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制主義是恐怖主義的土壤和溫床】
當前世界上的恐怖主義大體有兩種。一種是有明確的或模糊的價值追求,如要爭取什麼「民族自決權」等,這本來是可以通過民主方式去實現的,它們卻走上了恐怖主義──說得冠冕堂皇一點,是「武裝鬥爭」──的道路。另一種恐怖主義看不出有任何價值追求,倒像是專門跟人類搗亂,像「基地組織」即是如此。它藏身在一個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都極為特殊的地方,卻在世界上你顧及不到的地方發動突然襲擊,使人們防不勝防,並因此而遭受重大損失和傷亡。無論前一種還是「基地組織」,它們的思維方式,也可以說哲學,都是「你死我活」,或說「我活不成也不能讓你活」,大家一起完蛋。生命是他們的主要武器。「基地組織」徵用的「人身炸彈」,無論是真正的恐怖分子還是其他人,包括啥事不懂的小孩子或全身裹著黑紗的婦女,都是不要命的。恐怖主義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要置更多的無辜生命於死地。這是對人類生命的最大破壞。
那麼恐怖主義是怎樣產生的呢?一言以敝之,它是專制主義的產物。專制主義和民主是截然相反的兩種生活方式和思維方式。專制主義是有你沒我,你死我活,民主是大家互相商量,在爭執不下的時候,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即所謂「妥協」,取得最大公約數,使雙方都能生活下去,都能生活得好。民主以尊重對方為前提,能夠傾聽不同的意見,並盡可能把對方的合理意見吸收進來。而專制主義,卻是不管你對方的意見對不對,合理不合理,你只能聽我的,按我的意思辦。對持不同意見者,輕則視為敵對勢力,重則進行迫害,使雙方結下仇恨。 專制來自三個方面。
首先是國際上的專制。國際上的專制就是霸權主義。在一個國家裡,有壓迫者和被壓迫者兩個階級;在世界上,也有壓迫者和被壓迫者兩個階級,壓迫者便是像美國這樣的霸權主義國家。美國號稱最民主的國家,但它在國際關係上實行的卻是地地道道的專制。它以「唯一超級大國」的財力、物力、軍力,把手伸向世界的每個角落,要你臣服在它的腳下。它以世界警察自居,哪裡有對它的不滿或「反抗」,它到那裡去「滅火」。美國號稱平等,可它從不「平等」地對待其他國家,特別是小國、窮國和不同制度的國家,這就為它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喬姆斯基說的阿拉伯地區那些「與美國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銀行家、專業人員和商人……對美國支持殘暴的獨裁國家以及通過『扶持那些壓迫性政權』而為獨立發展和政治民主化設置障礙的做法十分無奈和憤慨」,「這裡當然存在著『政治的獨裁和強權』問題」,便有力地說明了這一點。
其次是國內政治上的專制。恐怖主義組織的成員大都來自阿拉伯地區。這個地區一直實行專制主義,以前幾次民主運動的浪潮沒有撼動它們的堤壩。生活在這個地區的人們,從小接受的是專制主義的文化薰陶,在他們的道德觀念、思維方式和文化心理上,從來就不知道平等協商、你活我也活是怎麼一回事。這是從祖先傳下來的生活方式,他們身處其中,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專制主義的思維方式深深紮根在他們的心中。同時,恐怖主義組織也無不實行專制主義統治,其頭目總是被神化,工作方式是完全專制的。普通成員的「忠」,常常是一種「愚忠」,不論對錯,不管其是科學還是愚昧,是進步還是反動,對人類和社會是有益還是無益,一切以「主子」或「首領」的意志為轉移,只要有「主子」或「首領」的命令,就堅決執行。在專制主義統治下,人成了會說話的工具,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也就是徹底失去了自我。伊拉克在戰前是一個典型的專制主義國家,薩達姆家族控制著國家機器,特務橫行,反對派遭到鎮壓。為了證明其專制統治的合法性,每次選舉結束後總是宣揚得到百分之九十幾的選票,其實這最靠不住,因為人們是在刺刀的監視下投票的。在真正民主國家,超過半數人擁護,便是偉大的勝利,也說明他能容忍持不同意見的人。
再次是宗教的專制。宗教的專制又表現在:一是對教主的神化,教主的話就是聖旨,一句頂一萬句,只能照辦,不可有非分之想,不可懷疑。二是有嚴格的教規和嚴密的等級秩序,所有教徒只能遵照執行,沒有商量的餘地。三是有千年不變的教條,不論人類社會發展到哪一步,它那一套教條和秩序是始終不變的,除非有馬丁•路德那樣的人物出來進行改革。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也只是使《聖經》得到更完美的遵守,使基督教會在道德和教義的宣傳貫徹上更純潔。這一切使宗教的專制具有至高無上的權威。宗教的專制也可以說是意識形態的專制。它真正深入到人們(教徒)的內心,化為教徒的血肉,教徒成為一些人的工具是心悅誠服的,是他當作「贖罪」的具體表現。
教徒們都知道,「人活著不單靠食物,而是靠上帝口裡所出的一切話。」這話不是普通人說的,是上帝耶穌,見《新約全書•馬太福音》。缺乏科學知識、對自己的生活和命運感到捉摸不定的廣大下層民眾,是宗教的社會基礎,也是信徒的來源。馬克思稱宗教是毒害人民的鴉片。列寧說:「勞動群眾備受社會方面的壓制,他們在資本主義(資本主義時時刻刻使普通勞動人民受到比任何非常事變如戰爭、地震等還要厲害千百倍的最駭人聽聞的災難和痛苦)的盲目勢力面前似乎束手無策──這就是宗教的最深刻的現代根源。」(《論馬克思恩格斯和馬克思主義》第233-234 頁)「基地組織」稱他們的恐怖主義活動為「聖戰」,是對其信徒的最大迷惑。宗教的專制對恐怖主義的產生所起的作用,是十分強大的。美國等國家個別人參加到恐怖主義組織裡,即起因於此。宗教是專制主義的最後王國。
在我看來,當今世界上的恐怖主義就是這樣來的。其中,美國的霸權主義又是造成恐怖主義的主要來源。「九一一事件」在美國發生,許多恐怖主義活動針對著美國公民、美國機構,就在於美國的霸權激起了受害者的仇恨,他們以這種方式復仇洩恨,以這種方式發洩他們的不滿。被亨廷頓排除在外的世界上「社會階級之間、富人和窮人之間」的矛盾,在使美國成為許多國家的「公敵」上,其實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更重要的在於,美國作為「破天荒第一個、唯一的真正全球超級大國,也可能是最後一個全球霸主」(布熱津斯基語,詳後),依然在想方設法、不遺餘力地維持它這種霸權地位,在全世界耀武揚威。美國著名政治家、戰略家布熱津斯基就把「美國如何操縱又寬容歐亞大棋盤上的主要地緣戰略玩家,美國如何應付歐亞大陸關鍵性的地緣政治樞紐國家」,當作「攸關到美國霸業的長久壽命及穩定性」的大事,在其《大棋盤》中做了深入、全面的闡發。他這本書的中心意思,是美國如何駕馭歐洲、亞洲和中東的衝突與關係,不使敵對的超級大國出現而威脅到美國的利益和福祉。它說:「我們的首要目標在防止新敵手的出現,……它對美國可能造成的威脅,如同當年蘇聯一樣。……我們必須致力於防止任何敵對勢力,掌控全球任何一個地區,使其不能在整合該地區的資源後,足以成為全球性的強權……(除了前蘇聯之外),還有其他潛在國家或聯盟,在更長遠的未來,有可能發展其戰略目標、擁有區域防衛能力,甚至進一步主宰全球。我們必須將戰略目標的焦點再次凝聚在防止任何可能潛在性的、全球性的競爭對手的興起。」類似的話,這本書裡很多。〈歐亞大棋盤〉一章中說:「美國領導地位所面臨的難題,更因全球局勢特性發生變化而更加複雜,直接使用武力在今天可以比起以前更加節制。」〈結論〉中說:「簡單地說,美國的政策目標必須是雙重的目標:要使美國自身的主宰地位,至少能保持一個世代,當然能更長久更好;要創造一個能夠吸收無可避免的社會、政治變革之衝擊和壓力的地緣政治架構,同時能演進為共同擔負起全球和平管理的責任。」又是「主宰全球」呀,又是「領導世界」呀,無論「領導」還是「主宰」,都是把其他國家人民當作統治對象,而不是跟自己居於同等的地位。美國的這種姿態只能加劇世界各地人民的反感。對美國的文明,特別是對美國的民主,人們並不反對;人們反對的是它對自己的人民實行民主,對其他國家實行專制。「九一一事件」發生以後,世界上各種各樣的憤世嫉俗者、受迫害者,還有一些在這樣那樣異常環境下形成的精神不健康者、心理畸形者,加入到恐怖主義的隊伍裡,使這個隊伍更形複雜。但反對美國的心態和原因並沒有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