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舊書重新精采
楊茂秀
為自己的孩子朗讀自己喜歡的書，尤其是自己小時候讀過的書，應該是最好的「重讀」。
在某些日子裡，我人在巴黎，和一個法國小孩，還有他的父母，共讀一本書。書名就叫《在某些日子裡…》。
《在某些日子裡…》是一本非常好的德文書。奧國人寫的、奧國人畫的圖畫故事書。我非常喜歡這本書：不管是用法文、德文或是中文讀它，我就是喜歡，它的圖和文是分不開的。如果一定要分也可以，那就區分開來說好了。
在某些日子裡，所有的人頭上都有一顆櫻桃。
整體來說，文所顯示的是一句一句、表面上毫無關係的「在某些日子裡」發生的事。例如翻開書，第一個跨頁底下只有一句話：「在某些日子裡，所有人都踩高蹺。」
再翻過來，另一個跨頁，一句話在畫面的左上方：「在某些日子裡，所有的人頭上都有一顆櫻桃。」接下來的話分別是：
「在某些日子裡，城市是一片叢林。
在某些日子裡，一切都泡在水裡。
在某些日子裡，所有的人都倒立。
在某些日子裡，所有的人和動物都得到一個親吻。
……在某些日子裡，梅瑞克就乾脆整天賴在床上編故事。」
我們不免要注意的是，作者用重複的、一個時間歷述的技法——在某些日子裡——來貫串許多不同的現象、不同的心情及其隱喻的世界觀。
我發現小孩在讀這本書時，很快就會在翻頁的當下，朗朗上口。先唸出「在某些日子裡」，然後輕聲得意地微笑起來，繼續讀下去。這種可以預期的幽默，許多說故事的人以及兒童文學作者都知之甚詳。而這本書實際的幽默卻呈現在圖畫中。
「在某些日子裡，所有的人都踩高蹺。」跨頁中，有五個人踩著高蹺，在霧茫茫中行走，有好奇大膽的、有天真觀望的，小兔子緊抱高蹺，她的主人則只見雙腳不見表情。整個畫面將幾種人生遇見「不平常事」的反應，用表情具體而微地呈現出來。
接下來，每一句話配的一幅跨頁圖，大致都是如此彰顯。
「在某些日子裡，所有的人頭上都有一顆櫻桃。」配圖中，左邊有一個尺的刻度，從左到右的跨頁橫架三條粗黑的線條。在三條粗黑線的畫面上，站著五個大人、一個小孩，每一個人的頭上都有一顆櫻桃。他們的表情、眼神及皮膚顏色、嘴脣的顏色與形狀、衣著……等，和他們身上的字：櫻桃嘴、櫻桃紅、櫻桃汁、櫻桃心、日本櫻桃，相配得宜，讓人看了點頭一笑，同意其間的一致性及和諧感。
整本書共有十二個跨頁，呈現了十二種人生的「在某些日子裡」。這種表現提供了多元的、整理自己經驗的時空座標。每一個「某些日子」中的經驗和另外一個「某些日子」中的經驗之間，表面上沒有邏輯關係，但是，讀者在看、在讀時，都有辦法將它們串起來，產生人與文本的對談，貫串自己經驗的體會。而且這十二種經驗頗為普遍，許多人都有一些類似的感受與想像，也因此容易引發進一步的「思考實驗」，也想要說說自己的「在某日子裡……」。
楊茂秀，毛毛蟲兒童哲學基金會創辦人。
長長捲捲半白的頭髮，外號「歐巴桑」，其實是個男的。民國33年生，有個女兒。求學過程不算順利，初一時留級過，博士論文寫了好幾遍才通過。一生好讀雜書。目前任教於國立台東大學兒童文學研究所。閒時會安排自己到完全陌生的領域遊蕩，再不然，就去和樹啊、石頭啊、桌子、鞋子或一條小蟲說話。
本文摘錄自《張老師月刊》第345期9月號的專欄「我的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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