「等會兒，我真要跟他一起去打獵嗎？」
沈晞故意道：「如果妳不好意思的話，就別去了。」
魏倩面露遲疑。「剛剛答應他了，不去會不會不好？」接著便看見沈晞促狹的笑容，登時明白過來，嗔道：「沈姊姊，妳取笑我！」
沈晞哈哈一笑。
魏倩總算冷靜了些，忽然想起彭琦兄妹，比試時好像沒來找她們的麻煩。
她四下張望，終於瞧見正朝她們走來的彭琦，以及跟在他後頭的彭丹。令她吃驚的是，彭琦披頭散髮，腰帶斷了；彭丹髮髻亂糟糟的，眼睛通紅，滿臉扭曲的模樣好像瘋婆子。他們怎麼成了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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