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神：我在霞海城隍看見祈願的力量

完美情人就是最好的結婚對象嗎？

常常聽到一些女性朋友跟姊妹淘相互怨嘆：「這年頭找男友真是困難。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體貼的，可惜錢賺得少；如果遇上有錢的，又擔心他身邊的誘惑比較多，不小心就被劈腿了；要是能遇上個性體貼又多金的，該有多好啊！」

講起來很有道理，畢竟世間的事情多半有一好沒兩好，可是如果男朋友長得帥、收入好，而且貼心得沒話說，真的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嗎？

四、五年前，每天一到下班時間，有位年輕高的女孩子幾乎都會準時在廟裡現身，默默拜完月老公公之後便迅速離去。拜月老並不稀奇，畢竟十個女孩子裡有九個希望遇上好姻緣。只是這位小姐實在來得太頻繁，難道神明從不曾回應她的祈求嗎？萬一真的如此，對年輕女生可是很大的信心危機，我應該設法了解一下。幸好這位小姐常常出現，大家看久了也知道彼此是誰，漸漸地會點頭打聲招呼。有一天她拜拜之後似乎不急著走，我們很自然地聊了起來。

「很多人說我們的月老公公很靈！只要耐心祈求，一定會找到適合自己的對象。」

「對啊！祂真的很靈，我來拜了之後，真的遇到我現在的男朋友耶！」

咦？她已經找到了喔？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跑得這麼勤？應該是別的問題，我再問問。

「咳……我就說很靈吧？而且有些男人玩心比較重，就算有了女朋友，還是不忘搞搞曖昧，所以很多女孩子會請月老公公多保佑，希望能斬斷孽緣，讓正緣早日到來。」

「沒錯！我好幾個朋友都遇上了劈腿男，她們都很羨慕我男朋友非常專情，從來不會背著我在外頭鬼混。」

什麼？這個也不對？不用說，一定是男生事業未成，沒辦法給女朋友安全感，這麼說來，她應該拜五路財神才對啊！

「這……不過啊，男人還是要有錢才有尊嚴，所以很多人拜完月老，還會拜拜五路財神，保佑兩人事業發達。」

「真的！五路財神很靈驗的！我男朋友自己創業開餐廳，我常常幫他向財神爺代求，果然運氣旺到不行，現在台北已經有好幾家分店了！」

這……還有什麼好拜的？

「小姐，不對啊！既然你男朋友不花心、個性好，而且經濟能力好得飛上天，你為什麼三天兩頭就要來拜拜呢？我……我真是猜不透你啊！」

「唉……大哥，事情不是像你想得那麼簡單……我男朋友沒有問題，可是他的家庭有狀況啦！」

「有狀況？負債很多嗎？還是家裡有人混黑道？」

「不是那種狀況啦！我男朋友在家裡排行老么，上面還有兩個姊姊。他父親很早就離開了，所以媽媽含辛茹苦一個人拉拔三個孩子長大……」

「原來你男朋友的家人都是女生啊！難怪你會說他很體貼，因為從小就知道怎麼跟女孩子相處。」

「是啊！這是他的優點，可是他的媽媽個性非常強勢，不論大小事，都要照她的意見才行。而且男朋友的大姊剛離婚，現在搬回家裡住，她跟媽媽一樣有主見。我男朋友從小聽她們的話聽慣了，不論什麼事都會徵詢她們的想法，我覺得他太沒主見，為此我們吵了好幾次架，但是他總是說：『媽媽和姊姊是對的。』拜託！又不是演《投名狀》，他以為他是金城武啊？不過我還是會反省，說不定是我自己太挑剔了，畢竟男朋友什麼都好，我不該刁難他。所以才來跟月老公公說一說，希望祂能保佑我更有耐心，跟男朋友相處更和諧。剛好我的教室離這裡很近，晚上教課之前可以順便來拜拜。大哥，你看我是不是很有心啊？」

「當然有心，你說晚上要上課？所以你是補習班老師嗎？」

「對啊！我是教肚皮舞的老師，如果你太太想來學，可以打折喔！哎呀！我上課快來不及了，下次再聊！」

聽完她的故事，我總覺得哪裡不妥，但是一時間想不出來，便祝福她戀愛順利。之後，她仍舊三天兩頭來一回，不論感情有什麼新的進展，她總是藏不住話，四處與人分享，大家也越來越熟。

直到有一天，她照例拜完月老公公後，有點憂心地跟我說：「大哥，有件事情很奇怪；我男朋友最近跟我求婚，我當場點頭答應了。雖然想起來十分開心，可是，我總覺得心裡卡卡的，沒辦法放輕鬆，連他找我談婚禮的細節，我都懶懶地提不起勁。你覺得我是哪裡出問題呢？」

「嗯……你們的相處一直都沒有問題嗎？」

「對啊！他還是對我很好，這很難得耶！我朋友常說，男人談戀愛談久了會失去熱情，可是我男朋友不會耶！」

「那麼，他的媽媽和姊姊對你好不好呢？」

「她們很照顧我啊！只是……只是……」女孩子的眼神開始游移，話音也越來越低，終於鼓起勇氣說：「只是……他媽媽和姊姊常常會對我穿的衣服有意見；提醒我笑聲不要太誇張；動作要秀氣一點；甚至勸我不要再教舞了，找一個規律上下班的工作，說是未來結婚之後得以家庭為重，不能花太多心思在事業上……還有還有，有一次男朋友提議和家人一起聚餐，囑咐我挑個好一點的餐廳，我上網找了很久，好不容易挑出一間網友紛紛按讚的好店。結果坐下來吃不到十分鐘，她媽媽和姊姊竟然開始嫌菜色不合口味、車位難找、服務生口齒不清，最後大姊竟然還叮嚀我：『下次別再找這麼爛的餐廳了。』拜託！我找得很辛苦耶！可是我男朋友在旁邊聽了，竟然沒幫我說任何一句話……」女孩子劈哩啪啦地說出戀愛中的壓力，說到激動處，眼眶漸漸紅了起來，「他平常對我好得沒話說，可是每次在她媽媽和姊姊面前，就像個小男生一樣，什麼意見都沒有……」

「小姐，你是不是擔心結婚之後，和男生的家人同住一個屋簷下，到時候不但要伺候婆婆，還得聽大姊的指揮呢？」

「……對啊！我每次一想像婚後的生活，總是會覺得壓力很大。」

「你跟男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所以才會這麼在乎，否則不會常常來拜拜。不過，聽完你的描述，男朋友的媽媽和姊姊實在很強勢。婆婆倒也罷了，凡事多順著老人家就沒事了。若是小姑太有主見，每天回家還得碰面，未來的日子會比較辛苦。」

「陳大哥，你的意思是我跟我男朋友不適合嗎？」

「哈！我只是提供我的意見，至於兩個人適不適合，要問你自己才知道。」

「可是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啊……」女孩子歪著頭嘟囔，「哎呀！這麼晚了！我要趕快去找我男朋友了！下次再跟你聊！拜拜！」

當我再一次遇到女孩，已經是三、四個月以後的事。她蹦蹦跳跳地跑到我面前說：「陳大哥！好久不見啦！」

「是啊！原本你不是幾乎每天都會來報到，怎麼好幾個月不見人影？」

「哈哈！因為之前請月老公公保佑的事情，已經不用麻煩祂老人家了。可是現在又有新的事件要請祂保佑！」

「嗯，我不了解你的意思，可以說清楚一點嗎？」

「就是啊……最近有一個班上的學生約我晚上去看電影，他很可愛耶！希望月老公公保佑這次是正緣啦！」

「咦？你上次不是要結婚了？怎麼又跑出一個男學生？」

「呵呵！下次有機會再告訴你！我先走啦！拜拜！」

我看著她雀躍的背影，搔頭尋思：「難道舞蹈老師談戀愛的進度也是跳來跳去？」

一年後女孩子結婚了，這天女孩子牽著先生的手，提著一大包的水果，一起走進廟門，見到我還是開開心心地喊著：「陳大哥！好久不見啦！」只是肢體動作溫和許多，我注意到她穿著比較寬鬆的長衣，遮不住微凸的腹部，這回我很有把握地問：「今天是來謝謝註生娘娘嗎？」「對啊！你怎麼知道？」女孩子瞪大眼睛，抬手輕搥了先生的胸口，「你看，我說陳大哥很厲害吧！他一看就知道我們為什麼要來拜拜。」

聽到她大力稱讚我，我不免想起當初屢猜不中的窘境，不過女孩子可沒發現。我們聊起這段日子的變化，她幸福地說：「我先生是我班上的學生啦！他第一次約我出去的晚上，我還先來廟裡求月老公公多保佑，你還記得嗎？反正，這次月老公公真的很幫忙，讓我交了最後一個男朋友。而且我的公公婆婆超級開明，剛結婚的時候，我婆婆就不斷跟我說：『如果你下班之後太累不想煮飯，沒關係，媽媽來下廚。要是你想吃什麼好料，儘管跟我講。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大家可以直接說，不要顧忌輩分。』陳大哥，你看我是不是很幸福？」

「是啊！這麼好的公婆很少見，你先生一定也是個心胸開闊的人。」「對啊！他對我超～級～好～」她轉頭看看走到一旁幫石獅子照相的先生，偷偷地說：「雖然他的收入比較普通，不像我上一個男朋友那麼好。不過，我比以前幸福多了。我現在才知道，談戀愛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可是結婚是兩個家族的事啊！」



舊時代的人情味，感恩在心

「這個孩子的命啊，是城隍爺救的……」眼前這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拍拍身旁的中年男子，無比虔誠地說。看著老太太如此認真，我放下手邊的工作，專心地聆聽，畢竟五點多就來拜拜，一定藏著不為人知的故事。不過孩子的命是城隍爺救的，這又從何說起呢？

老太太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四、五十年前，我住在延平北路那一帶，我和先生總共生了五個孩子，連同公婆，一家九口全擠在窄窄的破房子裡。我先生做工，我盡量找洗衣服或掃地的臨時工貼補家用。每個月賺的錢很少，有時候連買菜都有困難。不過當時，哪個家庭的生活不辛苦呢？反正一家人能平安地住在一起，就是福氣了。

「可是啊，有一年，兩歲多的小兒子生了重病，我們趕緊送他去掛急診。醫生診斷之後說：『一定要開刀，不然會有生命危險。』可是當時開刀要先繳一大筆保證金，拜託，我們平常吃飯都吃不飽了，怎麼會有多餘的錢呢？周遭親友的生活也很辛苦，即使願意借錢，也拿不出多少。我和我先生問醫生：『能不能先幫我兒子治療？我們以後一定會還錢！』醫生為難地搖搖頭。沒辦法，我們只能把兒子帶回家，看著他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我和我先生一直哭一直哭，難道只能眼睜睜看著小兒子等死嗎？」雖然是五十年前的往事，但是老太太說到傷心處，聲音還是哽咽了起來，一手緊緊揪著身旁的兒子。

兒子體貼地安慰母親：「媽，別傷心了，你看，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

老太太笑著拍拍兒子的肩膀說：「哇哉啦！我是講給這個先生聽。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該找誰救命，突然想起『城隍爺很靈驗，有事情可以去求祂。』於是我抱起兩歲多的兒子，牽著另外四個小孩，從延平北路走了好久，來到霞海城隍廟。

「我們根本沒想到應該先買水果和貢品，其實真的要買，可能也買不了多少，反正我趕緊到正殿的城隍爺，我們一起在城隍爺面前跪成一排，我跟孩子說：『弟弟的命只有城隍爺能救，你們要很認真地拜。』我們不停地磕頭，四個孩子雖然不太懂，可是一樣學我們磕頭。大家一直唸著：『求城隍爺大慈大悲，給我兒子一條生路。』我懷裡的兒子被晃得很不舒服，但是他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其實我只是第一次跟城隍爺見面，也不知道這樣拜拜對不對，旁邊的香客都被我們嚇到了，可是我們管不了這麼多，只要可以救我兒子，再丟臉都無所謂。一直拜到大家頭昏眼花，我們才起身慢慢走回家。」聽到父母和哥哥姊姊曾經為自己拚命地求神，身旁的兒子不禁紅了眼眶。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等我們回到家時，一對不認識的老夫妻就站在門口，他們遞給我一個紙袋說：『你的兒子是不是缺錢動手術？這筆錢趕快拿去，幫你兒子治病。』我半信半疑地問：『你們怎麼會知道我兒子生病了？』老夫妻跟我解釋了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們孩子缺錢治病的事在厝邊巷尾傳開，這對老夫妻偶然聽到街坊鄰居的閒聊，回家之後商量了很久，雖然跟我非親非故，但是他們認為人命關天，最後還是決定拿出棺材本讓我兒子治病。兩人打聽了我家的住址，帶著厚厚一疊鈔票，專程送錢救命。」真的是一對熱心的好人，我摘下眼鏡，用手抹了抹臉，千萬別讓他們發現我快哭了，趕緊問道：「阿姨，後來呢？」

「這麼多錢我怎麼好意思收？可是回頭看到兒子還躺在床鋪上，臉色比昨天更白了。我趕緊千謝萬謝接下這筆錢，立刻送兒子去開刀。幸好手術很順利，兒子的命撿回來了。所以從那一年起，每逢過年，我們全家都會去這對救命恩人的家裡磕頭拜年，直到老夫妻過世為止。

「要不是當年城隍爺聽到我們全家的請求，派了這對老夫妻來幫忙，我的孩子根本活不到現在。所以每年的今天，不管住多遠，我一定會來給城隍老爺祝壽。」

旁邊的中年人補充說：「現在媽媽跟我住在新竹，即使城隍爺生日落在上班日，我們還是堅持當天凌晨出發，先來台北拜拜祝壽之後，我再飆車回公司上班。大哥，謝謝你，我們先走了，明年再見。」

母子兩人跟我揮手道別，坐上廟門口的轎車，走了。

雖然此刻還不到六點，整個城市仍處於休眠狀態，但是趕早來廟裡向城隍爺祝壽的民眾已經不少。不過唯有這一對虔誠的母子，讓我一早便激動得濕了眼眶。

感動我的並非城隍爺保佑蒼生，而是老夫妻古道熱腸的行為。老實說，我平時喜歡以科學的角度來分析宗教行為，城隍爺是否真的顯靈，我無法證實，也許即使阿姨一家人不來廟裡拜拜，老夫妻得知他們的困境之後，同樣會慷慨解囊。但是我確定當年一家人落入絕望的深淵時，是城隍爺給了一家人最後的希望，支持他們度過瀕臨生離死別的難關。童年時，我曾在延平北路那一帶住過數年，老夫妻的熱心，以及這家人溢於言表的感恩之情，在在提醒我舊時代的左鄰右舍樸實憨厚的人情味，與感謝神明的心情同樣溫暖、同樣可貴。

完美情人就是最好的結婚對象嗎？

常常聽到一些女性朋友跟姊妹淘相互怨嘆：「這年頭找男友真是困難。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體貼的，可惜錢賺得少；如果遇上有錢的，又擔心他身邊的誘惑比較多，不小心就被劈腿了；要是能遇上個性體貼又多金的，該有多好啊！」

講起來很有道理，畢竟世間的事情多半有一好沒兩好，可是如果男朋友長得帥、收入好，而且貼心得沒話說，真的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嗎？

四、五年前，每天一到下班時間，有位年輕高的女孩子幾乎都會準時在廟裡現身，默默拜完月老公公之後便迅速離去。拜月老並不稀奇，畢竟十個女孩子裡...

【自序】

我為什麼在這裡？

站在霞海城隍廟的廟埕四處望去，身後的工作人員一如往昔地整理櫃檯上的物品；對街中藥行的店員秤起紅棗、枸杞等藥材；漢敦道長從容不迫地搖著鈴鐺，我身上的T恤被線香薰了整天，氣味比吃完燒烤還要濃，「晚上坐公車回家時，隔壁的乘客一定會離我遠遠的，」我忍不住想，「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霞海城隍廟是我們家族世世代代效勞的地方，城隍廟的歷史，等同於是一部先民從大陸渡海求生的寫照。

我的老家在福建省同安，清朝時，家鄉民不聊生，有些人眼看留在家鄉也混不出什麼名堂，不如賭一把，到遠方的台灣試試看。但是橫渡黑水溝可是搏命之舉，一旦到了海上，生死全看老天爺的心情，若是老天不爽，隨便來幾波大浪或風暴，船上的人可就全掛了。為求航海平安，出航之前，先民便從家鄉城隍廟請一尊神像來壓船坐鎮，保佑大家安然渡海。有些船不幸翻覆，有些人則幸運抵台，便在艋舺落腳。

祖先先輩們在艋舺安家落戶，但是挑戰才要開始。異鄉賺錢的機會少得可憐，不論是拉人力車或是做個小生意，難免要跟原本的居民搶地盤，衝突自然少不了。一八五三年，艋舺爆發嚴重的械鬥，同安人勢單力薄，死傷慘重，倖存的族人為求保命，背著城隍爺的神像逃離艋舺，遷移到現在的大稻埕避難。其中三十八位先民因保護族人不幸遇害，為了紀念他們，這些烈士被封為義勇公，與城隍爺眾神一起供奉在一八五六年建立的城隍廟裡，世世代代享受後代與子孫的香火。

台灣這麼多座城隍廟，只有霞海城隍廟祭拜義勇公。每逢農曆三月、五月及十一月，會舉辦特殊的祭典。

我從小在廟裡長大，從小娃娃時就爬遍了地上的磚頭。長大後每當城隍廟舉辦慶典，我都會回去幫忙。只是無論廟裡供奉著多少尊神明或是家族有怎樣的規定，都不能左右我的生命走向，外頭的世界才是我發光發熱的舞台，百年的城隍廟只是我青年時期記憶裡的片段。反觀我的父親，他對傳統並沒有太多意見，順應家族的規矩，安分守己地在廟裡效勞。

我在外頭闖蕩了十幾年，曾經是震旦行頂尖的業務、一路晉升為襄理，但是功成名就的代價是犧牲與孩子相處的時光，以及靠胃藥度日的身體。我看透了傳統上班族的不歸路，決心放下職場的光環，回歸最重要的家庭，才發現廟裡的事務越來越繁重，爸爸的體力早已不如往昔。

按理說，當我父親退休時，便輪到我接替他的位置。雖然我長時間與城隍廟保持距離，不過奇妙的是，我並不排斥回到小時候最熟悉的地方。無論在外頭跑了多遠、名號多麼響亮，家族傳承的血液告訴我：「時刻到了便該回去幫忙。」於是我跟我父親商量好，他逐步卸下肩上的重擔，由我接下他的責任。

坦白說，一開始到廟裡可是痛苦萬分，不說別的，光是生活環境便把我折磨得半死；城隍廟是登記有案的古蹟，想更新現代化的設備實在不容易，不但廟裡沒辦法裝冷氣空調，而且通風是不好的。一到夏天，隨隨便便都會飆上四十度，一天得灌七、八瓶礦泉水才不會中暑，即使喝了一堆水，卻不會想上廁所，因為全部從汗腺飆出去啦！冬天更是淒慘，冷風毫不客氣地直接從門口灌入，凍得我想套著黑色垃圾袋來擋風。

過去我起得比別人早，跑得比別人多，睡得比別人晚，每天兢兢業業才能拿下訂單。所以我認為如果業務成天摸魚看漫畫睡大覺，就算常來拜拜甚至吃香灰，業績也不會好。

不過，在廟裡的所見所聞，改變了我根深柢固的想法；霞海城隍廟附近矗立著幾棟大型醫院，許多家屬不甘在急診室外枯等親友度過生死大關，瀕臨崩潰地走進城隍廟的大門，用最卑微的姿態，跪求眾神賜下最大的奇蹟。無論拜拜有沒有實質的效果，我卻親眼見識許多人哭哭啼啼地進來，最後帶著寄託離開。

原來在人類絕望無助的時候，神明還真能撫慰憂傷的心靈，讓人重拾生活的信心。從這個角度看來，宗教信仰真不是個壞事，我開始接受了命運的安排，重新面對廟裡大大小小的事務。

或許，這真的是我應該落腳的地方。

【自序】

我為什麼在這裡？

站在霞海城隍廟的廟埕四處望去，身後的工作人員一如往昔地整理櫃檯上的物品；對街中藥行的店員秤起紅棗、枸杞等藥材；漢敦道長從容不迫地搖著鈴鐺，我身上的T恤被線香薰了整天，氣味比吃完燒烤還要濃，「晚上坐公車回家時，隔壁的乘客一定會離我遠遠的，」我忍不住想，「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霞海城隍廟是我們家族世世代代效勞的地方，城隍廟的歷史，等同於是一部先民從大陸渡海求生的寫照。

我的老家在福建省同安，清朝時，家鄉民不聊生，有些人眼看留在家鄉也混不出什麼名堂，不如賭一把，到遠方的台灣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