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瑪蒂（1）：屋頂上的野餐

屋頂上的野餐

瑪蒂和莉莎一左一右合力提著紅色野餐提籃，她們要去野餐囉。

「哪裡有山呢？」莉莎想知道。

瑪蒂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院子階梯上，左思右想。附近哪有山呢，而且媽媽交代過了，不能走太遠。瑪蒂並沒有想太久，畢竟她動腦筋的速度可就像是小豬眨眼一樣快呢。這下子她想到了，想到媽媽曾經唸給她們聽的一個故事。故事裡有幾個小朋友，他們準備去野餐，就像瑪蒂和莉莎現在一樣，而且他們的野餐籃裡裝了滿滿的薄煎餅。不過小朋友們並沒有走到森林裡坐下來野餐，而是爬到豬舍屋頂上，接著所有的煎餅都掉下去，被豬吃掉了。真是個有趣的故事。

「莉莎啊，」瑪蒂說：「我們這裡沒有山啦，不過我們可以爬到柴房屋頂上。」

莉莎雀躍的跳起來。

「就像故事裡那些小朋友耶，」她開心的說：「只不過我們沒有煎餅。」

「那倒是，而且也沒有豬，」瑪蒂說：「所以呢，即使我們的野餐籃往下掉了，也沒關係。」

「媽媽會同意嗎？」莉莎說。

瑪蒂想了想。

「媽媽要我們到景色宜人的地方，也不能走太遠。柴房屋頂是個好地方，你說是吧，而且坐在那裡也可以欣賞景色。就像我們星期三的野餐一樣。」

就在這時，愛瑪從屋內跑出來。

「你們到哪裡去？」她問：「我可得知道才行。」

「不遠，」瑪蒂說：「我們就待在家裡。」

莉莎咯咯笑著。

「一點也不遠。因為我們要去……」

「別多嘴，」瑪蒂說：「我已經說了，我們會待在家裡。」

愛瑪覺得這點子真不錯。這麼一來，她可以安安心心繼續燙衣服。

柴房側面牆邊放著一把梯子。瑪蒂已經多次靠著那把梯子爬上屋頂。她通常會在屋頂上走平衡木，一路走到洗衣房那兒，因為尼爾森家有棵梨樹，樹枝延伸到瑪蒂家洗衣房上方的屋頂，瑪蒂最喜歡在八月天摘那甜美多汁的小梨子了。

莉莎也會爬梯子，不過只爬最下面的幾階而已。現在要她爬到最上面，坐在屋頂上，真是又棒又讓人害怕，不過莉莎心想，遠足就該這樣吧。瑪蒂一馬當先往上爬，一手還提著籃子。不過她還是爬得飛快，輕輕鬆鬆就爬了上去。莉莎謹慎的跟在後頭往上爬，愈到高處，爬的速度就愈慢。最後她總算把鼻子湊上屋脊，看到瑪蒂已經坐在屋頂上，準備把籃子裡的美食全拿出來。但是這下莉莎已經不覺得屋頂是野餐的好地方了。她忽然覺得山上才更適合野餐。

「瑪蒂，」她說：「我不想爬到屋頂上啦。」

「別囉囉嗦嗦的，不然就別想野餐了，」瑪蒂說：「來，我拉你一把。」

莉莎怕得全身發抖，不過瑪蒂費了好一番力氣使勁拉，最後總算是將她拉到屋頂上，只不過莉莎一路上哭哭啼啼個不停：

「姊姊，你瘋了，你『蒸』的瘋了。」

等她們總算跨坐在屋脊上，把野餐籃擺在兩人中間時，莉莎才開始樂在其中。

「你看，我可以看到尼爾森家的廚房裡耶。」莉莎說。瑪蒂滿意的點點頭。

「是啊，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說從這裡可以眺望景色……從這裡可以看到尼爾森一家人的一舉一動。我已經上來看過好幾次啦。」

她們坐在那裡，就這麼看著尼爾森家好一陣子。她們看到亞柏一如往常站在烤爐邊做麵包。她們沒看見尼爾森伯母，倒是看到尼爾森伯伯躺在廚房沙發上睡覺。

「他可能喝醉了，」瑪蒂說：「每到星期六，他總是喝得醉醺醺的。」

亞柏抬起頭來，發現了她們，他立即停下手邊的工作，走到窗前，開始做各種誇張嚇人的鬼臉，逗得她們哈哈大笑。瑪蒂真不明白亞柏怎麼有辦法把臉扭曲成那樣。瑪蒂覺得他沒辦鬼臉的時候，其實長得很帥，一頭淡色金髮，一雙淡藍色的眼睛，笑容燦爛，沒錯，亞柏真的好帥。只不過現在他把臉全皺在一起，看起來真像山怪，一點也不帥，但是很好笑，她們坐在屋頂上看著他，笑得簡直都快跌下屋頂了。

片刻之後，他走到屋外。

「嘿！」他說，並且抬頭望著瑪蒂和莉莎說：「你們好嗎？」

「很好，我們好極了。」瑪蒂說。

她坐在柴房屋頂上和亞柏說話耶，天底下應該沒有比這更棒的事了吧！

「我們在野餐。」莉莎怕亞柏不明白，特別向他解釋。

「是啊，看得出來，」亞柏說：「你們籃子裡裝了什麼呀？」

「肉丸子和迷你香腸還有一大堆好吃的東西。」瑪蒂說。

「很好吃的東西哦。」莉莎說。

亞柏倚身攀在「六月坡」和「寧靜居」之間的籬笆上，「寧靜居」是尼爾森家宅院的名稱。他沉默的站在那裡，好像在想事情。

「咱們來打賭，」最後他開口了：「咱們來打賭，你們絕對沒辦法把肉丸子瞄準丟進我張開的嘴巴裡，要不要打賭呀？」

瑪蒂和莉莎坐在屋頂上開心的歡呼。沒有人可以像亞柏一樣想出這麼多有趣的點子。

「哈哈，就讓你瞧瞧我們的厲害。」瑪蒂說，她迫不及待抓起一顆肉丸子，仔細瞄準，朝下方那張開的嘴巴一扔。但是肉丸子卻打中亞柏的額頭。接著它滾到地上，落在一片金黃的秋日落葉上。亞柏立刻撿起肉丸子，塞進嘴巴裡。

「我早說了嘛！你們扔不準的，這下事實擺在眼前嘍。」

「我就偏不信，」瑪蒂說，接著又拿起一顆肉丸子，「接招！」

肉丸子咻的飛過亞柏耳邊，接著同樣滾落在地上。亞柏撿起肉丸子，塞進嘴巴裡。

「看吧，事實擺在眼前，」他說：「瑪蒂，你瞄不準的。」

「輪到我了，」莉莎說：「我也要扔肉丸子。」

她根本沒有瞄準就往下一丟，肉丸子甚至沒有扔過籬笆呢。

「兩個人都一樣遜，技術爛透嘍。」亞柏說。他伸出一隻沾滿麵粉的手，穿過籬笆縫，把肉丸子抓到手。

瑪蒂和莉莎繼續試了一次又一次，最後瑪蒂說：

「我們不能再試了，肉丸子已經沒了。」

「說不定迷你香腸比較容易丟得準哩，」亞柏說：「香腸飛起來可能比較穩，來吧，試試看就知道啦！」

瑪蒂和莉莎很樂意試試迷你香腸。有一次，瑪蒂把香腸不偏不倚丟到亞柏兩隻眼睛正中間，但是那也是最接近目標的一次了。

「這下只剩下兩條迷你香腸了，」瑪蒂說：「我們得留著自己吃。」

「好吧，你們可別以為我有閒工夫整天站在這裡，陪你們練習丟香腸，」亞柏說：「再見啦，小妞們，現在你們可得找別人練習了。」

亞柏說完就走進廚房了。

「現在我們得開始野餐了。」莉莎說。這表示她想開始吃東西了。

她們吃了剩下的迷你香腸、水煮蛋、蘋果蛋糕和肉桂麵包捲，東西真是美味極了，儘管她們把肉丸子和幾乎所有的迷你香腸都發射出去了，卻仍吃得好飽。她們還喝了牛奶，不過莉莎拿著杯子晃呀晃的，只見一條白色涓涓細流沿著屋瓦往下流到屋簷槽。

「你想想，要是燕子飛來看到屋簷槽竟然有牛奶，不知會有多麼驚訝呢。」瑪蒂說。

「是啊，他們也會很開心，」莉莎說：「姊姊，我們現在要做什麼呢？」

「我們得再多眺望一點景色，這才叫做野餐呀。」瑪蒂很肯定地說。

「是嗎？」莉莎說。

「是啊，我們老師是這麼說的，我們星期三就要去野餐嘍。不過我們班上男生說他們才不在乎什麼景色不景色的，他們只想要玩個痛快。」

不過瑪蒂和莉莎可不像男生那樣，她們眺望了好多風景。不僅看了尼爾森家的廚房，還把頭轉到四面八方，徹徹底底野餐了一番。她們望著河流一直到河轉彎的地方，望著柳樹彎垂在水面上，還有河岸邊的一間間房子和一座座花園。秋天的葉子紅黃夾雜，繽紛漂亮極了，湛藍澄澈的天空也好美。她們仰著頭，望著蒼穹，飽覽了周遭所有的景色。這時她們看到一隻鳥兒展翅高飛在藍天中……

屋頂上的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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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或許很難相信，瑞典因為有了林格倫這樣的作家，整個國家把「玩」當成孩子成長與學習最重要的事情。我想，任何孩子——任何還沒被一堆擔心東擔心西的成人嚇壞的孩子——聽到這個一定很想移民到瑞典吧？！別說孩子了，一直到現在，我都很想旅居瑞典去深度體驗這樣的教養文化與生活觀，因為在我讀過林格倫的作品並到過瑞典這個國度後，我知道我的人生著實少了這塊，並成為無法彌補的遺憾。所以，我跟出版社努力想要從推廣林格倫的作品做起，試著減少還在我們社會發生的遺憾。

林格倫一共寫了兩本《瑪蒂》的書，時間環繞在瑪蒂上國小一年級的一年期間。這個年紀的孩子有個特別的意涵：這個時間是他們從備受照料的家庭生活，要走上社會體制化生活的第一步路。林格倫曾說瑪蒂這個小女生的角色設定，是源自她小時候最好的玩伴。不過，因為瑪蒂外向又淘氣、「動腦筋的速度像小豬眨眼一樣快」與喜好打抱不平的個性，讓人直覺認為林格倫是在寫她自己。我倒是相信，故事裡面很多的創意、遊戲，以及瑪蒂善良清澈的心思，的確是來自林格倫自身的體驗與特質。

怎麼說呢？

林格倫自己是一個在農莊裡無憂無慮快樂玩樂中長大的孩子，她說過「在一定的安全與道德規範內，對孩子發展身心靈與想像力最好的法門，不外是讓他們自由自在的玩樂」。因此，在自由自在歡樂的表層下面，林格倫早已鋪好一層敦厚正義的社會價值觀，牢牢的支撐在那裡了。儘管瑪蒂是個成天找樂子、受盡呵護的幸運兒，但是透過這個角色跟她的家庭結構，林格倫也以同等份量的力道，在傳達她個人對於兒童與社會的種種哲學與價值觀。

一個孩子，從無拘無束的生活進入處處規範的學校生活，當然會產生不適應，於是一開始她「扯謊」——創造出一個理查的虛構角色——來幫自己在學校的狀況脫罪，但她這種「編故事」的功夫，其實是在處理孩子與成人之間的張力與她自己要被制度化的各種壓力。看待瑪蒂或皮皮（林格倫另一個受歡迎的角色）這類角色的塑形，不該在於她們編故事／說謊的行徑，而是透過她們看到作者如何論述兒童這些行為背後的結構因素。讀者應該看到的，是瑪蒂在被學校體制化的過程中，如何展現她不輕易服從簡要或媚俗的法則，這才是這些角色在歐洲倍受歡迎與肯定的原因所在。況且，仔細聽那些孩子「編故事」的內容，其實也是作者在歌頌兒童創造力的另一種表現。

所以，瑪蒂雖然常跟另一位個性卻強勢的同學米亞打架，卻也是班上唯一跟來自弱勢家庭的米亞成為好朋友的人；她也常為那些窮人的孤苦無依而愁苦哭泣；她更是會將搭乘飛機的珍貴機會讓給沒有童年而提早擔當家計的亞柏，因為亞柏一直夢想成為飛行員；她也會把自己意外獲得的大部分彩卷獎金拿去跟醫生贖回尼爾森伯母死後的屍體，還把剩下的獎金再平分給家裡的傭人愛瑪。也就是說，林格倫透過這些小角色，除了盡力傳達一個健康快樂童年該有的元素外，也在鞭笞成人社會的毛病，例如在尼爾森伯父、市長夫人、學校主任等人的失職怠惰、獨享特權、市儈虛偽等問題，林格倫就透過瑪蒂這個野丫頭，建構了她追求公平正義、不獨尊富貴權勢的社會價值觀。

以上這些故事情節裡的角色特質、對比衝突、寓意意涵都是很值得教養者提出來跟享受閱讀樂趣之後的孩子們討論的。雖說不少兒童文學作家寫故事，也是為了這個目的，但是能做到像林格倫這麼極致，讓孩子玩得極富創意、暢快瘋狂卻又有所分寸，諷刺成人社會如此犀利卻又充滿幽默感和同理心的作家，在這世界上，到目前為止，我還真的讀不到第二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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