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不是我的傭人 -FindBook 找書網

第三節、第四節是美術課，阿章這一回是找不到水彩。春天爸爸回國的時候，從外國帶回來的十八色專家用彩色顏料，是阿章最寶貝的學生用品之一。早上明明好像放進書包了，現在怎麼找都找不到了。

（到底跑去哪裡了？）

韻如看著阿章一臉哭喪的表情，便詢問：

「你沒帶顏料來嗎？」

「嗯，好像是沒帶吧……。」

韻如大方的把自己的顏料放在桌子的中間。

「我們一起用吧！」

「謝謝。」

韻如的顏料是一般書局都有在賣的三十色水彩，乍看好像顏色很齊全，但是實際上可以用的顏色卻不多，因為經常使用的顏色幾乎都用完了，剩下的都是些水彩畫不常用的暗色系列。阿章抓了其中幾條擠了又擠，怎麼樣也擠不出來，便放棄了。

老師在教室裡一邊到處走動，一邊欣賞同學們的畫作技巧。阿章害怕被老師發現他沒有帶顏料，於是將圖畫紙下方的畫反覆的塗了又擦、擦了又塗。

阿章利用老師暫時離開教室的空檔，偷偷的瞄了一下周邊的同學，忽然瞄到曉金的顏料。她的跟韻如的顏料是同一個牌子，而且還是新的。

阿章拿著調色盤走到曉金身邊。

「顏料分我用嘛！」

「不可以！」

曉金快速的把顏料藏起來，毫不留情的拒絕。

其他同學們一副早知如此的臉，全部都哄堂大笑。

這個時候，臉上有塊紅色胎記，長的猴子臉綽號叫「地瓜」的奇泰開口說：

「如果她肯乖乖借給你，她就不是王曉金囉！」

阿章的內心好似燒開的熱水般翻騰不已。

（小氣鬼！我又不是別人，是妳表哥耶！一起用一下水彩也不行……。）

當阿章正準備放棄時，曉金卻敏捷的抓住他的手。

阿章心裡竊喜，卻沒好氣的問：

「幹嘛？」

「如果你願意幫我寫數學作業，我倒是可以考慮看看唷！」

「幫妳寫作業？」

「不想嗎？那就算了！」

看到曉金如此理直氣壯的要求，一氣之下的阿章心想不如跟其他同學借，於是到處東張西望，但是大家似乎都避開他哀求的眼神。

阿章心中百般無奈，但總不能又搞砸美術課吧？

「好啦！」

「就這麼說定囉？」

曉金露出牙齒笑呵呵。可是，一旁的阿章像出氣似的，在調色盤上擠了滿滿的顏料。

（怎麼會這樣……。不但作業沒帶，連顏料也忘了帶！）

阿章對著像笨蛋似的自己，怒火久久無法平息。

下課後，老師懲罰沒有繳交作業的阿章和瞌睡蟲打掃廁所。綽號「小李子」的班長李小豪剛好路過，捉弄了他們一下。

「打掃乾淨一點哦！樟腦丸，你可不要隨便亂掃就帶過唷！」

「什麼嘛，真是的！」

阿章正準備追上前找小李子算帳，卻被瞌睡蟲制止。

「喂！忍一忍啦！難道你想連續掃一個月的廁所嗎？」

阿章無法抑制怒氣，使勁的用腳踢翻鐵桶，不但水流了滿地，鐵桶也跟著咚咚的滾下去。

就在這個時候，從背後傳來陳靜惠老師嚴厲的斥責聲。

「你這是在做什麼？我是叫你打掃，還是叫你踢足球？」

「非常抱歉，可是老師太過分了！」

「我哪裡過分呢？」

「使喚學生做打掃工作，是侵犯人權的！」

「侵犯人權？學生自己打掃上課教室和共用的場所，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在首爾的時候，不要說打掃廁所，連上課的教室我也從來沒有掃過半次！」

「那麼是誰負責打掃？」

「媽媽。」

「不會吧！你們讓工作繁忙的媽媽替你們收拾？這是不正確的教育！你們是不是希望媽媽一輩子都跟在你們後面收拾爛攤子？如果不是，從小就要開始養成自動自發自己整理的好習慣！」

「我們到學校是來念書的，難道是來打掃的嗎？」

「打掃也是一種學習。想一想！如果全世界的人只會弄髒環境，卻不懂得清理，那麼這個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頓時，阿章的腦海浮現出一顆堆滿垃圾的地球。

「不是有句話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別再不服氣了，打掃乾淨後等老師檢查通過，才可以回家。」

陳靜惠老師說完便掉頭就走。

「難道這裡是老師家嗎？」

阿章喃喃自語，撿起鐵桶走向洗手台。

（好煩哦，真是累死了！）

阿章心不甘情不願的拖著室內鞋袋回到家，他一走進庭院，曉金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著他的手就跑。

「過來看看嘛！」

「幹嘛？」

「過來看就知道了。」

曉金大力的推開阿章的書房門。

「你有沒有覺得哪裡不一樣？」

「沒有啊！怎麼了，難道遭小偷了嗎？」

阿章一臉驚訝的走進房裡，發現自然科學作業整齊的擺放在桌上。

「哦！原來在這裡呀！」

阿章看到作業簿一方面覺得高興，一方面覺得無奈。

「哼，東西躺在垃圾堆裡，當然找不到啊！」

「是在垃圾桶裡找到的嗎？奇怪了，是誰丟的？我沒有丟啊……。」

「哎喲，看來笨頭笨腦的小孩，連理解力也不是很好。」

「什麼嘛？妳說我笨頭笨腦？」阿章氣得面紅耳赤。

（拜託我幫她寫數學作業的人，竟然還敢嘲笑我頭腦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哦！可是，你不覺得你房間裡的垃圾場，看起來特別不一樣嗎？」

「妳在說什麼？我的房間那麼乾淨……。」

曉金大概是悶壞了，用拳頭猛敲自己的胸口。

「那是因為我媽媽幫你整理過了，所以才會那麼整潔！」

阿章歪著頭摸不著頭緒。

「是這樣嗎？」

曉金雙手插腰，氣勢凌人的說：「你給我聽好！我不知道你的媽媽是不是你們家的傭人，但我的媽媽不是！」

阿章不認同曉金的比喻，正準備反駁時，曉金馬上迅速的接著說：

「媽媽不但要做家事、照料奶奶，還要忙著種田，你知道她有多忙嗎？你自己製造的垃圾自己整理才對，為什麼老是要我媽媽去幫你打掃呢？現在才三年級的大金都知道自己整理房間，已經五年級的你竟然還不懂得要自己整理房間……。哎唷，這算什麼表哥嘛！我跟你簡直是仇人啊！」

曉金自顧自的說完話後，便離開了房間。

阿章怒火中燒，彷彿爐灶中熊熊燃燒的木材一般。

（被老師罵也就算了，我竟然還得聽一個比自己年紀小的表妹說教？哼！真是小氣的表妹！以為是自己的家就了不起哦……。）

自尊心遭受打擊的阿章，漫無目的往屋外跑。

阿章穿過橫跨院子前面的那條大馬路後，來到一片寬廣無際的稻田。田埂錯縱複雜，密密麻麻。寬闊的江水挾帶著雪白的細砂滾滾而流，如銀河般反射出閃爍的亮光。

江水上隱隱約約浮現出曉金的臉，阿章撿起小碎石子隨手丟了過去。

（臭女生！）

吞噬小碎石子的江水，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泰然自若的流著。阿章一屁股坐到沙堆上，望著流動的江水，腦海中一一浮現這段期間所經歷的事情。在首爾的他，從來不曾忘記帶作業，或是漏了準備上課用品。

（可是，怎麼才一來鄉下，就完全變成一個糊塗蛋呢？）

仔細想了又想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媽媽不在身旁的緣故。以前，媽媽在就寢前，會先檢查一下阿章的家庭聯絡簿，幫他備齊該帶的東西。隔天上學前，媽媽還會再重新確認一次有沒有漏掉的。

阿章雖然不曾打掃過房間，但房間經常維持在整齊乾淨狀態，因為媽媽總是利用阿章睡覺或是去上學的空檔把房間整理乾淨。

阿章之所以成績優異，甚至還獲得全班同學的愛戴成為班長，這些都要歸功於媽媽默默辛勞的付出。可是，阿章從來都不曾感激媽媽，因為他一直認為媽媽理所當然應該這樣做。

曉金尖銳的聲音清晰的重現在耳邊。

（我不知道你的媽媽是不是你們家的傭人，但我的媽媽不是！）

忽然間，阿章回想起春天發生的事情。那時媽媽因為重感冒加上四肢痠痛，病得什麼事情也做不了。阿章從補習班回來後，雖然看到媽媽病倒了，但是肚子餓到不行的他，卻對著沒有準備晚餐的媽媽大發脾氣：「在家也沒事做，竟然還不幫我煮飯……。」

一陣羞赧的想法湧上心頭，阿章不自覺的脹紅了臉，倏地起身使勁的奔向沙灘，直到上氣不接下氣才停下腳步。

阿章一股腦的躺在沙灘上，仰頭欣賞飄動的浮雲，家人的臉蛋一一浮現在腦海中。

爸爸今年是第三年被派遣到杜拜施工現場，一年充其量只可順道回家一、兩次。媽媽現在則是懷了小寶寶「小遲子」，而且還有早產的危險性，聽從了醫生的建議，媽媽目前住院休養中。

阿章好像幻聽似的，聽到媽媽的聲音。

（再怎麼久，也只是一個學期啊！從現在開始，阿章要懂事獨立，什麼事都要自己做。可以嗎，你可以勝任吧？）

（我可以勝任嗎？）

阿章沉思了半响後悄悄的閉上眼睛。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一陣睡意襲來。不知道昏睡了多久，在睡夢中隱隱約約聽到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