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莫札特倘若是生在今天這個世代,必定會生活地容易些,因為他極有可能會成為家喻戶曉的超級巨星。大家會不斷地透過廣播、電影、學校的音樂教育,甚至是從精美的莫札特巧克力,得知他的大名。而且薩爾茲堡、維也納,與布拉格的觀光局也是年年以這位世界知名的作曲家為號招,吸引數千名的觀光旅客。但是在屬於莫札特││這個以音樂舉世聞名的神童││的那個年代,他的父親李奧波特.莫札特(Leopold Mozart)就不斷地抱怨著,音樂早該驚艷維也納這個膚淺的浮華世界。然而當時的觀眾只想在音樂戲劇中觀賞那些無聊的笑話、穢言與丑角。至於他所理解與他的兒子所要傳達的那種音樂,對這些觀眾而言是毫無意義的。
對於古往今來的文字工作者而言,要以文字勾勒出音樂之體是極為困難的,更遑論要來描述莫札特的音樂。這就好比以默劇的方式要來表現梵谷的色彩是一樣行不通的。因此許多試圖描述音樂的文章,往往都成了斷簡殘篇,因為最後流傳下來的總是音樂本身。所以,本書中所要提供給讀者的內容,偏重於莫札特歌劇劇情方面的資料,但是更勝於一般的歌劇導讀。因為這裡解析了一位作曲家的音樂可能性之宏大,舞台上演出的劇情是如何藉由他的音樂來傳達,甚至強化了效果,最後以一種富有音響的生命體呈現。莫札特在他早期的歌劇作品中就具備這樣的音樂魔力,這也是他的作品能夠脫穎而出的原因。
本書為了避免只侷限於舞台音樂上,因此也以小篇幅的方式討論莫札特其他在質與量上,不亞於其歌劇之作的音樂創作,內容除了精選的宗教音樂與藝術歌曲之外,亦有從協奏曲至交響曲之器樂作品。礙於本書篇幅限制,因此只能從其六百多部作品中援引少數範例來作說明,而至於莫札特音樂的創作背景與作品流向、愛好者與忌妒者、創作機緣與樂評、成功之處與作品式微的狀況,這些精采的細節可惜無法於此書中盡述。
莫札特的生平與死因一直都是備受爭論的話題,引發了各界的大膽揣測,而音樂學者的相關研究也是不斷地翻新。對於一些重要的議題,在此將有一番討論,即便無法一一解開謎團,也會就現有的論述加以檢驗確認。在本書的最後附加上名詞解釋的索引,讓快捷閱覽的讀者能對莫札特的音樂有更深一層的暸解。至於莫札特作品的CD評論部分,由於眾多版本在音樂市場上不斷地推陳出新,恕此無法涵蓋討論。最後,從與莫札特有關浩瀚無邊的文獻資料中,挑選出一些頗具趣意的好書,以饗讀者。
推薦文
K莫札特的現代性 周惠民
每隔一段時間,不管是學術界或藝文界,總要找位古人或一個重大事件,重新對話,從一個新的角度認識過去,「某某誕生百週年」、「某事件五十週年」之類不斷出現在生活周遭,所以許多歷史學者認為歷史是現代與過去的永恆對話。最近,莫札特也不斷出現在舞台上、書本中,似乎根本不曾離開人世。
過去有關莫札特的討論都集中在他的音樂創作過程、他的生活以及家庭。這當然是瞭解莫札特的一個角度。但是近年來的研究,逐漸轉向他所處的環境以及當時的社會條件。英國的社會史學者艾理亞斯(Nobert Elias)曾經寫過好幾本書,探討歐洲近代史中的「中產階級」(Middle Class),正因為莫札特的事蹟深入人心,他就以莫札特為例,說明在階級劇烈變動時代中,中產階級地位如何變化。
莫札特生於一七五六年,當時奧地利因為王位繼承問題,與普魯士發生武裝衝突;英國也為了要爭奪法國在北美洲的殖民地,在歐洲大陸引發一連串戰爭,對許多貴族的生活造成重大的衝擊。但這也是一個貿易發達、文化興盛的時期,亞洲商品經由海路抵達歐洲,貿易路線上的城市人口增加,範圍擴大,平民也因經商而致富,各種專門的教育機構出現,「市民階級」逐漸成為主導的力量。他們學習新觀念,接觸新事物、接受高等教育,更希望能效法上層階級,享受精緻的文化,造形藝術、音樂及繪畫因此逐漸進入「市民社會」。
文化需求的擴大,使藝術及音樂工作者可以從事教學或表演,謀生較為容易。從莫札特短暫的生命中,我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這種社會的轉變。莫札特的父親一方面在樂團任職,一方面也以教學著稱。他發現小莫札特有極高的音樂天賦,便刻意栽培,並積極安排他的表演活動。莫札特四歲開始學習音樂,未滿六歲就開始作曲,六歲時就展開了巡迴歐洲的表演之旅:從慕尼黑到巴黎,從海牙到倫敦,再回維也納,他的樂迷包括了王公、貴族及中產階級。只是當時還沒有經紀人制度,莫札特出門巡迴演奏,必須要自行打理安排,莫札特又不善理財,如果當時有經紀人的制度,這位天才的藝術創作環境,應當會更好些。
近代以前,音樂家最重要的支持來自王公貴族。一七八一年,莫札特離開薩爾茲堡,脫離父親,前往維也納尋求自己藝術的春天,就是受到維也納貴族社會的鼓勵。只是音樂家必須討得王公貴族的歡心,才有成名的機會,所以創作的題材、動機往往受到這些贊助者的限制,這恐怕是許多藝術工作者的宿命。
當中產階級要仿效貴族生活,用音樂、藝術美化人生時,西歐地區開始建築大型的公開表演場所,觀眾買票觀賞表演,不僅促進了文化的發展,也解放了許多音樂工作者,他們可以不必努力取悅貴族,創作一些更貼近生活的作品。例如莫札特的歌劇「費加洛」在維也納沒有得到預期的效果,卻在布拉格受到群眾的歡迎,讓莫札特高呼「還是布拉格市民瞭解我」,所以他才會安排「喬凡尼先生」(Don Giovanni)在一七八七年在布拉格首演。當時一位詩人還根據這個故事寫了一個短篇小說《莫札特去布拉格的路上》(Mozart auf der Reise nach Prag),描述莫札特對布拉格群眾的感想。的確,莫札特的「晚年」(也不應當稱晚年,莫札特只活了三十五歲,三十歲已經算是晚年)全靠他作品在布拉格所得的版稅過活。有了這筆穩定的收入,他的生活也不像傳言中的糟糕。我們不要忘記,與莫札特同時的畫家境遇可能要更糟些:觀眾還沒有購票欣賞畫作的習慣,也還沒有博物館收藏畫家的作品,除了王公鉅賈之外,畫家不容易找到買家,所以十八世紀前的重要畫家多來自尼德蘭,就是因為當地富商較多。雖說音樂家謀生之路較為寬廣,但許多音樂家仍與貧窮相始終,貝多芬就是一個好例證。
二十多年前一部介紹莫札特生平的電影讓世人對他產生許多誤解,電影將他描述成不學自通的天才,完全忽略了學習對他的重要,也有傳說:莫札特死時一文不名,葬於亂葬崗中,這與事實有些出入。他後期雖然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受歡迎,但仍有固定的收入,免於飢寒,只是個人的消費習慣使得他經常捉襟見肘。他死後,安葬在一個維也納市郊的公墓中,現在已經無可考。維也納市政府在中央公墓的音樂家區中,豎立了一個紀念碑,讓這位音樂上的偉人與觀光客不斷互動。
(本文作者現為政治大學歷史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