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真愛之前

一月六日，星期五

待會我要把湖兒的禮物拿給她，我甚至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因為不是我選的。寫不下去了，我雙手發抖。怎麼搞的，這麼久了，跟她約會還是這麼緊張？ 我真是悲哀。



　　「男孩們，今晚不可以倒退著過，你們知道的，凱文聽不懂你們倒著說話，」我跟他們道再見。

　　快七點了。我上廁所，刷牙，拿起車鑰匙和夾克，朝車子走去。我看到湖兒正從窗裡往外看。她可能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曉得她這倚窗而望的習慣；尤其是我們正式交往前的那幾個月，每天回到家我都會看到她的影子，正是它給了我希望。我知道，有一天我們會在一起，因為她還想著我。不過，自從在洗衣間吵架那次之後，她就不再從窗裡看我了，當時我以為自己顧全了大局，事實上卻搞砸了一切。

　　我把車直直倒入她的車道，繞過車身幫她開門，回到車內時，我聞到一股香水味，是香草的那款，我最喜歡的。

　　「我們要去哪？」她問。

　　「妳等下就知道，是個驚喜。」我把車開離她家車道，沒有上馬路，而是直接停在我家的車道上。

　　「你在幹麼，威爾？」

　　我牽起她的手，拉她下車，「我們到了。」我愛死她臉上困惑的表情，決定不多解釋。

　　「你約我到你家？ 我還盛裝打扮，威爾！ 我要去別的地方。」

　　她在撒嬌。我笑著牽她進屋，「不，是妳要我約妳的，我從沒說我們要去哪，我只問妳有沒有其他的計劃。」

　　我已經煮了義大利麵，所以我走進廚房拿出兩個盤子，但我沒有擺設餐桌，而是把盤子端到客廳的咖啡桌上。她脫下夾克，看起來有點失望。我以準備喝的為由繼續迴避她，最後才跟她一起坐在地上。

　　「我不是不領情，」她一邊吃一邊說，「只是我們從沒能夠單獨出門，我很期待能做點什麼不一樣的。」

　　我喝了一口酒，擦擦嘴，「寶貝，我知道，但今晚有點像是有人已經幫我們安排好了。」

　　我再把一根麵包棒放在她盤裡。

　　「那是什麼意思，有人幫我們安排好了？ 我聽不懂，」她說。

　　我沒回答，只是繼續吃。

　　「威爾，告訴我是怎麼回事，你含糊其詞讓我很緊張。」

　　我對她咧嘴一笑，再喝一口酒，「我不是故意要妳緊張，我只是奉命行事。」

　　她看得出來我樂在其中，因此放棄探我口風，只再吃一口，「至少，這義大利麵還滿好吃的，」她說。

　　「風景也不錯。」

　　她微笑，對我眨眨眼，繼續吃。

　　今晚她把頭髮放下來，我愛看她把頭髮放下來，我也愛看她把頭髮盤上去，事實上，我愛她所有的髮型。她美極了，尤其是自然、毫不做作的她。我發現自己一直盯著她看，看得出神了，盤裡的食物還吃不到一半，而她已經快吃完了。

　　「威爾？」她用餐巾擦嘴，「這跟我媽有關嗎？」她小聲地問。「你知道的……我們對她的承諾？」

　　我知道她問的是什麼，頓時感到內疚。我沒想到她可能會如此猜測我今晚的企圖，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對她有任何那方面的期待。

　　「不是那樣的，寶貝，」我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那不是今晚的重點，抱歉讓妳那樣想。那件事我們另外再找時間⋯⋯等妳準備好的時候。」

　　她對著我笑，「嗯，就算是，我也不反對。」

　　她的回應出乎我的意料，我已經很習慣我們總有一人會喊撤退，所以沒有抱持今晚會有其他可能性的準備。

　　她對自己的主動有點尷尬，把注意力轉回餐盤上，撕開一片麵包沾醬汁吃，然後喝了一口酒，抬頭看著我。

　　「剛才，」她斷續地低語，「當我問你，這是否跟我媽有關，你說『不是那樣』。你的意思是什麼？ 你是說今晚另外有什麼事跟她有關嗎？」

　　我點頭，起身牽她的手，把她拉起來。她靠在我的胸前，雙手環抱著我的腰。　　「的確跟她有關。」她的臉從我胸前抽離，抬頭望著我，聽我解釋。「她還交給我一個東西……除了那些信之外。」

　　茱莉亞要我答應，等時機成熟時才把那些信和這份禮物交給湖兒。湖兒和凱爾已經讀過那些信。禮物是給湖兒和我的，本來是讓我們一起打開的聖誕禮物，但我們到了今晚才第一次有機會獨處。

　　「來我房裡，」我牽起她的手。茱莉亞給我的盒子就放在床上。

　　湖兒走過去，撫摸著表面的包裝紙，撥弄著上頭的天鵝絨蝴蝶結，嘆氣道，「這真的是她給的？」

　　我在床邊坐下，示意她坐在我身旁。我們盤起腿，把禮物放在兩人中間。盒子上貼著一張寫有我倆名字的卡片，還有一張紙清楚地說明：打開禮物後再讀卡片。

　　「威爾，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還有其他禮物？ 這是最後一份嗎？」我可以看到淚水正湧入她的眼眶，她總是想極力隱藏，我不知道她為何如此痛恨流淚。

　　我輕撫她的臉頰，拭去一滴淚。「這是最後一份，我發誓。她要我們一起打開。」

　　她坐直，竭力讓自己恢復鎮靜。「你要接受這份榮幸，還是我來？」

　　「那是個笨問題，」我說。

　　「沒有所謂的笨問題，」她說，「你知道的，庫柏先生。」她傾身吻我，然後退後，動手鬆開禮物的邊緣。我看著她拆開包裝，裡面出現了一個用強力膠帶綁著的紙箱。

　　「我的天啊，這上面至少纏了六層膠帶，」她嘲諷地說，「就跟你的車子一樣，」她抬頭，對我狡黠地笑。

　　「很好笑，」我摩搓她的膝蓋，看著她把拇指戳進膠帶裡，戳開最後一個角落時，她停頓下來。

　　「謝謝你為她做的這些，」她說，「保留這份禮物。」她再度低頭看著箱子，捧著它，沒有打開。「你知道裡面是什麼嗎？」她問。

　　「完全不知道。希望不是一隻小狗，我已經把它藏在床下四個月了。」

　　她笑了。「我很緊張，」她說，「我真的不想再哭了。」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打開蓋子。

　　箱子裡露出一個透明的花瓶，瓶裡裝滿了五彩顏色的星星，看起來像折紙，幾百個拇指大小的立體紙星星。

　　「這些是什麼？」我問湖兒。

　　「不知道，但很漂亮，」她說。我們一直注視著這份禮物，努力想搞懂它的用意。然後她打開卡片，看著它。「我沒辦法讀它，威爾，你來唸，」她把卡片放在我手裡。

　　我打開卡片，讀出內容。

給威爾和湖兒：

　　愛情是世上最美麗的東西；可惜，也是世上最難以維持、最輕易被拋棄的東西。

　　你們倆都不再有母親或父親可以尋求交友上的建議，遇到困難時（一定會有困難的）也沒有人可以求助安慰。光是分享趣事、快樂或煩惱的對象，你倆也都沒有。以這個角度來談愛情，你倆的處境並不利，因為你們只有彼此；但正因為如此，你們必須努力為未來建立一個穩固的基礎，你們不僅是對方的愛人，也是彼此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我親手在紙條上寫了一些東西，折成星星。有些是具啟發性的諺語或歌詞，有些是非常好的父母忠告。我要你們等到真正有需要時才打開。當你們度過很糟的一天，兩個人吵架或者需要精神鼓舞時⋯⋯才打開它們。你們可以一起，也可以單獨打開這些紙條。我只是希望當你們有需要時，可以有個慰藉的東西。

　　威爾……謝謝你，謝謝你進入我們的生活。知道我女兒有你愛著，減輕了我許多痛苦和擔心。

　　我停下，湖兒握住我的手。我沒有想到茱莉亞會直接對我說話。湖兒拭去一滴淚水，我強忍住自己的，深吸一口氣，清清喉嚨，繼續讀下去。

　　你是個很好的男人，也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我打從內心感謝你如此愛我的女兒。你尊重她，不迎合她，啟發她。你永遠無法想像你帶給我多大的安心，我有多麼感謝你。而湖兒，我捏著妳的肩膀，給妳允許，就算我親自幫妳挑選對象，也不可能挑到更好的了。還有，謝謝妳如此堅決地把我們全家維繫在一起。妳是對的，凱爾的確需要跟妳在一起，謝謝妳幫我看見這一點。還有，記得，當他遇到困難，請教導他如何停止刻南瓜……

　　我愛你們，祝你倆白頭偕老，美滿幸福。

茱莉亞

　　「繞著我所有的記憶，你翩翩起舞……」——阿凡特兄弟

　　我把卡片收回信封裡，看湖兒以手指撫摸著花瓶的邊緣，旋轉著，從各個角度觀察它。「我有次看到她在折這些，我走進她房間時，她正折著紙條。我們講話時，她停了下來，把它們放在一邊。我忘了這件事，完全忘了，她一定花了很多時間在折星星。」

　　她注視著那些星星，我注視著她。她用手背擦去更多眼淚。在這種情況下，她算克制得很好。

　　「我想把它們全都打開來讀，但同時，我也希望我們永遠不必用到它們，」她說。

　　我靠過去，飛快地吻了她一下。「妳跟妳媽一樣神奇。」我把花瓶拿開，放在櫃子上。

　　湖兒把包裝紙塞回箱子裡，放在地上，然後把卡片放在桌上。她倒在床上，我側躺在她身邊，手輕放在她的腰際。「妳還好吧？」我看不出她是否難過。

　　她看著我微笑地說，「我以為再度聽到她的話語會讓我很痛苦，但沒有，我其實很開心。」

　　「我也是，」我說，「我真的很擔心裡面是一隻小狗。」

　　她噗哧笑了出來。她把頭枕在我的手臂，我們安靜地躺在那，望著彼此。我的手順著她的手臂往上滑，以手指勾畫著她的臉和頸子。我愛看她沉思。

　　她終於把頭移過來，手放在我的頸後，慢慢地用她的唇開啟我的唇。我很快被她唇的滋味和手溫的觸感給挑動。我抱住她，手指穿進她的髮絲，回吻她。我們已經太久沒有不受干擾地獨處了。我恨陷入這種窘境，但也愛陷入這種窘境。她的肌膚如此柔軟，嘴唇如此完美。我越來越難以抗拒。

　　她把手伸入我的衣服內，輕輕地以嘴巴觸逗我的脖子。她知道這招令我發狂，但近來卻更頻繁地這樣挑逗我，我想她喜歡挑戰界限。我們其中一人必須撤退，我不確定自己克制得住；她顯然也不行。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她輕語，拉高我的上衣，一路吻著我的胸膛。

　　「時間？」我軟弱地說。

　　「男孩們回來之前，」她緩慢地吻回我的頸子，「我們還有多少時間？」她的臉來到我的正前方，看著我。從她的眼睛裡，我可以看出她要我知道，她不會撤退。

　　我以一隻胳臂遮住眼睛，試著勸退自己，這不是我希望她度過第一次的方式。想點別的，威爾，想大學、功課、紙箱裡的小狗⋯⋯任何事都好。

　　她把我的胳臂拉開，和我四目相對。「威爾⋯⋯已經一年了。我想要。」

　　我讓她翻身躺下，以手肘托住頭，另一隻手撫摸著她的臉。「湖兒，相信我，我也想，但不是此時此地。妳一個小時後就得回家，因為男孩們那時就回來了，我會受不了的。」我吻她的前額，「再過兩個星期，我們有三天連假，我們去度假，就我們兩個。我會問我祖父母看他們能不能照顧男孩，那我們就可以整個週末都在一起。」

　　她挫敗地在床上踢上踢下，「我不能再等兩個星期了！ 我們已經等了五十七個星期！」

　　我笑她的孩子氣，靠過去，吻了一下她的臉頰。「如果我可以等，妳當然也可以，」我跟她保證。

　　她翻了個白眼，開玩笑地說，「天啊，你好無趣。」

　　「喔，我無趣？」我說，「妳要我再把妳拖進浴室，讓妳冷靜下來？要的話我一定奉陪。」

　　「除非你跟我一起進去，」她睜大眼睛，用力把我推倒，躺在我身上。「威爾！」她好像突然想到什麼，興奮地說，「那是不是表示，我們可以一起洗澡？ 去度假時？」

　　她的迫不及待讓我驚訝。她做的一切都讓我驚訝。「妳不緊張嗎？」我問她。

　　「不，一點兒也不會，」她微笑，靠我靠得更緊，「我知道我會得到妥善的照顧。」

　　「妳當然會得到很妥善的照顧。」我把她拉過來，正要吻她時，我的手機震動了。她把手伸入我口袋，把它拿出來。

　　「凱文，」她說，把手機交給我，翻身離開。

　　我看了一下簡訊，「太好了，凱爾吐了。他們猜他是吃壞了肚子，現在正帶他回來。」

　　她嘀咕著下床，「噢！ 我恨嘔吐！ 寇德搞不好也會一樣，他們總是那樣傳染來傳染去的。」

　　「我會發簡訊給他，讓他帶凱爾回妳家。妳回家等，我去店裡買藥。」我穿回上衣，拿起茱莉亞給我們的花瓶，打算把它放在客廳的書架上。我們以父母的姿態離開了臥室。

　　「也買一點湯，給他明天吃。還有雪碧，」她說。

　　我把花瓶安置在客廳時，她從裡面抓出一個星星。看到我正注視著她，她咧嘴一笑，「這裡面可能有治嘔吐的妙方。」

　　「我們前頭的路還很長，妳最好還是別浪費它們。」往外走時，我抓住她的手臂，抱著她說晚安。「妳要我開車送妳回家嗎？」

　　她笑著回擁我，「謝謝你的約會，這是我最喜歡的其中一次。」

　　「最好的還在後頭，」我暗示著我們的出門度假。

　　「我希望你會信守承諾，」她後退，轉身開始朝她家走。我打開車門時，她從對面大聲喊，「威爾！ 再說一次？」

　　「我愛妳，湖兒！」

一月六日，星期五

待會我要把湖兒的禮物拿給她，我甚至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因為不是我選的。寫不下去了，我雙手發抖。怎麼搞的，這麼久了，跟她約會還是這麼緊張？ 我真是悲哀。



　　「男孩們，今晚不可以倒退著過，你們知道的，凱文聽不懂你們倒著說話，」我跟他們道再見。

　　快七點了。我上廁所，刷牙，拿起車鑰匙和夾克，朝車子走去。我看到湖兒正從窗裡往外看。她可能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曉得她這倚窗而望的習慣；尤其是我們正式交往前的那幾個月，每天回到家我都會看到她的影子，正是它給了我希望。我知道，有一天我們會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