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我的醫家和我的醫術
我出生在一個中醫世家,太祖父朱南山由南通學醫,年輕時到上海行醫,擅長醫治婦科疾病,在十里洋場的大上海被稱為十大名醫。祖父朱鶴皋除了精通婦科、內科、兒科外,對傷科復位也很拿手。我在十歲時曾親眼見到一位下頷脫臼的病人,看了幾位師傅也無法復位,祖父用雙手大拇指一按一托就復位了,非常容易,也許這是我喜歡傷科的原因。父親朱南蓀繼承祖訓,集家傳內、婦、兒科於一身。
我朱增祥二門傳授,除家傳外,外太公沈篆如是蘇州名醫,官職本為府台三品,但棄官從醫,薄良相,為良醫,外公沈衡甫亦專長婦科。
最初我學醫拜在嚴陵老師門下,學習中醫內科,在前輩身上學到醫德、醫術、醫理,然而我卻喜歡傷科,因能即時看見療效。另外李錫九老師的手法,黃恤民老師的醫術理論,李春陽老師樸素實用的治法、治則,對我都有較大影響,我今天有一點經驗,全賴三位前輩的啟蒙。
嚴老師有兩句話我永遠銘記在心,一是輕可取賓,重病也不一定要用重藥;二是忙而不亂,即使病人再多、病情再急也要鎮定,千萬不可慌張。李春陽老師訓導我,凡脫臼復位要用巧力,不可用蠻力,最主要是用拔伸手法;錯位的復位方法主要是拔伸、按壓、旋轉、抖動,不能用死力,一定要用巧力;遇到疑難痛症一定要多想通了才可落手診治,不可魯莽。祖父常說:「醫不好病人不要緊」,只要是盡心盡力去醫,對病人負責任便問心無愧;另外又常說:「不要醫壞人」,不會的千萬不要亂開藥,治不了的病應該跟病人或其家屬交代清楚,絕不能為了錢而胡亂醫人!
外公沈衡甫嘴邊常有一句話:「天下無棄物」—「宇宙皆萬物,萬物皆有用,不是物無用,是你不知用。」幾千年來中醫留下了無數的寶藏,又有多少識貨之人將它發揚光大?炎黃子孫又有多少是熱衷於保留、發掘這些?中藥雖有毒藥,卻可以毒攻毒,現今的中醫又有誰敢去使用?社會是否同意你這樣做?難矣!十年或數百年後,人們可能又會再找出毒藥去醫治頑疾,哈哈,那時候這些棄物就可以翻身了!真的希望有人能繼續真誠發掘中國醫學的寶藏,並將之發揚光大,推廣至全世界!
家父與我經常閒談,父曰:「晉代名醫王叔和,專長脈理,然想做好中醫單靠脈象不夠全面,古有『熟讀王叔和,不及臨症多』,想做一個好中醫,除脈理外,還要多臨床、多醫症,方可成為一個全面的中醫。」
王叔和有一順口溜:「家有不賢妻,砒霜當藥醫,乘我一年運,快快來求醫。」大意是某日王叔和外出診病,夫人在家,突然眾人抬了一個面青、呼叫肚痛的病人前來求醫,因吃生冷所起,出冷汗,情況很急。叔和不在,王妻走到平時放著很多小瓶的藥架邊,隨手拿了一個小瓶,倒了少少紅粉交給其家人,病者立即服下,不多時病者不叫痛,面色轉為微紅,平靜得很,一會兒後病者家人抬著患者回家,患者道:「吾可自行,不必再抬。」家人扶著下地,慢步離去。叔和到家,妻笑曰剛才一切經過,叔和急問:「拿的是何藥?你怎可亂拿呢?」妻曰:
「每每見你急診都在此架上拿藥,我有何不可?」叔和曰:「此乃砒霜,有毒,怎能亂服?」妻曰: 「不是好好的步離我家? 我錯在何處? 」叔和曰: 「今你好運, 下次切記不可亂來。」
其實萬物均有用,天下無棄物,雖謂毒藥,也可醫病,這就要看醫師本身的修養多高。
能者不難,難者不能。古人有上山學藝,學成下山,然後才創一番事業。
兒時聽家人講上海冬季下大雪,馬路上的乞丐們是怎樣穿單薄的衣服渡過嚴寒呢?他們在中藥店買少少紅砒,用酒送下,這樣全身滾熱。他們是靠砒霜逃過嚴冬的。
《七俠五義》中蔣平寒潭盜印,下寒潭前先飲紅砒酒,方能潛入寒潭取回大印,所以古人早就懂得利用毒藥的另類作用,幫助解決生活中的困難。
可惜現在,中醫的醫治範圍愈來愈小,急診病人大部分都被送往急診室,輪不到中醫開單煎藥,中藥以往的急救法到哪裡去了?
以上所述是長輩日常口頭傳,只要有心人便可從中汲取養料,我對以上各老師長輩們的教誨,至今仍謹守遵從,亦以此教導我的晚輩。
薑是老的辣,人是老的精,經驗亦是老的豐富,辦法當然又是老的多,年輕人雖然敢闖,但沒有經驗,又往往遇到急症不夠冷靜,也缺乏一整套的辦法,面對千變萬化的病症時便束手無策,正如我的祖父常說:「行醫者初學三年天下通行,再做三年寸步難行。」
我寫這本書是因為自己感覺到,現在有必要把我的治病方法流傳下去,這本書主要是給我的病人、了解我的醫術及相信我的讀者閱讀的。因為事實上療效太神奇、太不可思議了,不熟悉我的人一定會打上很多問號:「真有這種事?是不是真的?有這種可能性嗎?你是否碰運氣?你真的太好運了,我做這麼多年醫務工作,怎麼遇不到這種事?」以上是客氣的想法。有的則會想:「一派胡言!吹牛!」
我寫這本書是因為自己得了肝癌,做了三次射頻手術,現在跟正常人一樣過活,行動自如,生活的質量很高,與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但癌症這種病,說變就變,昨天還一切正常,一星期後也許情況就惡化了,因此在我還可以說、可以寫的時候,把這本書寫下來。
我希望我的讀者、我的病人,或是他們的家屬、親戚、朋友、總之是曾看見病人所受的病痛,了解他曾找過無數醫生治療,痛不欲生,最後抱著姑且一試的心念來找我,看到幾分鐘或十幾分鐘後一切問題都解決了,讓世人知道很多病症其實並不是那麼可怕,而且沒有那些醫生說得那麼嚴重;也可能會看見有些病症我不懂醫治,因為有很多病症我既不認識亦不會醫治,但我會坦白告訴病人我不懂,希望他另請高明,我不會診治不代表這病不能醫治,有些病的症狀雖多,痛苦亦不少,但病況卻不複雜,只是沒有找到病因,但若知道病症的起因在何處,就容易解決了。所以,這本書是我寫給我的病人和朋友們的,若由我的病人手上推介出去,患者就信心大增了。
最後我必須衷心感謝兩位教授—查良鎰教授及陳敏華教授。當我被發現患了肝癌,家人非常緊張,四方八面通訊聯絡(因為家族中有很多中、西醫的專業人才。各方回音:「最多生存三個月到半年」,可做的是換肝)。就在這緊急關頭,查良鎰教授為我聯絡陳敏華教授,在北京用射頻替我燒掉肝瘤,連續三次都使我在病情復發時轉危為安。一直以來,一切大小病症皆由兩位教授保我過關斬將,衝出死亡重圍。二零零一年後我的病人們,你們能夠得以治愈,解除多年來的苦痛,不要感謝我,應該感恩於兩位救我性命的仁醫!
朱增祥
二零一二年十一月於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