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餘波盪漾
抵達南極之後,我心中五味雜陳,或許是因為從許多角度來說,完成遠征計畫只是一個開端,未來還有更多我們所立下的挑戰要面對。我發起遠征行動是為了讓世人看到世界各地的女性可以做到的事,另一點是想強調,想讓所有女性都像我一樣幸運,享有平等的權利,尚有許多努力的空間。在團隊成功征服南極之後,我們決定接下來的任務是盡力把我們的故事傳出去。
我們都希望能趕快著手進行這個任務,但首先得回家才行,而這一步卻比我們想像中要困難許多。我們順利地離開了南極,可是倫敦希斯洛機場跑道上半吋高的積雪,卻讓我們受困在西班牙。我們坐臥在馬德里機場航站的大理石地板上,看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還是沒有班機起飛,心裡備受煎熬。大約有一百名群眾,其中包括大英國協秘書長,預定當晚六點抵達大英國協俱樂部,來聽團隊分享這次經驗。從早上一直等到下午,我們趕上這場歡迎會的可能性越來越渺茫。但我卻自顧自地樂觀到近乎固執的態度,要求團隊在等待的同時寫下想講什麼並練習演說——即使時刻表上最新一批班機狀態都顯示:延遲、延遲、取消。
我們最後的希望是下午四點的班機,這個航班可望在我們於倫敦市中心登台前一小時,將我們送抵希斯洛機場。我的隊員們擠在登機門前面,充滿威脅性地揮舞著她們的護照,一位決定班機狀態、看來高深莫測的飛航官員則在一旁敲打著電腦鍵盤。終於,她宣布:「這個航班將起飛。」接著發給我們登機證。我們登機時都大大鬆了一口氣,但一直到飛機在跑道上隆隆作響,飛向天空,我們才相信已踏上回家之路。
我的家人在機場出境處等待我們。他們看到我的團隊時,就像看到久違的親人一樣熱情,還送給我們每個人一個代表團隊顏色的大型氣球。我們手腕上纏著氣球,興奮地擁抱、打招呼的同時,邊從航站狂奔至機場快捷列車站,讓列車載我們直達倫敦市中心。在地下車站內,售票員用強硬派倫敦人的標準眼色,懷疑地打量我們。我們跟她解釋我們剛滑雪去南極,想不到她露出微笑,免費把我們升等到頭等艙。「妳們這些女孩子做了這麼了不起的事,我至少可以為妳們做一點小事。妳們太棒了。」她充滿熱情地遞給我們車票。我們獨享整個頭等艙的同時,我的母親獻上重頭戲:一個塞得鼓鼓的化妝包、可以替換我們已經穿了四十八小時的乾淨背心、一人一個三明治。車廂內頓時變成女生的睡衣派對,我們照著小鏡子、互遞睫毛膏和腮紅,希望自己看起來端得上檯面。
我打電話給人在歡迎會現場的提姆。他告訴我,「觀眾們現在要入場了。」我說預估最少還需要半小時才趕得到。「別擔心,大英國協秘書長正要致詞,我請他稍微講久一點。我們會想辦法讓觀眾有事做,直到妳們來為止。」
列車抵達後,我們衝下車,一路沿著月台跑到最近的出口。外頭排著一長串的黑色計程車。我們慌亂的一群人分別擠進兩輛車,七個超大的綠色氣球塞進車裡,抵著車窗。我跟計程車司機說,「我們非常非常趕。」其實我用不著操心。計程車司機似乎很享受這個挑戰。很快地,我們在車內東搖西晃,尖叫著穿過倫敦的小巷。
在計程車裡搖來晃去的同時,我緊抓著手機,打電話給歡迎會現場負責遠征公關事務的凱特。她從演講廳後方對著電話輕聲說,「提姆剛上台介紹妳們。」
我從計程車的車窗看去,看到海軍總部拱門以驚人的飛速閃過窗邊。「我們已經到特拉法加廣場了,快到了。」跟我通完電話之後,凱特向可憐的提姆伸出五根手指頭,表示提姆在一百個觀眾前,仍要苦撐整整五分鐘。最後兩輛黑色計程車幾乎同時駛達大英國協俱樂部。我們進到建築物時聽到掌聲響起,正好輪到我們上台。演講廳的大門被拉開,我們從觀眾席兩側走道魚貫入場,手腕上纏著的綠氣球還拖在身後,就這樣上台了。
在大英國協俱樂部的那晚,我的團隊第一次公開演說南極之行。每個團員講的都是遠征行動不同的環節。她們雖然沒受過任何訓練,也沒有公開演說的經歷,卻以充滿自信的態度吸引觀眾,口才流利,讓我非常驚訝。她們充滿熱忱,字句間洋溢著對這次經歷的熱情。這次冒險明顯深刻地影響了我們全體,但團員們必須能有意義地傳達這種強烈的感覺給大眾才行。接下來的幾天,我們先坐在英國國家廣播電台(BBC)晨間新聞的紅沙發上受訪,然後飛到紐約參加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的今日秀,團員們都毫不退怯,從容面對所有目光,專注於盡可能把我們的故事傳播給所有想聽的人這件任務上。
我原本希望外界對這些女性的所作所為能有充足的興致,讓她們回國之後仍有發聲的平台,但大家各自回國之後都突然變成名人,這點我們倒是沒有心理準備。芮娜回到印度時,被機場成堆的媒體、支持者和家人嚇壞了,她在電子郵件中向我描述:
報紙、廣播和電視媒體,我的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和許多我先生的同鄉,都帶著鮮花和標語來迎接我。還有傳統音樂的樂團呢!我家前門聚集了很多女人小孩來跟我打招呼。一群人沿路跟著我回家,到家的時候我的鄰居還對我灑花。
我覺得自己需要到大吉嶺一趟,因為那是我成長的地方,結果我受邀到母校洛雷托修院(Loreto Covent)演講。我站到台上的時候,想起了當學生的時光。以前我常崇拜地看同學和其他女孩們上台辯論或演出,當時我總想自己什麼時候也可以上台。現在我成了名人站在台上,跟台下的學生分享我的經歷、啟發她們。我告訴她們:「教育賦予妳們翅膀,能用來達成任何妳人生想做的事。如果妳勇敢追夢,就會產生極大的力量。」
跟芮娜一樣,艾拉返國之後也接連受訪,她的故事成為汶萊各大報紙的頭條。不久之後,她還光榮地受邀至汶萊王儲的晚餐會。但更大的喜悅隨後報到。她懷了第一個孩子。我們大家聽到這個消息都不驚訝。她遠征時經常在帳篷裡談到生孩子的事。我們雖然不意外,但都非常為她高興,某種程度來說我們就好像遠房的阿姨們。
蘇菲亞回到新加坡之後,總理辦公室隨即與她聯繫。總理熱切地希望能安排與她共進晚餐,聽蘇菲亞談這次經驗。幾天之後,總理用她的南極之行作為農曆新年致詞演說的題材,鼓舞全國人民。農曆新年致詞是總理一整年最重要的演說。這讓蘇菲亞既驚訝又謙卑。
凱莉或許並未獲國家首長接見,但她的同胞們以獨一無二的紐西蘭方式,向她致上敬意。凱莉遠征時在天寒地凍中,曾於播客上抱怨很想念土司配酵母醬(marmite),結果回家時發現門口堆滿紐西蘭各地關注遠征行動的支持者寄來的酵母醬和麵包。凱莉開心極了。不久之後,艾德蒙希拉瑞高山中心(Sir Edmund Hillary Alpine Centre)跟她聯繫,希望她把攻抵南極所用的雪橇和靴子捐為展覽品。這些物品會放在艾德蒙希拉瑞爵士所用的冰斧旁一起展出。這項榮譽讓我們都倍感驕傲。
我們回國之後不久,金姆隨即跟我聯絡。她的傷復原狀況不錯,手指也重新有感覺了。有了朋友們的陪伴,她已經找到撫平失望情緒的方法。我用電子郵件寄給她團隊在南極拍的照片──就像我先前允諾她的,代替她揮舞牙買加國旗。
我們團隊實際上曾向數千民眾分享這次探險,但藉由媒體曝光、報紙新聞和網路得知這個故事的人,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後來,遠征行動穩定收到來函,許多受我們故事啟發的男男女女,因此做了各種人生決定:可能是參加馬拉松賽跑、自行創業、為了某目標志願貢獻自身技能,或者單純鼓勵他人勇敢追夢。不管這些決定為何,我們的行動能直接對他人的生活和選擇產生影響,已讓我們感到萬分驚奇。這是我認為遠征行動真正成功的地方,也是我們最大的成就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