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冷潮溼的角落裡,狹小、灰暗、空無一物,一個難以辨別的種物蜷縮在冰涼的牆角,一動不動,像一塊石頭,幾乎要與著陰森可怖的監牢融為一體。
監牢遠處想起腳步聲,厚底的鹿皮靴踏出的節奏在這寂寥安靜的環境裡更加容易辨別,腳步聲漸漸接近,鄒然停下,那捲縮在角落的物體動了動,立馬傳來手腳鐐刺耳的碰擊聲,凌亂骯髒的長髮下尖尖小小的下巴和蒼白溢血的嘴唇顯了出來,原來那竟是一個女人。
襤褸的衣服已經看不出底色,上面還浮著點點被虐打後的血痕,在這間昏暗陰冷的監牢裡,她像是一隻苟延殘喘的灰老鼠。
笨重的腐木牢門被打開,兩名侍衛粗魯地像對待一件破布垃圾一樣把女人拖出牢房,扔在掛著滿牆刑具的骯髒房間。
女人知道,新一輪的折磨又要開始,在侍衛每次的鞭子落下後,都本能地瑟縮著,無力地耷拉著腦袋,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被帶有倒刺的鞭子抽打開的傷口皮膚外翻著,鮮血淋淋,原本沾滿虐待痕跡的衣衫更加被血浸得汙穢不堪。
鞭刑停下,繡工繁雜的金絲鹿皮靴慢慢走進,抬腳,像踩殺卑微的螻蟻一樣反覆用力的碾著腳下傷痕累累的身體,鞋底和傷口摩擦著,痛苦無比,女人再也無法忍耐地慘叫出聲。
「呵,知道痛了?是不是很想死?放心,本王沒有那麼善良會那麼輕易地允許妳死,」炎涅冷冷的笑,英俊剛毅的臉上滿是陰森惡狠的神情,磨著牙看著地上卑微破敗的身體,「殷月,快快說出寧霜的下落,若是她傷了分毫,本王必定讓妳加倍奉還。」
腳下薄弱的身體抖了抖,垂在地上的頭慢慢抬起,凌亂的黑髮裡露出一張絕美的臉蛋,抬起黑漆漆的眼眸和高高在上的男人對視,倔強而絕望的慘笑,「她啊……應該比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要再淒慘十倍吧……」
一陣激厲的腿風颳來,殷月的身體被狠狠地踹倒,像破布娃娃一樣騰空後重重地撞到牆壁上,撲通一聲砸落在地。
口裡頓時布滿血液腥鏽的味道,胸口也劇痛得要碎掉一般,眼前被撞擊得一片空白,殷月還沒來得及從這尖銳的疼痛中清醒,一個黑影壓來,有力強勁的大手落在她的脖頸上,指尖漸漸用力收縮,殷月甚至聽到了脖頸的骨頭「咯咯」的慢慢摩擦錯位的聲音,眼前已經換了一張與剛才不一樣臉,卻同樣有著俊美完美的貌相,同樣的那冷峭英華的臉上和炎涅一樣的是極具憤怒的厭惡和憎恨。
屬於這具身體的記憶慢慢灌輸回腦海裡,這人殷月認得,這個王朝的鎮國將軍柳承天,原本和身為她夫君的正麟王炎涅是死對頭,卻可笑地愛上了同一個女人,所以對待她這個綁架犯的戰線出奇的統一。
柳承天用令人發毛的眼神緊盯著快要窒息暈厥的殷月,似乎要隨時將人給撕碎吞噬,「寧霜在哪?」
「我不知道啊……」殷月痛苦卻努力裝做輕描淡寫的回答,能把兩個身分如此顯赫處事沉著冷靜的大人物惹怒到失去自控能力,她的心裡滑過一絲暢快。
但很快她便為著暢快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劇痛沿著被折斷指骨的神經鑽上腦海,撕心裂肺的痛楚讓殷月無助地掙扎,扯拽得手銬嘩嘩做響,卻無法掙脫一分被繼續向反方向掰折的手指。
破敗的身體被草草包紮了一邊,殷月知道非人的折磨已經暫時結束,兩個詢問無果的男人憤恨的離去,殷月又被重新拋回陰冷的獄籠裡。
躺在溼涼發霉的稻草上,殷月閉眼微弱地喘息,胸口伴隨著每次起伏都疼痛的離開,她不知道在這種折磨下還能活多久,雖然在那兩個男人面前逞了強,可她卻沒說謊,她確實不知道那個名叫寧霜女子的下落,嚴格來講她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都沒搞清楚。
明明上一秒她還在有著空調電腦的屋裡悶頭睡覺,再次睜開眼就莫名地來到了著個在獄中奄奄一息的女人身上,腦海裡似乎會斷斷續續的冒出著身體主人之前的記憶,卻少得可憐,她到現在只知道這個女人有著和她一樣的名字,她的夫君便是剛剛最開始碾壓她傷口的那個名叫炎涅的男人,這是一個不知名的朝代,她似乎還是某個名門家族的小姐,卻因另一個女人淪落至此。
頭痛欲裂,殷月懶得再想,思緒漸漸昏沉最終在疼痛的折磨中落入黑暗。
再次醒來,周圍的一切都已經變了樣,雖然身下仍然是冷硬的觸感,但觸目可及的地方告訴殷月她此刻躺在床上,竟然還蓋著棉被,身上的傷也被妥善的治療過了,但折斷的左手手指稍微一動還是鑽心的疼。
簡易的房門「吱呀」的開啟,丫鬟打扮的女生端著水盆跨了進來,見到已經清醒的殷月明顯一愣,但迅速回歸平靜,水盆放到床頭一邊的桌子上,冷硬的說,
「既然妳醒了就自個兒上藥吧。」
「我怎麼會在這裡……」
「不在這裡難不成妳還想待在麟王府的地牢裡嗎?您還真是厚臉皮的打算死也死在那裡嘛,」那丫鬟看起來年齡不大,絲毫不隱晦她對殷月的厭惡,「妳自己一人丟人就算了,用那種嫌惡的手段傷害寧家小姐……妳真是太惡毒了……我為什麼會要來伺候妳?!老爺竟然為了妳拿著開國戰績帶著一家老小去跟皇帝求情……」
「好了好了,妳先別說這個麼,過會我問完話妳再說,」無所謂的打算那丫鬟埋怨的話,反正說的是這個身體的主人,又不是自己,殷月硬撐著起了身子,依靠在床頭。
「什麼?」對於自己那樣的惡言相加竟然這樣輕描淡寫的越過,根本沒了以前那生性嬌慣又毒辣囂張的性格,那丫鬟一時間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愣。
「我好像記憶有些混亂了……有些事記不太清了,那個寧霜到底是誰?現在怎樣了?」
「……寧霜是禮部尚書的女兒,是成都第一美人……也是正麟王爺最愛慕的人啊……」那丫鬟抬頭望了殷月一眼,有些幸災樂禍道,「聽說寧霜被王爺救回來之後,王爺正寸步不離地守著她呢。」
「噢噢……」殷月自顧自的點點頭,「我現在在哪呢?」
意外之中的平靜,丫鬟太過意外了,竟乖乖的回答,「……在麟王府的雜院裡,妳身為王妃犯了大忌,皇上已經大發雷霆,要不是老爺出面妳早就死在那陰森的地牢裡了,雖然死罪可免但活罪也難逃,皇上已經下旨廢去妳王妃的頭銜,貶做平民逐出帝都……」丫鬟邊說邊看殷月的臉色,見她那漂亮的臉蛋上傷痕累累,還有那彈得一手好琴此時卻被層層包紮仍然滲血的左手,不由得有些心軟,暗自歎了口氣,都是情愛惹的禍……這個刁蠻毒辣的小姐真的是愛慘了王爺才會這樣做吧……語氣不由得緩了緩,
「等妳傷好了就趕緊離開帝都吧,也別想著去找王爺求情了,也別再想著王爺了,妳找人姦淫了寧家小姐,只怕是那王爺也恨死妳了……還有那也愛慕這寧小姐的鎮國將軍柳承天怕都恨不得吃妳的血啃妳的骨呢……」
「噢……什、什麼?!我找人姦淫了那寧霜?」
「可不,幸虧救得急不然連命都要沒有了……據那些被抓的人說妳當時可是下了殺人滅口的命令呢……」
殷月頓時嚇得臉都白了,這前身確實夠傻夠狠毒啊,耍了這麼不高級的手段,把人家黃花大閨女搭進去了不說自己的那條命都差點嗝屁了,這下好,留著這一身傷還要被趕出城,這讓她這個從未來穿越過來人生地不熟的人怎麼活……
對了!之前的那些穿越小說,要強的女主們不都是幹了一些古代沒有的稀奇生意然後賺了大錢嗎?
「……對了……那啥……」
「我叫流玉。」
「噢……流玉,咱這裡有開茶樓的嗎?就是喝茶品茶的地方……」
「有啊……王府外左拐就是裕德茶樓呀……」流玉被問的摸不著頭腦。
「有服裝店嗎?就是買衣服的地方……」
「有啊……是新府廟那有布莊一條街,各種的衣裳、冠帽、鞋襪都有的買,對了,上次綾羅緞莊的老闆娘慶生,所有冬季的襦裙半價出售呢……」
「……」殷月嘴角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這個朝代的人思想也太超前了吧,連促銷打折都有了……
「……那、那有寵物店嗎?就是專門買鳥、狗、貓的地方……」
「……妳說的那是玩物館吧?買稀有玩物的地方……太普遍的狗和貓倒沒有,老虎、黑熊倒是有……」
殷月額頭降下三條黑線,老虎?黑熊?好嘛,這古代的寵物店瞬間高大上了有沒有……
她就不信了,讓流玉給她倒了杯水,繼續追問。
「…………」
「…………」
把茶壺裡的水喝光前,殷月總算問出了一個這個朝代沒有且不需要高科技的行業──快餐店。
特別是帝都外的學府周圍,聽流玉說因為裡面的學員時刻都在準備科舉考試,生活節奏很快的,所以開類似於「肯他基」、「麥當當」之類的快餐店肯定是穩賺,到時候怕是都要數錢數到手軟了……
經過剛才這一陣的接觸,流玉發現她家小姐雖然不正常但似乎比以前好很多,說話的語氣也蠻親切的,不僅多了幾分好感,也不再那樣放肆沒禮貌了,看著殷月一臉樂呵得幾乎要流口水的模樣,
「……小姐……妳要開店?有錢嗎?」
「……我沒錢嗎?」
「您現在是平民了……讓您養好傷再逐出帝都已經是最大的仁慈了……」
「……」
「而且雖然學府不在帝都裡,但位於學府區人員密集,那郊外的地皮價錢也漲得很快…開店之前還要去衙門辦理各種證件……還要繳納稅費……」
「小姐!妳怎麼了小姐!來人吶!小姐吐血了……」
……
……
自從那日殷月被古代的社會行情打擊得吐血後,便徹底斷了一夜暴富的想法,老老實實地在雜院養傷,幸虧她這正麟王似乎並不有意為難她,每天治病的藥湯都會按時派人送到,可這也急壞了在小雜院裡的她。
「小姐……妳這是要幹嘛?」前來送飯的流玉納悶兒地,看著剛拆了繃帶就下床活蹦亂跳翻箱倒櫃的殷月。
殷月手中的動作沒有因為流玉的問話而停止,今日是八月十五,聽流玉說正麟王府正在舉辦一年一度的賞月晚宴,據說各個名門望族都會來參加,所以晚宴的裝扮必然是華麗非凡的,正在為未來打算的殷月聽說有這等好機會,必然要混進去,順手順兩、三件正麟王府的玉瓶、金杯什麼的,等出去後當掉,以後的生活也不會太難過。
「這裡有看起來比較高檔,我以前又沒有穿過的衣服嗎?」
「有啊,小姐妳之前穿過兩次的衣服就不要了,所以箱子裡都是些新的……」
「我去……就這麼名貴的衣服,只穿兩次就不要了?」殷月摸著手下質地優良、絲滑的綢緞彩裙,憤憤不平,「果然官富二代就是不一樣……這拿到未來古玩市場賣,估計得發呀……」
「小姐……」流玉不解,「……妳在說什麼?」
自從他們家小姐從地牢裡出來,就完全變了樣,不管是性格還是生活習性簡直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現在的小姐仍然不正常,但確實是比以前好多了,人也變得親切了不少。
「啊?沒沒……」意識到了自己又在自言自語,殷月連忙擺了擺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翻出了一件青草綠的精緻綾羅衣裳,在身上比劃著,「流玉有鏡子之類的嗎?」
「鏡子?是銅鏡嗎?」
「對!銅鏡有嗎?搬過來我照著瞧瞧……」
流玉乖乖地把抽屜裡的小銅鏡翻了出來,遞過去。
殷月邊接過巴掌大的銅鏡邊嘟囔著,
「這麼小?哎呀,算了就這麼將就著看吧……我還沒有見過我現在的樣子呢……啊!!!這貨誰啊?!」
瞪著圓圓的眼睛看著同樣在銅鏡裡瞪著她的女人,殷月有些不確定,「……這是我?」
「……是呀!」流玉乖乖回道。
「眉毛呢?」殷月不相信地搓搓額頭下的眉骨,確實是光溜溜的沒錯!
「小姐自己剔了呀……」流玉看著驚訝過度的她,反而萬分冷靜的說,「您不是一直嫌自己的眉毛粗,所以就找人給妳剃了嗎?到時候只要用炭塊畫上就好了……」
「畫上就好看了嗎?」殷月顫顫巍巍地問。
「小姐當時是這樣認為的……」
「妳趕緊幫我畫上……我不想頂著這一副鬼樣出去嚇人……」第一次發覺眉毛的重要性,殷月連忙拉著流玉的手,坐到梳粧檯上,揚著頭等流玉幫她畫眉。
其實這身體臉蛋兒還是不錯的,眼睛淡而清澈,睫毛也很長,小巧的鼻子和尖尖的下巴明明就是一副美人胚子,但是缺了眉毛的臉,乍一看確實有些嚇人,幸好古代還有畫眉這一說,看起來還有救……她這樣想……
「流玉……妳確定這樣好看嗎?」拿著銅鏡,殷月看著裡面足以媲美彩虹弧度的一根又細又長的眉毛,抖著音問,「這個朝代難道就是這種審美標準?」看起來也太滑稽了……
「……小姐,一直喜歡這種類型呀……說是柳葉細眉……」流玉放下手中的炭塊,一本正經的說。
歎了口氣,殷月算是放棄了,之前這身體前身的欣賞水準實在是不敢恭維,怪不得人家那王爺會看不上她,就這副奇葩的打扮,有點正常審美水準的估計都看不中吧。
找了手絹把那細細的眉毛擦乾淨,她自己動手,回憶著之前在雜誌上看過的眉形,顫顫巍巍地描了好一會,總算畫出了一個看起來比較自然的眉毛。
果然有了正常的眉毛,銅鏡裡的那張白淨的小臉添彩不少,絕對是個清純可愛的美人兒,殷月很滿意現在這張臉,比她之前那整天宅在家裡沒事就是對著電腦看耽美漫畫和吃垃圾食品,蓬頭垢面的樣子好多了。
「小姐,妳真的要去嗎?被發現了可怎麼辦……」流玉忍不住擔心地提醒。
「當然要去啦!我什麼都不會要是真身無分文的被趕出帝都,人生地不熟的我可得怎麼活,趁著現在有機會不得多弄點兒財產回來……」殷月跟流玉要了個木簪在頭上挽了一個鬆鬆垮垮的髻,找了個半透明的紗巾圍到臉上。
推門出了屋,流玉不放心地跟在身後,從雜院大門的縫隙中就可以看到帶刀侍衛來回走過,縮回了身子,不安地勸慰「外面都有侍衛看守的……我有不好的預感……妳身上的傷還沒有痊癒呢……還是等身體好了再說吧……」
「等我身體好了就要被逐出帝都了,再說,再去哪兒找這麼好的機會。」殷月扶著雜院的圍牆,細細的查看,果然在一堆雜草裡發現了一個狗洞。
「小姐妳不是吧……」流玉看著伏下身一副要鑽狗洞模樣的殷月,再怎麼說也算是大家閨秀,就算平時刁蠻任性胡鬧了點,該有的氣質和素養都是不能少的,名門望族也是最注重女人這方面的……所以她家小姐果然是瘋了……
「流玉妳回去待著吧,我會很快就回來。」把雜草扯了扯,殷月把還算小巧的身體往狗洞裡拱,圍牆不算厚,很快就拱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