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作者特別說明:本書中的「aggressive」與「aggression」意思多元,正負面意涵皆有,難以用單一中文詞彙涵蓋,但為求譯文一致,大多譯為偏負面意涵的「攻擊性」、「攻擊傾向」或「攻擊行為」,仍會視上下文脈絡詮釋,有時會保留或附上原文。)
鮮少有人會反駁這項主張:人類是很凶悍(aggressive) 的生物。除了特定嚙齒類動物之外,其他脊椎動物都不會慣性地自相殘殺,其他動物也不會藉由虐待同類獲得快感。我們通常把最令人髮指的人類暴行,冠上「野蠻」或「禽獸」等詞,暗指這類行為描述比我們低等的動物。殊不知,僅有人類做得出極端的「野蠻」行為。我們對彼此殘忍無比的行徑,在自然界中可謂絕無僅有。沉重的事實就是,我們是地球史上最殘酷又無情的物種。我們讀到報紙上或史書中人類相殘的暴行時,也許會覺得駭人聽聞,但心裡卻也明白,每個人內心深處都藏有凶殘的衝動,足以導致殺人、施虐和戰爭。
下筆探討「人類的攻擊性」(human aggression)實屬困難,因為這一詞用來指涉很多不同的意思。而英文中「aggression」更屬於人人都知道卻難以定義的字。按照心理學家和精神科醫師所說,它所涵蓋的人類行為包山包海:嬰兒漲紅著臉哭鬧、一心想要拿奶瓶,可以用「aggressive」(胡鬧)形容;法官判搶劫犯三十年徒刑,屬於「aggressive」(強硬)的態度;集中營守衛虐待無助的受害者,更是「aggressive」(不擇手段)的行為。而長期受冷落的妻子揚言或企圖自殺,設法重拾丈夫的好感,雖然較不明顯卻也是「aggressive」(脅迫)。當一個字應用得如此廣泛,既可以指足球員的猛烈攻勢,也可以指殺人犯的血腥暴力,理應棄之不用,不然就要更精細的定義。「aggression」這個字的意涵多到不能再多了。然而,我們尚未能清楚界定、理解這個字所涵蓋的人類行為多重面向,因此暫時無法揚棄這個概念。
我們很難清楚劃分哪些屬於所有人譴責的行為,哪些又是我們賴以維生的行為。小孩不服從權威時,固然是強悍的表現,但也凸顯了邁向獨立的原動力,是成長過程中珍貴的必要一環。我們都曉得,對權力的渴望若走向極端,往往伴隨可怕的災難,但努力設法克服難關、學會如何駕馭外在世界,才能促使人類締造輝煌的成就。部分學者把「aggression」定義為「遭遇挫折後的反應」或「目標反應是傷害生物(或其替代品)的行為」。筆者認為,這些定義反而侷限了「aggression」這項概念,無法展現該字設法表達的人性深層面向。舉例來說,我們用來描述動腦活動的字詞都頗具攻擊性:我們會「attack 」(應付,亦有『攻擊』之意)或「get our teeth into 」(認真處理,字面意義為『咬住』)問題;經過奮力克服困難後,我們便可以「master」(駕馭,亦有『主宰』之意)某個主題;我們「sharpen」(鍛鍊,亦有『變得銳利』之意)自己的機智,希望培養腦袋的「敏銳度」(a keen edge),遇到問題可以「dissect」(剖析)成不同部分。雖然需要動腦的工作經常帶來挫敗感,但若主張所有的動腦活動都源自挫敗感,只會讓理解與掌握外在環境的正面衝動,蒙上一層過於負面的色彩。
人性的凶悍面不只是抵抗掠奪者攻擊的必要防衛機制,也是智識成就與自立自強的基礎,甚至是能否在同伴間自豪地抬頭挺胸的前提。這並非全新的概念。歷史學家吉朋(Gibbon)曾發表一篇知名的文章,其中對於人性的見解,極為類似心理治療師的主張。不過,相較於心理治療師著重性與攻擊的本能,吉朋寫的是「尋歡之愛與行動之愛」:
在種種最為高尚又自由的脾性中,我們可以指出兩項再自然不過的偏好:尋歡之愛與行動之愛。若尋歡之愛先受藝術與學養陶冶,再以社交魅力改善,並且在公允考量經濟、健康和名譽後適當修正,便可打造絕大部分的幸福私生活。而行動之愛的本質更加強烈、更容易啟人疑竇,經常會導致憤怒、野心與報仇;然而,在禮節與仁德的引導下,行動之愛便會成為百善之母;若所有的善還伴隨著相等的能力,那整個家庭、國家或帝國得以安定繁榮,也許就得感謝個人展現的無畏勇氣。因此,我們可以將大部分迷人的特質歸因於尋歡之愛,將大部分務實又體面的特質歸因於行動之愛。兩者結合互補後的性格,似乎就構成最完美的人性。而麻木又冷感的脾性勢必兩者皆無,理應會被全人類所排斥,既無法賦予個人任何幸福,亦不能為世界帶來任何公益。但當今世界上,守舊的基督徒無意追求迷人或務實的特質。
吉朋清楚認知到,最惡劣的侵犯行徑與人類最珍貴的成就,其實有著共同的根源。人類本性若缺乏積極好鬥的一面,就更無法掌控自我生命或影響周遭世界。實際上,除非人類天生富有攻擊性,否則根本不可能取得當前主宰世界的地位,甚至連生存下去都是妄想。
說來悲哀又弔詭,促進人類締造卓越成就的特質,也很可能導致人類自取滅亡。人類在邁向目標的過程中,無情地壓制或掃除每個障礙,即使是同胞也無法倖免。如今,人類坐擁著威力無與倫比的武器,同時又明顯沒內建防止同類相殺的保護機制,因此難保人類不會導致智人這個物種遭到殲滅。
後文是筆者身為心理治療師,對於人性中侵略本質的省思,所提的觀點絕非在灌輸教條,所有心理治療師都面臨著相同困境:儘管自己對部分人士理解相當透徹,所有結論一定都是基於社會整體的少數特定樣本。此外,心理治療界有許多理論難以用科學證實,因為心理治療師努力關注的是個人整體。在實驗室中,心理學家可以打造不同實驗,譬如多少能單獨喚起具攻擊性的情緒,而後加以研究,再運用統計方法呈現結論。這些實驗幾乎都有一項缺點,即所有的實驗情境都太過侷限,大幅偏離現實中的生活。舉例來說,在許多情況中,攻擊或尋釁的行為已與恐懼和性愛密不可分。衷心希望有朝一日,精確卻受限的實證派觀點與界定模糊但涵蓋廣泛的心理治療見解,可以相互調和成某種共識。於此同時,我們必須遷就不完整又未經證實的假說盡力而為。
針對侵略問題,西方社會當前最揮之不去的夢魘當屬對核武恐懼。戰爭問題所引起的關注可謂史無前例,而挑起戰爭的情況又複雜詭譎,並非單一個人或觀點可以通盤理解。任何人誇口能解決如此根深柢固的問題,心態都傲慢得不值得信任;本書也不會提出這類解方。然而,筆者相信,若希望有朝一日見到現世安穩,除了考量政治、經濟等因素,也要同等地重視心理觀點。因此,研究人類的攻擊本性,以及如何加以控制,攸關前述的戰爭問題,儘管單靠這個面向無法提供完整的解答。
【第一章 精神分析與「死亡本能」】
既然攻擊行為是人類特質之一,對於它的根源與決定因素,學界理應早已達成共識。但實則不然。它究竟像性本能一樣是與生俱來的衝動、需要出口盡情宣洩?或是正好相反,僅是對所處的逆境做出回應,完全與本能無關?本章會探討並批評佛洛伊德針對人類的尋釁特質所提出的部分觀點。雖然我認為他在某些方面的看法有誤,但他的影響力無遠弗屆,又大幅增進我們對自身的理解,即使他的「死亡本能」理論已不再為學界所接受,也不大可能無視他的理論。
過去六十年來,各學派的精神分析師與心理治療師愈來愈關注人類的攻擊性,但種種研究和推測固然對於思考此議題有重大貢獻,結果卻難稱得上令人滿意。有些學者認為,人類並非天生如此,而是受挫後的結果;有些學者則假設,人類的攻擊衝動固然是與生俱來,但原本是自我傷害的內在衝動,會外顯為對他人或大環境的侵犯,其實只是附帶的現象。一般認為,嬰兒從出生那刻就具備攻擊的潛能。專看嬰兒的精神分析師也宣稱,就連在嬰兒的潛意識中,都抱持著極度駭人的破壞幻想。
難以否認的事實就是,這些幻想部分源自天生的攻擊性。即使是精神分析師都明白,不同嬰兒天生就擁有不同的性情,有些可能較安靜、有些可能較貪心、有些可能較活潑。然而,精神分析主要關注的是後天發展,而非先天條件;因此,分析師在研究嬰兒攻擊性從何而來時,自然會更重視惡劣或有害環境,而非天生因素的影響。當然,外在環境的挫折在所難免,不是每個嬰兒都遇得到能及時滿足自己一切需求的母親,儘管這份期待是人之常情。精神分析學界十分清楚這點,但由於他們專注於患者幼時未獲滿足的需求,加上父母未能回應這些需求的後果,往往是嬰兒於挫折下展現的憤怒,因此精神分析師容易過於負面看待攻擊性,忽略了本書前言中所著眼的正面意義。整體看來,精神分析師傾向把攻擊性視為病理學的範疇,同時推測儘管人類可能天生具有攻擊傾向,只要確保孩子身處完美無缺的環境中,理應能擺脫這項本性;即使此舉未能如願,日後也可讓他們尋求精神分析的協助。
以下摘自梅蘭妮.克萊恩一篇論文,恰如其分地說明了此點:
教人好奇的是,精神分析在實務上是否注定超越個人範疇、進而影響整體人類的生活⋯⋯的確,精神分析無法全然無視人類的攻擊性,但可以藉由減輕會凸顯這類本能的焦慮,打破仇恨與恐懼相互增強的局面⋯⋯我們樂於相信,如今對於現狀看似烏托邦的幻想,很可能在遙遠的未來成真,希望屆時兒童分析會如現今的學校教育,成為所有人教養的一環。如此一來,每個人內心多少源於恐懼與猜疑的潛在敵意——每次出現毀滅的衝動便增強百偣——也許會變成對同胞更和善與信任的情感,世人也許就會比現在更懂得和平共存。
克萊恩女士的烏托邦願景,是基於自身對治療的熱忱與盼望,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人類擁有的無窮攻擊性。
的確,就精神分析的情況而言,尋釁情緒的出現不但得到包容,甚至還會受到鼓勵;而說來不無道理的是,精神分析學者遠比多數人都明白人類內心的凶殘。儘管如此,綜觀精神分析思想的歷史脈絡,學界固然充分體認到人類的惡性,大部分的學者僅把它描述成極為可怕、理應完全加以消弭的衝動,而非視其為我們得學會共處、攸關我們古今存續的必要生物本能。
◎佛洛伊德對人類攻擊性的忽視
佛洛伊德在十九世紀末開始研究心智時,並不關注人類尋釁的傾向。在一九○○年出版的《夢的解析》(The Interpretation of Dreams)索引中,查不到「aggression」或「sadism」(施虐狂)這兩個字;而在一九○五年出版的《性學三論》(Three Essays on the Theory of Sexuality)中,攻擊性被歸類在性本能的範疇之下:
大多數男人的性,都包含了侵犯的成分,亦即征服的欲望;這在生物學上的意義,似乎在於一項需求:藉由求愛以外的方式,強行壓迫性對象就範。因此,施虐狂呼應了性本能的凶殘面向,只是自成一格並更加誇大,再透過轉移作用,奪取了主導地位。
當時年代尚早,佛洛伊德只關注人類的性慾,不太重視攻擊性,其實是很自然的事。十九世紀的維也納,社會大眾內心仍將性視為一種私密、一個問題,不可以任意討論,總是籠罩著一層愧疚與曖味。生活在此風氣之中,無怪乎當時性成了導致人類衝突的罪魁禍首。另一項可能的就是,佛洛伊德跟其他創意獨具的天才一樣,鍾情自己的看法,因而起初不願加以修改。他針對嬰兒的性提出理論,需要十足的勇氣,才能抵抗各界嚴厲批評,而他所遭遇的強大阻力,很可能讓他更堅決把精神方面的障礙,完全歸諸於性發展的疾患,並且將性視為人類行為背後的原動力。
此外,佛洛伊德有許多早期的病人,似乎都罹患「歇斯底里症」——如今稱作「焦慮癔症」(anxiety hysteria),這些病人特別容易長期性壓抑,因此無論在自己或他人面前,都會把性相關的面向隱藏起來。而純粹的精神分析正好適合應用於這類案例,並且在實務和理論上獲得顯著的成效。
佛洛伊德也曾坦承,自己不太願意單獨看待人類的攻擊性:
猶記得,精神分析文獻中首次出現毀滅本能的看法時,我的戒心十足,好久以後才勉強接受。
而精神分析領域發展初期,有位重要學者主張人性中的攻擊傾向比性慾更為重要,無疑更強化了同行對此看法的戒心。艾佛烈.阿德勒增進了我們對人類的理解,然而他的貢獻往往被人低估。他認為,人類行為的主要動力在於「追求優越」。正因為他堅持這項見解,才會於一九一一年,跟佛洛伊德和精神分析學派分道揚鑣。從阿德勒所使用的詞彙歷經多次改變,可見他畢生都不斷修正自己的看法。根據厄內斯特.瓊斯所言,早在一九○八年,阿德勒就表示人類可能具有原生攻擊性。後來,他改用「權力意志」稱之,後來又以「追求優越」一詞取代。在他最後的著述中,阿德勒改用「追求完美」或「奮發向上」指稱相同的本能,只是概念太過抽象又形而上,無法與柏格森的「生之衝動」(élan vital)或蕭伯納的「生命力」區隔開來。不過,阿德勒當初跟佛洛伊德決裂時,外界可不是這麼看待他的見解;佛洛伊德針對阿德勒在美國的部分演說,發表了酸言酸語,便是很好的例證:「看樣子,他的目標是要拯救世人免受性慾殘害,轉而擁抱攻擊的本質。」若要承認人類在本能上對外界具有攻擊性,毋寧意味精神分析愈發傾向接納阿德勒「追求優越」的說法。當時的佛洛伊德根本不可能接受,畢竟他整副心力都在鞏固自己所提的性理論,無法容忍任何人跟他的觀念有所分歧。這也是人之常情,我們難免會把自己創新的想法,當作嬌貴的植物那般呵護其成長。阿德勒的倒戈是否促使佛洛伊德不願認可人類的攻擊性,我們不得而知,但佛洛伊德直到一九一五年,即他五十九歲時,才首次在文章中將攻擊慾視為不同於性慾的原生本能。到了一九二○年,這項新觀念才在「死亡本能」理論中具體闡述,收錄於《超越享樂原則》(Beyond the Pleasure Principle)一書中。這項理論屬於較為偏門的思想,從未受到大部分的心理學家接納。佛洛伊德好不容易承認人類具有攻擊的本能,但作出的結論居然是該本能主要用於自我毀滅,而非主宰外在的世界。人類的攻擊性屬於「死亡本能」延伸而出的次要特質,剛好跟原先自我毀滅的傾向相反。佛洛伊德最終的觀點是,人類具備兩類本能:
性本能與死亡本能,前者想方設法把生命物質匯成更大的集合體,後者則背道而馳地想把生命回歸無機狀態。兩股力量不斷合作、對抗,造就了不同的生命現象,最終再由死亡終結一切。
死亡本能的說法在多方面都遭到批評,主要是因為所謂自我毀滅的本能違反生物學的觀點,即生物天生傾向鞏固生命的存續、促進生命的繁衍。儘管佛洛伊德取了《超越享樂原則》這樣的書名,在書中詳述死亡本能的概念,他的思考依舊是以享樂原則為主,這也是他早期著作的主要理論基礎:
在針對心智的精神分析理論中,我們認為心智活動理應受到享樂原則的控制;換句話說,我們認為,心智活動皆源於負面的焦慮狀態,是故隨後踏上的那條道路,便是以化解該焦慮為最終目標,即避免痛苦或產生享樂。
佛洛伊德主張,人類心目中的理想狀態是需求獲得充分滿足,正如回到嬰幼兒早期的幸福體驗:
凡是看過哺完乳的嬰兒帶著泛紅的雙頰與幸福的微笑,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勢必會聯想到:這幅畫面即是日後性慾獲得滿足的原型。
基於種種事實,我們相信心靈生活由享樂原則主宰,而這也反映在一項假設上:心理機制會盡量減少現有刺激,或至少將其維持一致。這其實反映同樣的推測,只是以另一形式表述,因為若心理機制是以減少刺激為目標,凡是增加刺激必定會產生矛盾的感受,亦即痛苦。
佛洛伊德對於本能最根本的看法,就是生物會設法擺脫焦慮、盼望進入完全放鬆的幸福狀態,這也說明了他為何僅把攻擊性視為破壞的力量。刻意追求刺激、追求供自己克服的阻礙、追求成就或權力,都不見容於佛洛伊德提出的觀念,即人類若想獲得快樂,只能藉由擺脫焦慮、重回嬰兒形成之初的涅槃狀態,而出生造成的創傷,狠狠讓我們脫離涅槃。佛洛伊德相信,所有生物都本能地走向死亡,因為死亡代表生物完全擺脫焦慮的狀態,終於回溯至早於嬰幼兒時期、生命尚未出現的最初狀態。
若生命的終點是永遠抵達不到的狀態,就會違背本能保守的特性。是故,生命的終點必定生命早已脫離的古老起點,經過曲折迂迴的發展後會再度憶起。若假設所有生物的死因均源於內在因素、最後回歸無機狀態,那結論便只有「一切生命的終點是死亡」,倒過來說即是「先有無生命、後有生命」。
依此觀點,死亡本能如同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擬人化,沉重地認可無論具備生命與否,一切物質結構難逃溶解和消散的命運。但儘管我們必須承認熵會不斷增加,以及內在可能有導致自我滅亡的力量,也絕對不可把這些力量一概而論,當成用於確保人類存續與繁衍的各種本能。
佛洛伊德的死亡本能理論之所以困住我們,是因為該看法日後影響的作者不計其數,其中不乏一些反對他許多見解的人,最知名的當屬梅蘭妮.克萊恩。按照佛洛伊德的觀點,對周遭環境與特定個人所產生的攻擊性,終究是死亡本能遭到性本能與自保本能封殺的結果。儘管死亡本能最終勢必勝利——畢竟我們難逃一死——但只要生命持續下去,自然的表現就會受到壓抑。雖然就意義而言,接納死亡本能形同承認原生攻擊衝動,但上述觀念依然暗示著,人類對周遭環境的攻擊性是次要現象,除非原生本能受到壓抑或干擾,否則一般不會存在。因此,有些學者一廂情願地認為人類的攻擊性都是挫敗所導致,他們固然不見得接受死亡本能的存在,但佛洛伊德就連在晚期的著作中,都未支持原生攻擊衝動的正面意義,自然也不會公然反對「攻擊性必定源自受挫」這項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