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雞飛狗跳
陸祁然一怔,開始裝傻。「母親說的是何事?」
「少給我裝不知情。你平日常往汝陽王府跑,這陣子卻鮮少登門,在家中也不見你提及你那未婚妻,可見你早就聽到了風聲,卻故意隱瞞不報。」陸亦修拍了桌子一下,怒道:「那個鄭意濃,根本就不是汝陽王的親生女兒!」
梅啟芳同樣惱火。
陸祁然早知道會有這一日。當初沈蒼雪出席宮宴後,他便聽說母親開始同林家有些往來,應當就是那個時候起疑心的。的確,對著那兩張臉,是個人都會起疑。
紙包不住火,不過人總存有僥倖心理,盼著這層窗戶紙能留得久一些。
陸祁然只是不希望陸家失了顏面,如今父母既然都知道了真相,他也不好瞞著,便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得知消息,不知真假。」
梅啟芳不滿道:「什麼不知真假?城陽郡主的那張臉便是鐵證,若不是母女,怎會長得那麼像?!」
陸祁然冷靜道:「孩子被換,並不是汝陽王府的錯。」
「可如今隱而不報,便是他們的不該!更別提那鄭意濃還德行有失,惡意對付城陽郡主。他們王府裡區區一個管事都能買凶殺人,究竟是奉了誰的命令?又是被誰壓住了消息?你可曾細想過,這樣一個姑娘也堪當陸家宗婦?」
陸祁然何曾沒想過這些,只是多想無益,他提醒父母。「這樁婚事是聖上賜婚。」
「聖上賜婚,賜的是你同汝陽王府的嫡長女,不是她鄭意濃!」
梅啟芳見兒子執迷不悟,便知道他放不下對鄭意濃的感情。她原就不喜歡鄭意濃,一個小姑娘家整日拋頭露面,越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直接為自己擇定夫婿。
只恨她兒子著了鄭意濃的道,對她情根深種,甚至請旨賜婚。若不然,他們陸家也不至於陷入這般被動的境地。
梅啟芳見兒子閉口不語,又道:「若是一切重回正軌,那汝陽王府的大郡主便是城陽郡主了。這些日子我見過城陽郡主幾回,她雖出身鄉野,卻是進退有度,為人也和善,性情更是堅忍不拔,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沈家將她教養得極為出色,倘若你們的親事能成,難道不比現在這個合適?」
陸祁然望著腳下的地磚,緩緩道:「母親可曾想過,若是此時戳破汝陽王府之事,更換未婚妻人選,外頭的人會如何議論咱們陸家?」
他最不願面對的還有一件事。
「況且,當初是我進宮請旨的,為的便是鄭意濃這個人。若是出爾反爾,外人定會看陸家笑話的。」
此話一出,陸亦修夫妻兩人頓時啞口無言。的確,當初是他們兒子請的旨。
陸祁然笑得苦澀。「難聽的話且不說,落井下石定是免不了的,到時候陸家清譽只會白白受損。」
梅啟芳不滿地說道:「難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冒牌貨進門?」
「拋去身分不提,意濃進府未有什麼不妥。她在王府極為受寵,在皇室宗親面前也有些臉面,才華於京城這一批年輕姑娘中更是突出,只除了……不是王府血脈。聯姻看身分,可汝陽王府如今認的是意濃這個女兒,不是城陽郡主。」
梅啟芳忍不住咬牙道:「那對夫妻糊塗!」
於陸祁然而言,身分不算什麼,可對梅啟芳來說,這便是致命的缺陷,她接受不了一個冒牌貨當自己的兒媳婦。
她這個兒子貌若潘安、才比子建,便是配個公主都使得,本來退而求其次,同一個已經沒落的汝陽王府聯姻便已是委屈,結果這聯姻對象身分還是假的,怎教人不怨?
梅啟芳恨透了鄭意濃,偏偏就像陸祁然說的那般,他們陸家實在不能悔婚,否則名聲有損。
實在是……氣煞人也!
陸家夫妻同兒子三人雖說看法不一致,但是對鄭意濃這件事卻有默契地藏進心底,並未繼續追究,畢竟追究下去,為難的還是自己。
然而,隨著婚期一天天接近,梅啟芳對鄭意濃的不滿也越積越高,加上趙月紛又從中挑撥,梅啟芳如何能不有怨。
趙月紛也是個妙人,在此之前,她同梅啟芳沒什麼交集,但是一旦牽扯到鄭意濃,她便趕著上前,費盡心思地在梅啟芳面前揭鄭意濃的底。
沈蒼雪這陣子打聽得更仔細了些,當年趙月紛與林度遠從西北返京,尚未在京城站穩腳跟,原想將長子與鄭意濃湊成一對,結果鄭意濃喜歡上陸祁然,很瞧不上自己的表哥。
從前的鄭意濃驕縱得很,還不像現在會做表面工夫,她看上的非得到不可,看不上的便是極盡貶低之能事,那會兒估計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
外面的人並不知內情,對林府妄想高攀汝陽王府卻落空一事冷嘲熱諷,弄得林府上下好一陣子都沒臉見人,可汝陽王府卻沒幫忙說兩句公道話。
根據趙月紛的說法,後來她發現鄭意濃此人心機頗深,便提醒汝陽王夫妻,誰知趙卉雲無腦,偏心自家女兒,跟趙月紛翻臉,於是這份恨意便綿延不絕了。
隨著林度遠的官位越爬越高,這仇恨不僅沒有消散,反而日益加重。
從趙月紛身上,沈蒼雪驗證了一句真理:恨比愛長久。
這日,趙月紛得意洋洋地回府之後,迎頭便碰上了沈蒼雪。
她正愁沒人分享呢,一見沈蒼雪便立刻抓住她的手,迫不及待地炫耀起來。「今日陸夫人比昨日更厭惡鄭意濃了,真不枉我苦心地同她分享情報,值了。」
沈蒼雪看趙月紛一雙眸子都在發光,便知曉她是真的高興。罷了,高興就好。
她為趙月紛倒了一盞茶。「再過些日子,鄭意濃便要嫁入陸家了。」
「那才是她不幸的開始呢,陸家可不是汝陽王府,更沒有一對沒腦子的爹娘不分是非黑白地慣著她!」
趙月紛想了想,還覺得不夠,她不能只在陸家這邊使勁,趙家那兒也得努力。
趙家族人只怕也聽到了風聲,只是以她那好長姊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她不妨回去揭開真相吧,如此才能在鄭意濃成婚時給她添個妝!
趙月紛這邊上下蹦躂,鄭意濃在汝陽王府過得也不安穩。
本來她只要在家安心待嫁就可以了,可不知怎的,鄭意濃那外出辦事的兄長鄭棠遲遲不回京。
鄭毅催了數次,王府的這位世子才不急不慢地從外頭回了京。
然而,王府上下很快便發現,世子爺對大郡主的態度似乎變了。
從前世子爺多寵大郡主啊,便是要星星、要月亮,也會想辦法為她摘來,可自從出了一趟遠門,原本親密無間的兄妹兩人便生分了。
鄭意濃也感受到了兄長的變化,她不甘心,日日都做點心或吃食要挽回這段岌岌可危的兄妹之情。
不想她做的那些,反而將對方給逼到了沈蒼雪眼前。
沈蒼雪望著突然出現在林府的青年,面露難色,因為對方一直盯著她的臉看,有些失禮。
趙月紛聽聞動靜後從裡頭趕來,見到那青年,便快步走下臺階道:「阿棠,你怎麼來了?」
「姨母。」沈蒼雪面前那位青年徐徐朝趙月紛作揖,一面分出心神觀察沈蒼雪。
沈蒼雪心想,汝陽王府除了鄭意濃這個郡主,還有個世子,名叫鄭棠,應該就是這一位了吧。
趙月紛很快給了沈蒼雪答案。「棠兒快來,這是你妹妹蒼雪,你過來想必就是尋她的吧。蒼雪,快給妳兄長見禮。」
沈蒼雪先是一愣,旋即行禮道:「世子安好。」
是「世子」,而不是「兄長」……鄭棠不禁微怔。
趙月紛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鄭棠,不過她立刻設法緩和氣氛。「都怨你那拎不清的父母,是他們寒了蒼雪的心,否則也不至於這樣。」
趙月紛將他帶往大廳,一邊走一邊說:「原以為你還要好些日子才能回京,不想今日就過來了,不是說事情還沒辦完嗎?」
「父母催促,也只能先放下那頭的事情了。」鄭棠嘴上這麼說,但實際上卻是他刻意延後返京時間。
「不是姨母嘮叨,你父母總是這樣不知輕重,那鄭意濃又不是王府的親女兒,為什麼不斷催你回京,給人長臉也沒必要折騰自己兒子吧?」
趙月紛對待鄭意濃如同仇人一般,可是對鄭棠卻又態度親暱,沈蒼雪見狀,便知道她這位便宜兄長應當不是個糊塗人。
趙月紛深知這外甥是王府裡唯一一個腦袋清醒的了,她好不容易逮著人,自然要多上些眼藥。
「你既然回京了,那有些事便得說清楚。你父母同你那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做出的荒唐事,你可曾聽說了?」
鄭棠垂眸不語,萬般思緒湧上心頭。
趙月紛知道,這件事無論擱誰身上,只怕都接受不了。她舊事重提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給鄭意濃添堵。「這些事原本該是你父母告訴你的,只是他們偏心,應當只會替鄭意濃瞞著你。」
「我知道。」鄭棠輕聲說道。
趙月紛這才止住了嘮叨,問道:「都……都知道了?」
「嗯。」
「那買凶殺人的事,也知道?」
鄭棠語調低沈。「也知。」
趙月紛點了點頭。這孩子雖然好一陣子不在京城,不過這事他倒是沒落下。也好,省得她再費口舌。
其實,正因為心知肚明,鄭棠才覺得自己實在無顏過來,然而沈蒼雪是自己遺失在外的血脈至親,不知情也就罷了,如今她人在京城,還被王府如此怠慢,他若是再不露臉,這個妹妹跟他們就真的毫無關聯了。
鄭棠想著,遂行至沈蒼雪面前,突兀地行了大禮。
沈蒼雪受了不小的一驚,匆忙避讓。「世子這是做甚?」
鄭棠羞愧難當道:「我代父母向妹妹道歉。」
他只說代鄭毅和趙卉雲道歉,卻絕口不提鄭意濃。歸根究柢,全是因為鄭意濃行事太出格也太狠毒了。
當初聽到鄭意濃身邊兩個丫鬟談話時,鄭棠便心生懷疑。一個人的性子是自小養成的,若非遭逢大難,怎會輕易改變?可妹妹卻說變就變,就連身邊的丫鬟對此諱莫如深。
鄭棠原本想調查清楚,無奈碰上朝廷差遣,只得離京。
誰知沒過多久,家中便產生了巨大的變化,原來他們家疼了十多年的姑娘並不是親生的。如此也就罷了,畢竟多年的情分不是擺設,他們王府並不在乎多一位郡主,可是錯就錯在鄭意濃下手太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竟然買凶殺人。
雖說曹管事一肩承擔了所有,可是這背後究竟是何人主使,稍微動點腦子就知道了。
鄭棠真心實意地道歉。「還請妹妹見諒,父母疼愛意濃多年,一時半刻只怕還調整不過來。我知他們前段時間做了不少錯事,寒了妹妹的心,只盼妹妹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等意濃出嫁之後,我會好好規勸他們,來日定會以汝陽王府嫡長女的名分迎妹妹入府,讓一切重回正軌。」
這些是鄭棠這幾日深思熟慮的結果。已經錯了的事,不能由著它一錯再錯了。
沈蒼雪總算知道趙月紛為何對他另眼相待了,這位便宜兄長是個難得的實在人。汝陽王府裡有個能辨善惡之人可真是太不容易了,不過沈蒼雪對汝陽王府偏見已深,不是他寥寥數語便能動搖的。
她說道:「世子,我不說什麼場面話,此番進京我只是想為自己討一個公道,並不是奔著汝陽王府來的。我原先的爹娘待我極好,縱然他們已經離世,可也養育我多年,這份恩情無論如何都捨不下。王爺與王妃選擇了鄭意濃,我亦選擇了自家弟弟妹妹,誰也不欠誰,只除了……鄭意濃欠了我一條命,這一點,遲早要還。」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2/27上市的【文創風】1237《嗆辣廚娘真千金》3(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