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那條河的迷信
偌大的陽光散在孫玟萱的頭上,剛幫阿武洗完澡走出他們的家,覺得心情好平靜,昨晚遇到那些恐怖的事跡,瞬間煙消雲散,很久沒有這樣哄孩子睡覺了。
她腳步輕快的經過灌木牆那戶人家,裡面依舊傳來那一大家族鼎沸的喧鬧聲,孫玟萱無心理會,逕直的往山坡下爬去。
她幾乎一整晚沒睡,卻一點疲倦的感覺都沒有。心裏依然繫著青河,只想快點找到他,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拉他回家,不能再讓他繼續這麼荒唐下去了。
一大清早,山路上居然已經有好多攤販出來做生意了,人來人往,這個鎮難得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竟在往山下走,似乎是累得有些昏頭轉向,她連忙回頭。
「孫老師早∼」
原來是昨天去過金婆婆家的阿春嫂在叫她,她家好像就在金婆婆家不遠的地方。
孫玟萱跟她客氣的點個頭回道:「早!」
沒想這時自她身後卻撞來一道強勁的力量,將她給撞倒於地上,一陣疼自手肘傳來,撞她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男人,卻只是回頭看了孫玟萱一眼,又縮頭縮腦的急忙繼續往前走。
阿春嫂見狀連忙過來扶她,然後向那走下山的男人拉開嗓門大叫:「順義啊,你在幹什麼啊?是沒見到自己撞到人了是嗎?」
但那個叫順義的男人,還是埋頭走了。對鎮民名字還不是很熟的孫玟萱看了一眼順義手中的那把藍色傘,才明白撞她的人是誰?
阿春嫂尷尬的對孫玟萱說:「抱歉抱歉!那個順義自從女兒被山上的水鬼給抓走後,精神就變得恍恍惚惚的。」
「被水鬼給抓走?」孫玟萱身子一震,她剛剛才從山上那條河歷劫歸來,那些恐怖女嬰的鬼臉、卡在大石上如鬼太郎般的眼睛,都還讓她心有餘悸。
「什麼水鬼啊?」孫玟萱忍不住好奇的問。
「阿春嫂妳別怪力亂神的行不行?」一個高瘦的老頭也走過來關心:「順義的女兒是去森林的溪邊玩時不見了,人找到現在都還找不到,說不定還活著。」
孫玟萱認出瘦老頭就是在車站等女兒的阿昌伯,她向他、還有他身後害羞的老婆點了點頭打招呼。
「我哪有怪力亂神啊?還說不是被水鬼給抓走?」阿春嫂硬生打斷了阿昌伯的話,臉色倏地轉得無比的嚴肅說:「四十年前,重男輕女的觀念非常嚴重,再加上村裏人滿為患,很多人就把剛出生的女嬰當成了祭品,送給山河神,聽說這樣可以保家裏的男丁長命百歲。」
孫玟萱有些不可思議!真有這樣的習俗存在現實生活中。
「當時被家人丟到河裡活活溺死的女嬰,可是不計其數啊!那條河,陰氣可重囉,早就告訴順義別再讓女兒到那裡去玩,他當時就是不信邪也說我怪力亂神。結果才會到現在還是找不到女兒。」
說到這裏,大家的臉色沈得愴然。
阿春嫂沈重的繼續說:「想想那時候用女嬰換男丁長命百歲的迷信,也真是害慘了後代子孫,搞得這十年來,這鎮裡的人口都要絕跡了,年輕人還不斷往外移,留下來的又不想再生小孩了。」
的確諷刺,原本乞求人丁興旺的迷信,最後卻搞得人口將近滅絕,真是遺憾。
只是孫玟萱越聽心越毛,難不成她凌晨在河裏遇到的,真的是嬰屍嗎?她真的墮入老婆婆警告過她的,走上森林的另一條陰路去了嗎?
涼意一路自孫玟萱的背脊往上攀爬。
阿昌伯也緊抿了嘴沒再說什麼,逕自回頭看了一眼老婆說走吧,兩人又一前一後的往山下走了。
孫玟萱這時發現跟在他身後老婦,依然穿著那條碎花布的裙子,阿昌伯這時回頭對身後的老太婆說:「妳看妳女兒,今天真的會依約帶著孫子們回來嗎?」
「會啦,她今天一定會帶他們回家的。」老太婆的笑容裡藏著的只有茫然。
即使老婆的回答充滿了希望,阿昌伯依然愴然若失的垂下了眼臉,默默的走了一小段路後,又對身旁的老伴抱怨說:「就告訴妳別老是穿得那麼寒酸,好歹上個口紅嘛。」
「又不是等你回來,是等女兒回來,擦什麼口紅?」老婦人害羞的說。
「不是,如果我們穿得體面,那勢利的女婿就不會看不起我們咩。他一定就是覺得我們太窮,才會不想讓我們的兒孫回來看我們,連我們的的女兒都不讓她回來了,真的好過份。」
阿昌伯有些激動的說。
談到那個女婿,老婦也只是搖頭無語,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孫玟萱盯著老夫婦的背影發愣,阿春嫂在她的耳邊說:「這兩老也是可憐人,好不容易把女兒拉拔長大大學畢了業,在大城市嫁給一個有錢老闆後,就再也沒回來看過他們倆老。他們常接到女兒要坐車回家看他們的電話,但每次去了車站,每次都是讓他們希望成空,這回,大概又要去等了吧?」
不等孫玟萱咀嚼老夫婦的哀愁,阿春嫂已經話風一轉,問她:「孫老師要去哪?」
孫玟萱回神說:「我要去找我兒子青河。」
她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阿春嫂,怎麼沒有像其他村民一樣,有炯炯發著光芒的眼睛,還垂老的很無神,但反而感覺比較像正常人充滿靈性。其他村民,則是各個像瞠大眼睛在審視著人。
阿春嫂回她:「妳兒子和金婆婆在活動中心後面。」
聽到終於有兒子的消息,她感激的說:「喔,謝謝。」孫玟萱好奇的打量穿得一身黑的阿春嫂:「阿春嫂要去哪?」
「我要去幫住在鎮尾的福壽伯捻香啦,他昨晚過世了,等會兒金婆婆忙完也會過去。那我先走了。」阿春嫂說完,即匆匆的走下山去了。
福壽伯捻香?
孫玟萱訝異的在腦海裏搜索福壽伯的長相,昨天他不是才和大家在金婆婆家有說有笑的聊著天吃菘茸嗎?她想向阿春嫂再問清楚,但她人已經匆匆忙忙的走遠了。
孫玟萱心有戚戚的想,或許老人家都是如此吧!年紀大到不知道今天是不是就是自己的最後一天了?
和阿春嫂分開後,孫玟萱逕直的往山上走。
活動中心的玻璃門依然都敞開著,門上倒印著美麗的山景,裡面有好多的孩子在那裏打球和運動。
孫玟萱感受到孩子們的活力而欣慰一笑,整個早上沈重詭譎的遭遇此刻一掃而盡。
繞過活動中心,後面有一片平坦的坡地,種了許多蔬果和青菜,孫玟萱不但看到了金婆婆,還看到了青河,他懷裏抱著一大撮稻草,循著金婆婆發現孫玟萱到來的目光,也看向孫玟萱。
「青河。」孫玟萱叫他的名字,但他卻把頭撇開,繼續做他的工作。
孫玟萱對於他的態度先是一愣,後來慢慢發現,眼前的兒子和森林看到的那個一樣,身形真的比昨天看到的青河還要小一號,也年輕許多。
這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有兩個青河?
一個是研究所畢業的兒子、一個是高中時期的?
這個深山村鎮,還真不是她所想像的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