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剛入冬,西南之地不見半點飄雪,天氣反倒比落雪時更加陰冷,空氣冷颼颼的,這幾日又總是淅淅瀝瀝下著小雨,荒山野嶺,加上雨氣,半點人煙氣都沒有,像是荒涼鬼域似的。
許沁玉身披蓑衣,瑟瑟發抖地縮在一棵喬松下,喬松枝繁葉茂的樹枝幫她遮擋住大半的風雨,饒是如此,身上還是濕了,又濕又冷,她下意識地緊緊環抱住自己。
她到現在都還有點懵,沒想到自己剛拿下世界廚神大賽的冠軍,回酒店時在車上打了個盹,突然就發生車禍了,之後感覺身上傳來劇痛,睜開眼便已來到了這個古朝代。
她是三天前來到這個古朝代的,這裡甚至不是她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歷史朝代。
這具身體跟她同名同姓,都叫許沁玉,但不同的是,來自現代的她是個孤兒,從小被人丟在孤兒院門口;而原身有不錯的家世,是德昌侯府嫡出二姑娘。
侯府在古代可說是世家名門,身為世家嫡女,應該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才是,不過此時她卻病懨懨的在流放的路上。
說起原身被流放的原因,也是離譜。
原身雖是德昌侯府二房的嫡出姑娘,但因為她爹性子耿直,又上頭有哥哥,下面有弟弟,在家是最不受寵的二房,祖父、祖母手頭上有什麼好東西總是先補貼給大房、三房。
她爹只是個七品小官,一個月四兩銀子的俸祿,母親薛氏的嫁妝也不多,因此原身的吃穿用度僅是一般,沒大房和三房優渥。
德昌侯府還有兩個女兒,分別是大房的大姑娘錦娘和三房的三姑娘許沁慧。大姑娘已經出嫁,而三姑娘許沁慧跟四皇子曾被先皇口頭賜婚,只不過那已是舊事,莫名的一紙詔書下來,跟四皇子訂親的變成了原身這個二姑娘。
一場皇室鬥爭,連帶著讓這樁婚事也起了變化。
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因與貴妃所生的二皇子爭奪皇位失敗,被安了個毒害先帝篡位的罪名直接處死,新皇登基後為盛元帝,為彰顯仁慈,將皇后一脈全部流放,與大皇子同母所出的四皇子是個病秧子,七皇子是個小啞巴,六公主又是個女孩,都是沒什麼威脅性,甚至皇后娘家也被牽連,全都罷官流放西南。
皇后一脈被流放之前,新皇還給四皇子封王,封號為「豎」,是為豎王。「豎」,諧音「庶」,意味著庶民、豎子,還有僕人的意思。
四皇子逃不過被流放的命運,消息很快傳到德昌侯府,為了不讓最受疼寵的三姑娘也慘遭流放,不知是侯府的誰在後頭使了什麼法子,一夜之間,新皇竟下詔書改了婚約,四皇子的未婚妻就從原本的三姑娘變成了原身。
不僅如此,德昌侯府還擔心外人議論嚼舌根,連累侯府名聲,所以選在皇后一脈流放的前一天晚上,一身嫁衣,一抬小轎,低調地把原身送去了豎王府。
隔日,原身便跟著皇后一脈被流放西南。
原身性格軟弱,根本不敢反抗,本有喜歡之人,一紙詔書卻讓她必須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還要遭受流放之苦,一路上鬱鬱寡歡,走了一個月就徹底病倒不省人事,許是因此香消玉殞,剛好在現代出車禍身亡的她,就穿越成了原身。
一開始她雖然震驚自己處在這般境地,但因為一直病著,整個人沒清醒的時候,所以也顧不得什麼,只能依身體本能多休息,只求保住這條小命為先。這幾日好不容易清醒了點,又要忙著趕路,自然也是發懵的狀態,此時許沁玉看著陰沈沈的天空,心裡也跟著沈重發苦。
這樣的環境、這樣的身分,想要生存可真是不容易啊。
「玉娘,把這點水喝了。」
旁邊突然過來一位瘦骨嶙峋、臉上滿是凍瘡的婦人,婦人穿著一身破舊長襖,雖披著蓑衣,但也被雨淋得濕答答、身形狼狽,懷中還抱著個水壺,正望著許沁玉。
這婦人就是原身的婆婆、前皇后娘娘,現在被流放的太妃娘娘聞氏。當然,從被流放的那一刻開始,哪怕是新皇封的豎王還有太妃,也都只是罪臣庶民了。
許沁玉看了聞氏一眼,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她又渴又餓,身體狀況不太好,髒水不敢喝,喝了怕腹瀉,這種情況再腹瀉可能會沒命。
自從原身病倒,許是聞氏一家子也覺得對原身有愧,對她一直很好,有吃的喝的都讓給了她。
「玉娘快喝吧,妳病才好,別喝髒水,這是我跟官兵們討的一點乾淨的水,妳喝吧。」聞氏把水壺湊到許沁玉的嘴巴下。
許沁玉精通廚藝,五感中嗅覺和味覺最靈敏,她聞出水壺中有淡淡的米香,裡面應該不是淨水,而是稀薄的米粥。
她出生就是孤兒,自有記憶以來就在孤兒院生活,靠政府補貼過日子,孤兒院裡孩子多,僧多粥少,就算每天阿姨給孩子們打飯很公平,可難免有高大的孩子愛搶瘦小孩子的飯菜,她小時候就常常吃不飽,後來有一次她不願再忍,直接跟搶她飯碗的大孩子打起來,自此之後就再也沒人敢欺負她。
可能是因為這段吃不飽的經歷,她對吃的最在乎,小時候就經常自己搗鼓些吃的,味道還非常不錯,等到國高中時,她更是利用放學還有放假時在路邊擺了個小吃攤,很受歡迎。
漸漸地,她做料理做出心得,也研究出很多私房菜,大學就開始創業,等到大學畢業,她就開了一家私房菜館,之後發展成連鎖餐廳,身家幾千萬,她也在不到二十七的年齡,在世人的矚目和震驚中拿下世界廚神大賽的第一名。本來打算就這麼研究料理直到退休,哪想到一朝穿越回到古代,什麼都沒了……
不!這何止是什麼都沒了,這比她在孤兒院的日子還要苦,簡直是地獄模式的開局。
許沁玉心裡亂糟糟的,下意識捧著水壺喝了一口,裡面的確是米粥,但米粒沒幾顆,很是稀薄,應該是聞氏用銀子或是首飾跟押守他們的官兵討要的。
許沁玉沒再繼續喝,聞氏一家子大大小小五口人都一天沒吃了,她把水壺遞給旁邊一個大頭細身子,約莫十一、二歲的女孩。「寧姐兒喝一口。」
寧姐兒就是聞氏的小女兒,曾經的六公主,裴嘉寧。
小姑娘這一路也不容易,原本珠圓玉潤的,一路下來,瘦得跟個豆芽菜似的。
裴嘉寧咬咬唇,生悶氣說:「我不喝,妳自己喝。」
她不是氣四嫂,四嫂也是無辜的。她只是氣自己,出宮的時候她本可以藏些金葉子和首飾,可她心高氣傲,始終不相信堂堂公主會被流放,什麼都沒收拾,什麼都沒帶上。
許沁玉也不管小姑子生不生氣,把水壺塞進她嘴巴裡。
聞著裡面的米香,裴嘉寧嚥了嚥口水,最後還是沒忍住,喝了一口,曾經不配上精緻小菜和小點心就無法下嚥的米粥,此刻卻覺得無比香甜。
裴嘉寧喝了一口,又把水壺遞給旁邊蜷縮在聞氏懷中更瘦小的女孩。
這是大皇兄家留下的唯一血脈,是她的小姪女。
這壺稀薄的米粥被裴家人分著喝掉了,水壺最後被遞給在另一棵松樹下,一個臉色蒼白的俊秀男子手中。
他容貌生得極好看,可惜臉色唇色都蒼白羸弱極了,一雙鳳眼始終沒什麼情緒,額前髮絲被雨水打濕,貼在他蒼白的臉頰上,這會兒正閉目小憩。
他就是許沁玉的便宜夫君,也是新帝所封的豎王殿下,如今只剩庶民身分的裴危玄。
因他自幼體弱多病,才僥倖逃過死劫,可說前皇后這一脈剩的都是老弱病殘,不然新帝早想盡法子把他們一家子給殺絕了。
許沁玉看著裴危玄把壺中剩餘的一小口米粥喝盡,又抱著水壺靠在松樹下閉上雙眸。
這一路她昏昏沈沈,卻始終記得是這便宜夫君揹著她一步步往前走,跟上隊伍腳程。裴家人對她不錯,至少一路上都沒有放棄她,沒有把她丟在路邊任她病死。
許沁玉看著遠處陰暗天空下連綿起伏的大山,雨勢漸漸轉大了,大雨噼哩啪啦的下著,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周圍流放家眷們更加愁容滿面,官兵們不禁發出咒罵聲。
許沁玉揉了揉還在咕嚕叫的肚子,她得想法子讓大家吃頓熱的,不然就算再幾日腳程就能抵達流放之地,一家子老弱病殘也支撐不住,總不能死在路上,她不想再死一次。
西南屬於溫熱潮濕的地帶,到了冬天,山上應該還有獵物出沒,就算沒有獵物,滿山的菌菇、冬筍和野菜也能解了現在的燃眉之急,總要先填飽肚子再說。
只是該怎麼跟這些官兵的頭兒商量借用鍋具,還有讓她離開一會兒,去山上尋找可以吃的野菜、菌菇?
不等許沁玉多想,身後的山坡忽然滾落下來幾塊夾雜著泥巴的小石頭,在這可怖的暴雨中,這點小小的動靜並沒有驚擾到大家,許沁玉卻注意到這種異常,她看了看周圍的山勢和地形,臉色凝重起來。
西南之地的山脈是一座一座的山峰,過了這座山峰,前面地勢就平緩下來,但不遠處又有另外一座山峰。
他們歇腳的這座山雖然也有些松樹,但相比其他山上的松樹就顯得寥寥無幾、稀稀疏疏,山坡上裸露出來的也多是石塊跟沙土,加上這般大雨,這種山峰很容易形成土石流。
許沁玉不能肯定會不會發生土石流,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沒人願意賭命。
不成,她要趕緊去告知管事的,以免大夥兒一起被埋在這種地方。
許沁玉看了看左右,這會兒應該是未時,也就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大家趕了好幾個時辰的路都累得很,正在歇息,聞氏懷中還抱著小兒子跟小孫女,裴嘉寧也依偎在母親身邊,就連裴危玄這會兒也已經睡下,他白日裡揹了自己一路,本就身體病弱,這會兒颳著風、下著大雨他也撐不住了,再不遠處就是押送他們的官兵。
許沁玉起身,沒有驚動裴家人,走到那些官兵面前說道:「各位軍爺,敢問陳副尉在何處?我尋陳副尉有些事情告知。」陳副尉是這些官兵的上峰。
她凍得瑟瑟發抖,雨水打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官兵上下打量了許沁玉一眼,不耐煩道:「妳找我們頭兒幹啥?」
許沁玉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軍爺,雨太大了,這山坡上全是沙土跟石塊,大雨可能造成山體滑坡,到時候我們都會被埋在土石流裡,我想尋陳副尉提醒一聲,這裡不宜久留,最好還是繼續趕路,待過了這段山路,前面路段平緩,可以再適當休息。」
「妳這小娘子懂什麼。」官兵嗤笑一聲,根本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開始伸手趕人。「走走走,趕緊回妳的隊伍去,再胡攪蠻纏,別怪我不客氣。」
「馬六,你在做什麼!」
身後傳來一聲威嚴的喝斥,許沁玉回頭看去,正是陳副尉。陳副尉身高八尺,體格魁梧,看起來四十左右的年紀,有一臉落腮鬍,不怒自威,為人倒也光明,路上從不打罵流放犯人。
馬六立刻收起臉上的不耐,回頭跟陳副尉稟告。「頭兒,這小娘子說這裡會發生土石流,讓我們繼續趕路呢。」
陳副尉聞言,看向許沁玉。
許沁玉也不多言,頂著瓢潑大雨走到山坡旁,隨意伸手一扒拉,山坡上的泥土就混著雨水嘩啦啦流淌下來。
陳副尉臉色微變,他是專門負責押送流放人員的武官,走南闖北二十年,經驗豐富,自然看出泥土鬆軟成這樣不對勁,立刻示意身邊的馬六吹號角,讓大家繼續趕路。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4/4上市的【文創風】1151《廚神大嫁光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