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五四與啟蒙運動的比較
為不算是革命的革命翻案——重新探究和評價光榮革命
歷史上有一場革命,是大家都頌揚、稱讚,認為只帶來進步、建設與光明,而沒有野蠻、流血和殘酷,更沒有破壞、混亂和倒退的;是大家都承認,它如此平和、美好、圓滿,實在不應該和歷史上其他那些充滿鬥爭、殺戮、猶如天崩地裂的政治大轉變相提並論的。不用說,這獨一無二,簡直不算是革命的革命,所指的就是光榮革命,近代民主政治的開端。在一般人心目中,它的過程很簡單:國王詹姆斯二世(James II,1685-1689)企圖以高壓手段將羅馬天主教強加於英國社會,信奉新教的民眾和議員群起反抗,將他驅逐,迎奉荷蘭的威廉三世(William III,1689-1702)登基,又得到他的承諾,君權必須和國會共同行使,由是確立了君主立憲體制。所以,這是一場不流血革命,在短短幾個月內政權就和平地轉移到新君和國會手中,民權、自由、寬容原則自此確立。它是以最小代價,在最短時間,獲得最大進步,是最高效率的政治變革。
一、裏應外合的武裝政變
但是,為什麼英國這一次革命就如此完美和乾淨俐落,就和日後其他革命完全不一樣呢?是英國的民眾和政治家特別有理性、智慧、遠見,是英國的社會結構特別完善,它的政治傳統特別優良嗎?還是這個國家在文化或者法律上有什麼秘密?抑或它是由因緣際會造成?這是個不能不追問的問題,否則在完美光潔的外衣包裹下,它就會從複雜的歷史背景中被剝離出來,成為獨特事件,從而失去在政治史上的意義。不過,要認真面對這問題,就不能夠不探究一些細節,甚至關注英國以外的事情,例如,威廉三世到底是如何被「邀請」入主英國的。
要了解這個過程並不困難,因為伊斯雷爾的《荷蘭共和國史》1 對此有詳細論述。翻開這本逾千頁的皇皇鉅著就會知道,威廉三世其實是以傾國之力,調集兩萬大軍、四百艘運輸船隻和五十三艘軍艦,來橫渡英倫海峽的—以船舶計算,那比百年前企圖入侵英國的西班牙無畏艦隊,足足有四倍之多!所以,和一般印象相反,威廉的「入主」絕非輕裝簡從、和氣洋溢的「受邀」,而是自六百多年前諾曼人征服英國以來最大規模的跨海入侵,是荷蘭人以國家命運作為籌碼的豪賭—西班牙君主腓力二世的豪賭慘敗就是名副其實的「覆舟之鑒」。既然如此,下一個問題就來了:荷蘭人為何要孤注一擲,冒此奇險?為何實際出兵又並非在英國「七君子」密函要求援助的1688年六七月間,而選定於風高浪急的十一月?這是兩個最自然不過的問題,而答案則是由英、法、荷三國錯綜複雜的外交、軍事關係決定的。
英國是新教國家,基本上親近荷蘭,在十六世紀它們就曾經聯合對付西班牙,荷蘭由是得以獨立;然而,到了十七世紀,英國斯圖亞特(Stuart)王朝歷屆君主傾向羅馬天主教,因此和法國關係日益密切;另一方面,荷蘭在獨立過程中發展成為新興海上貿易強國,勢力、財富於十七世紀中葉達到巔峰,這導致它和英法劇烈衝突,由是發生了1650-1670年間的兩趟英荷海戰,以及1672年的英法聯合入侵,當時荷蘭瀕臨亡國邊緣,最後是靠打開海閘自淹國土,這才得以退敵救亡。十六年後即1688年,荷蘭處境更加不妙:雄才大略的路易十四此時已經羽翼豐滿,正在逐步實現主宰全歐洲的大計,法荷戰爭一觸即發;英國的詹姆斯公開信奉天主教,建立了強大海軍和常備新式陸軍,而且唯路易馬首是瞻;至於荷蘭各省(它們是高度獨立的,全國議會必須得到省議會授權才能夠採取行動)則意見紛紜,莫衷一是。在此背景下,以上兩個問題就很容易回答了。就荷蘭全國而言,十六年前兵臨城下的慘痛記憶猶新,亡國危機已再度出現,所以趁英國人民情洶湧,一致反對詹姆斯專權和「天主教化」政策的時機,破釜沉舟,先發制人,以圖打個翻身仗,那是果敢決斷而非盲目冒險的行動。就威廉三世個人而言,他和英國王室關係密切:本人是英王詹姆斯的外甥,夫人瑪麗(Mary Stuart)是詹姆斯的女兒,在法理上有資格繼承大統,而以坎特伯雷大主教為首的「七君子」又致密函予他求助,這代表了教會、貴族和士紳的廣泛支持。所以他可以說是碰上了千載難逢,「天與人歸」的好時機。但即使如此,當年六七月間法軍虎視眈眈於旁,本國各省議論紛紜於內,所以他仍然必須耐心等待。而最後決定大局的,則是路易選擇在1688年9月加劇對荷蘭的貿易戰爭,這最終激起了荷蘭人的同仇敵愾,使威廉得以說服議會將他的大計付諸實施。同樣關鍵的是,路易決意和德國諸邦開戰,於9月底揮軍進圍萊茵心臟地區,由是為荷蘭解除了後顧之憂,因此短短一個月後威廉就斷然率軍渡海了。所以,他是經過處心積慮部署,然後看準時機,以雷霆一擊而成就大業,他的「黃袍加身」絕非倖致。
二、兩百年來第一翻案文章
這些細節說明了一件事情:光榮革命不僅僅是英國內部的轉變,而且和歐洲國際政治息息相關:沒有決心打「翻身仗」的荷蘭和威廉三世,沒有失策的路易自動「配合」,都不會有這樣一場革命。不過,國際形勢導致了這場革命的形態和進程,它的基本動力和決定性因素仍然是在國內。威廉有他的動機和實際考慮,那麼他的對手詹姆斯又如何?他執意以高壓手段推行「天主教化」政策,弄得眾叛親離,心中到底有何圖謀、打算,抑或只是糊塗、固執、一意孤行而已?他有眾多謀臣,有法國奧援,更建立了強大軍隊和艦隊,怎麼會兩軍尚未交鋒就倉皇出奔,將王位拱手讓予女兒和外甥?他失敗的真正原因到底何在?1688-1689年這場革命所代表的,僅僅是主教和貴族的「撥亂反正」嗎,還是政治、社會和宗教上的整體和深層衝突?
三百年來,這些問題已經有無數學者、史家討論過了。他們大多數是將之作為十七世紀英國政治史的一部分來看待,但以之作為主題來全面和深入研究的也代不乏人,其中十九世紀麥考萊的四卷本《詹姆斯二世登基以來英國史》2 可謂奠基鉅著,到了二十世紀,他外甥孫特屈維連的《英國革命1688-1689》3 以及鍾斯的《英國的1688革命》4 也持相同論調。這幾位大名鼎鼎的英國史家基本上就是「光榮革命非革命」和「撥亂反正」說的創立者和宣揚者。特屈維連說「驅逐詹姆斯是革命行動,但除此之外這個奇特革命的精神正好和革命相反」,5 斯特拉卡宣稱:「它(光榮革命)不是今日意義中的『革命』,因為它帶來了加強而並非推翻舊秩序的一套法律。光榮革命可說是阻止了真正的革命……所以,它只不過是英國人趕走了一個不適合統治(他們)的人,否定了他的外交和內政方針,和找到一個更合心意的國王而已。」6 那正就是這種論調的典型—光榮革命的平和、完美印象,就是由他們合力塑造的。
然而,到了二十一世紀,這一面倒的和諧形象終於被打破了!在過去短短兩年間,就湧現了三本有關光榮革命的專著,包括瓦倫斯的《光榮革命:1688,不列顛為自由而戰》7、哈里斯的《革命:不列顛王國的巨大危機1685-1720》8,以及耶魯大學的平克斯在2009年出版的《1688:第一場現代革命》9。它們基於過去半個世紀的大量檔案研究,各自展現了這個鉅變更複雜和動態的不同面相。其中平克斯的新書更對兩個世紀以來的史家共識樹起了鮮明的反叛大纛。他石破驚天地宣稱:「1688-1689的革命是第一場現代革命,不僅因為它導致了英國國家與社會的蛻變,而且因為它和所有現代革命一樣,是群眾性的、暴力的、造成分裂的。……1688-1689的革命並非像輝格建制派(Whig establishment)史學所描述的那樣,是貴族階層間基於共識而沒有血性的事件。」10 毫無疑問,這是激進的、毫無妥協的兩百年來第一翻案文章,它至終是否能夠為史學界接受,接受到何等程度,自然尚在未知之數,但它將在史家之間掀起軒然大波,產生激烈爭辯是必然的,它之大有可能徹底改變我們對西方近代史特別是現代革命的觀念,也是毋庸置疑的。那麼,平克斯到底提出了些什麼新觀點,他的反叛又到底是從何取得突破的呢?
三、詹姆斯要幹什麼?
平克斯所提出的眾多新觀念之中,最核心、最根本的是:詹姆斯是意志堅決的改革家,而絕非愚昧自大的昏君。光榮革命最直接的原因是這位新君以高壓手段改造英國,企圖使它成為中央集權的天主教社會,這是大家都承認,不可「翻案」的事實。但他為什麼要甘冒英國政治與宗教傳統以及民心士氣之大不韙,如此倒行逆施呢?平克斯否定了向來的看法;他認為詹姆斯這樣做絕非出於宗教狂熱,更不是無目的與方針,昧於民心國情。正相反,他是一位有決心、有理想,有堅定意志的改革家,其現代化的典範,就是當時歐洲最強大、最先進、秩序井然的高度中央集權(乃至極權)國家,路易十四治下的法國。也就是說,他要「以法為師」。
平克斯為這個「大改革」觀念提出了許多證據。首先,詹姆斯是有整體計劃和實施步驟的,這包括他史無前例地建立常備軍隊、大事擴充艦隊,以及不顧反對,以強力改造英國的中央和地方政府,包括其宗教、大學和司法體制乃至議會,務使它們都直接聽命於國王。其次,他這「一面倒」政策得到了路易十四的全力支持:由於得到法國資助(這其實在他的父王查理二世時期就已經開始),他得以繞過國會掣肘而整軍經武;而且,他的核心「執政團隊」主要就是和法國關係密切的耶穌會士。第三,耶穌會士無論在羅馬抑或在英國天主教徒之間都不受歡迎,而且法國和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神聖羅馬皇帝乃至羅馬教廷都積怨甚深,然而詹姆斯卻始終站在法國一邊;更奇怪的是,在光榮革命前後,英國天主教徒整體上並不支持詹姆斯,甚至在革命之後很長時期,英國國內圖謀復辟的所謂「詹姆斯派」(Jacobites)也大多來自英格蘭教徒(Anglicans)中的保守派,而非天主教徒。因此平克斯再三強調以下結論:光榮革命的焦點絕非宗教衝突;詹姆斯的獨裁和天主教情結都只不過是效法路易十四的方針而已—特別是效法他在1685 年廢除已經有將近百年歷史的「南特詔令」(Edict of Nantes),不再容忍國內新教徒的獨斷政策。至於由此而引起宗教衝突,那不過是連帶性而非根本問題。他更認為,詹姆斯這個「法國──天主教」現代化模式雖然失敗,雖然被後來發生的革命所否定,但並非不切實際,或者完全沒有成功可能性。
四、不流血革命?
平克斯所提出的第二個基本新觀念是:光榮革命絕非如傳統史學所宣稱的那樣,只是「撥亂反正」和「回歸傳統」,是貴族階層憑藉共識、公議而決定的轉變,所以是「非革命性的革命」。他認為,正好相反,它是牽涉流血、衝突的全民性大規模鬥爭,它造成了思想上、政治上、社會上、宗教上、外交上等各方面的斷裂和根本改變,所以是不折不扣的現代革命。可是,就大家所十分熟悉的,1688年11月威廉率軍渡海以迄他翌年登基之間那四個月在英格蘭南部所發生的事件而言,這劇烈衝突的觀念如何能夠成立呢?也就是說,麥考萊和特屈維連的敘事到底在哪裏出錯呢?
答案有兩個層次。首先,是平克斯研究的範圍和深度比以前增加了不知道多少倍。用哈佛大學的拜林教授在書評文章中的話來說,平克斯「閱讀了和這革命有關的每張印刷品和每份手稿,包括正面和反面,而且在128頁密密麻麻的註釋中把它們全部引用了」。所以,他警告那些有意批評平克斯的人:別輕舉妄動,除非他們也同樣跑遍了他發掘資料的那六十二所檔案館,也通讀了他在註釋中引用過的千百種宣傳冊頁、手稿和其他原始文獻,否則肯定無法招架他的回應。11 其次,也許是更重要的,平克斯把光榮革命的觀念擴充了不知多少倍:在時間上,從1688-1689 年那幾個月擴充到1685-1697間的十二年;在空間上,從英格蘭擴充到英倫三島以至歐陸,特別是荷蘭和法國;在性質上,則從政治、宗教擴展到行政、經濟、軍事、外交、國際關係。我們在此自然不可能充分說明他這「激進革命」觀念的內涵,但也許舉兩個例子就足夠了。威廉登基後一兩個月內,蘇格蘭和愛爾蘭的「詹姆斯派」(包括大量新教徒)就都起來造反,控制當地,而且起初節節得勝。蘇格蘭不久就平定了,但愛爾蘭則要到翌年六七月間威廉親自率軍在波恩河(River Boyne)之役擊敗詹姆斯,這才算是暫時穩定下來。然而,法國海軍隨即在英國東南岸的比奇角(Beachy Head)擊敗英荷聯合艦隊,此後法國入侵的企圖和傳言不絕如縷,直至1692年決定性的拉赫(La Hogue)海戰之後情況才逆轉。12 這些戰役的大背景則是威廉在國會支持下,領導英荷向法國宣戰,為慘烈的「九年戰爭」(1689-1697)拉開帷幕。直至此戰結束,威廉的王位才得到法國承認而鞏固。所以,「不流血」革命云乎哉?
其次,英國社會當時已經處於向工業和遠洋貿易這新經濟基礎轉化的關鍵時刻,荷蘭為此提供了典範。但詹姆斯仍然認定,土地為財富根源,支持以保守黨(Tories)為代表的地主階層,以及壟斷性的特許海外貿易機構,諸如東印度貿易公司和非洲貿易公司,甚至不惜為此與印度的莫臥兒帝國(Mogul Empire)正式開戰而致遭逢大敗。威廉登基後代表新興工商階層的輝格黨(Whigs)逐漸得勢,其結果就是以商人為中堅的英倫銀行之設立、土地稅法案之通過、國家土地銀行之議被否決、非洲貿易公司被廢止、東印度貿易公司修訂章程,被迫自負盈虧等連串重大經濟政策的劇烈改變。所以,「憑藉貴族階層共識」的革命云乎哉?
然而,對於這些軍事、外交、經濟上的鉅變,麥考萊和特屈維連這兩位大史家即使不甚注意,或者知之不詳,也絕不可能懵然不覺,何以他們和平克斯的觀點如此之南轅北轍,冰炭不容呢?對此原因,平克斯也同樣沒有放過研究!他的解釋是,直至十八世紀初為止,光榮革命之為劇烈的全國性大衝突是英國人所一清二楚,絕對沒有爭議的。對它看法的「保守轉向」開始於沃爾浦爾(Robert Walpole,1721-1742年任首相)和他所開創的「建制派輝格黨」之長期執政。他們在基本政策上作出了巨大逆轉,要遏止有共和傾向的民主進程,並且轉為與法國親善,故而連帶對光榮革命的「革命性」也不斷加以淡化。此後兩個多世紀間,這「保守轉向」更因為三位著名學者對歐陸如狂飆激流般的民眾運動之畏懼、反感而不斷加強。這些學者中名氣、影響最大的,自然是大力抨擊法國大革命的保守政論家布爾克(Edmund Burke),但麥考萊處身歐洲革命年代(1830-1860),特屈維連經歷納粹橫行的黑暗時期,這祖孫兩位「輝格史學家」發揚同樣保守論調也是很自然,很順理成章的。所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兩百多年來史學界對於光榮革命的成見牢不可破並非無因,而在三百年後的今日要為這場革命正名、翻案,還它一個公道,還得靠遠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學者,那恐怕並非偶然了!
五、現代革命的本質
那麼,既然歷來公認為最平和、最順利的光榮革命是如此,難道所有現代化轉型都必然是激進、流血、斷裂性的嗎?它們的本質是什麼?為了回答這個最自然不過的問題,平克斯提出了他第三個核心觀念,即現代革命並非由政府的壓迫而產生,它不是「義民反抗昏君,推翻暴政」的故事,反而是由漸進改革本身所觸發的衝突所造成。在這嶄新的解釋框架中,光榮革命和其後法國、俄國、奧圖曼帝國、中國等等的革命並沒有基本分別,它們都是社會向現代轉型過程中所要經歷的相同階段。
為什麼改革反而會導致革命?平克斯認為,主要的原因在於:關乎政治、社會體制的基本改革必須經過醞釀、討論階段,而且必須以當權政府承認現行體制的基本不足為前提,這樣就必然會為社會上各種本來被壓制的勢力提供在群眾之間宣傳、煽動其見解的空間,甚至提供了動員群眾將各種不同理念(包括與政府截然相反者)付諸實際行動的機會。這樣,自然就有可能瓦解原有政治秩序,引發全國性衝突,當政府失去控制的時候就會出現革命。光榮革命基本上就是由詹姆士的「法國現代化模式」與輝格黨和保守黨合流之後出現的「荷蘭現代化模式」兩者間之衝突所產生。同樣,在辛亥革命中有「保皇黨」與「革命黨」或曰立憲與共和兩種不同改革主張的衝突,俄國大革命中有克倫斯基政府、孟什維克和布爾什維克三者之間的鬥爭,法國大革命中有雅各賓派與吉倫特派的競爭,等等。此外,1908年的土耳其革命、1959年的古巴革命和1979年的伊朗革命,也都可以說是民間所追求的現代化模式戰勝了當權政府的改革模式所造成。
不過,另一方面,平克斯也強調,現代化改革並不一定就導致革命,其關鍵在於政府本身的健全程度和控制能力與社會自發性力量的強弱對比如何。他特別指出,像瑞典、丹麥、路易十四治下的法國,或者明治時代的日本都經歷了現代化轉型,但並沒有發生革命。在現代化過程中雖然會有不同模式的衝突、競爭,革命卻並不是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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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Jonathan Isreal, The Dutch Republic: Its Rise, Greatness, and Fall 1477-1806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95).
2 Thomas Babington Macaulay, The History of England from the Accession of James the Second , 4 vols. (London: Dent & Sons, 1962).
3 George Macaulay Trevelyan, English Revolution 1688-1689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54).
4 J. R. Jones, The Revolution of 1688 in England (London: Weidenfeld & Nicolson, 1972).
5 前引Trevelyan, p. 11.
6 Gerald M. Straka, ed., The Revolution of 1688 and the Birth of the English Political Nation (Lexington, Mass: Heath & Co., 1973), p. ix.
7 Edward Vallance, Glorious Revolution: 1688 —Britain ’s Fight for Liberty (New York: Pegasus Books, 2008).
8 Tim Harris, Revolution: the Great Crisis of the British Monarchy, 1685-1720 (New York: Penguin, 2006).
9 Steve Pincus, 1688: The First Modern Revolution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9).
10 前引Pincus, p. 474-475.
11 Bernard Bailyn“, How England Became Modern: A Revolutionary View”, 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 , November 19, 2009 issue, pp. 44-46.
12 但不知為何,平克斯完全沒有提及這場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