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拙著Die Lehre von der Wirtschaft英譯本是以德文本第九版(Eugen-Rentsch Verlag, Zurich, 1961)為基礎,翻譯而成的。本書於德國出版約二十五年後,英譯本終於在美國問世,這可能是把本書與紛亂歷史聯繫起來的恰當時機。本書初稿是我在1936年於土耳其流亡期間撰寫的,並在奧地利國社黨人(National Socialist)接管奧地利之前不久,在維也納(Vienna)由朱利葉斯.斯普林格(Julius Springer Verlag)出版社出版。該出版品原本應該會引起極權主義者的特務們最深的猜疑;儘管如此,它還是設法避免了公然的禁止發行,且還可以在國社黨旗飄揚的某些地區祕密的流通。最終,蓋世太保(Gestapo)以其偵查違禁品的嚴密技術,找到並闖入維也納出版商的地窖,沒收了剩餘的書本。因此,這本書與其作者一樣,被迫移民,並有幸被一家瑞士公司接受並印行。捷克文和匈牙利文的譯文原已準備出版,但在出版之前,由於納粹的入侵所引起的政治動盪,把本書這種反極權主義的聲音壓下來了。
法文譯本是較幸運的。該譯本於1940年在巴黎出版,書名為Explication économique du monde moderne。以「出版」(published)這個詞來描述這本書的際遇,也許並非很恰當。因為分銷工作的安排,在1940年5月就已完成了,不過,不久之後巴黎向德軍投降了。這似乎注定了本書的劫數,特別是因為法文版準備了一篇非常坦率的序言和最後一章對「暴政時代」(ère des tyrannies)確切的描述,幾乎沒有留下任何出版的想像空間。然而,幸運的是,這本書在德國入侵之前,就得到法國當局的出版許可。憑著此一薄紙的保障,巴黎出版社那位勇敢而有創意的女經理,居然能夠在蓋世太保縝密的偵測之下,以這本書對於納粹指揮中心(Kommandantur)無關緊要的藉口,設法把這本書銷售出去了。無疑地,她還指望德國檢查官將其視為與其他許多同類書一樣,是一本完全無害的經濟學教科書,而沒有注意到隱藏在該書之中的反極權政治的精神。事實證明,這種期望是很有根據的,儘管對於任何一位熟悉法文版的人來說,這種隱藏行為能夠歷經數年之久而未被覺察,簡直就是一個奇蹟。儘管可以理解的是本書無法以廣告或任何其他方式來促銷,但出版商所印的第一版卻很快就銷售一空了。這個奇蹟的可能解釋是,德國審查員未受過足夠的教育,以致於無法理解該書的意涵;而那些懂得該書意涵的德國人,卻已文明到樂見本書,而未告發它。的確,有許多德國人在往後的幾年中,追述了他們在巴黎逗留期間,有幸能讀到這本書(Habent sua fata libelli),心情是如何的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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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來,這樣的一本書,有雙重的必要性。
首先,就教學上來說,必須要有一本能夠對整體經濟過程進行連貫性描述的書。這樣的描述應該要是嚴謹而科學的。但也應該要適合於僅受過普通教育者的理解、興趣及經驗。當然,今天高級班的學生已經不能抱怨缺乏大量經濟學的論著了。然而,當我決定要寫這本書的三十多年前,缺少一本基本水準的經濟學教科書,這樣的教科書一方面要不膚淺,另一方面又要能夠向讀者揭示構成經濟學完整有序的所有複雜關係,同時又要能夠激勵並提供他一個繼續研究的方法。現在是否仍有這樣的空憾,如果有的話,目前這本著作是否填補了此一空缺,我還不敢說。但是,無論如何,我總是朝向此一目標努力的。我打算寫一本像我在學生時代就想要得到的那種書,且在往後的年代裡,也是我希望向我的學生推薦的這種書。
我所想到的第二個必要性是來自於我們這個時代的一般狀況,這種狀況是如此明顯,以致於用幾句話就可以描述了。多年以來,西方的經濟和社會結構已經陷於嚴重的危機當中了;在這個危機中,傳統經濟學的教義,已從其根本上動搖了,愈來愈受到人們的質疑。經濟學實際上還剩下什麼呢?目前,這門學科對我們還有什麼用處呢?我們可以對這些問題和類似的問題提出各種答案,但不能以任何藉口忽略之。很顯然地,今日迫切需要向外行的讀者提供一種經濟學的解釋,對留給我們的那些知識的遺產認真探查並掂估,使其能夠解決迫在眉睫的問題。這也是本書的目的之一。
雖然這本書主要是專為向外行的知識分子介紹經濟學而寫的,但它也可以作為大專院校經濟學課程的主要教科書或補充教材。為此,每章後面都有一些註解,這些註解探究正文中所提出的一些超過基本階段的問題,並提出更深入研究這些問題的一些方法。
我要誠摯地向我的好友帕萃克.鮑曼(Patrick M. Boarman)教授致上我最深的謝意,他犧牲了自己的一些研究工作,把作為一個學者,又是一個名作家,並且是精通語言學家的才智,都投入到本書的翻譯當中。儘管英語不是我的母語,但我深深地領略到他完成了一件令人讚嘆的工作。
在此,我也特別要向格倫.薩克森(Glenn Saxon)教授致謝,他既贊同我的一些想法,又對本書的初稿提出了一些有益的批評,多虧他的鼎力相助,本書才得以在美國出版。我想藉此機會向他表示我真誠的謝意。同時,也要感謝美國的出版商對此英譯本堅定持久的興趣。
威廉.洛卜克(Wilhelm Röpke)
1962年於日內瓦(Genev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