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人推薦:
應許與救贖之地 文:巫維珍
【摘自 網路與書「每日一書」書評】
今日談論「圖書館」,有點老調重彈的味道:如果談論自古以來圖書館的歷史與功能,在紙本閱讀被視為式微的時刻,好似是一種追溯「時代意義」的行為;若是論及圖書館開始收藏電子書、大量使用資料庫與下載論文等數位意義的話,這類新科技的闡發其實早也不是新鮮事了。
曼古埃爾談的既是圖書館的歷史故事,也不忘記網路之於圖書館的影響,他將圖書館的歷史延伸至西元前三世紀托勒密王朝的亞歷山大圖書館,書目的編排分類論及中國三世紀初期,以經、史、子、集來分類的《皇覽》;同時,圖書館的陳列設計,已遺忘的藏書、被重建的圖書館軼事,在他筆下全是圖書館生命的一部分。曼古埃爾在人們熟知的「圖書館」之下,挖掘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祕密:圖書館不是已經成形的建築物,而是不斷重生、永遠能被賦予意義的口傳故事。
圖書館是什麼?可能是自己的小書房,我們知道每本書的位置,如果沒有因為過多而溢出書架的話,它們大部分能按照藏書人的意志來擺放;我們有自己的閱讀角落,可能是一張大桌子,或許是床上與窗邊;有自己的閱讀時刻,不必遵守公共圖書館的開館時間,可以自由選擇小書房的閱覽時段;即便它不是有幾萬本書的「圖書館」,仍是心中的閱讀之泉。曼古埃爾說,一個人的書房反映了擁有者的面貌,不光是一本本獨立的書,也因書與書連結起來的閱讀之網,創造了擁有者的個性;每本書之間的相互關係在閱讀者腦海形成了閱讀架構,在他心中自有一個想像的書齋──「若說書齋記述了我人生故事的年表,那麼書房持有的則是我的身份」,曼古埃爾說。
圖書館可以代表一個人的性格,也彰顯統治政權之於閱讀的想像。納粹政權期間收集了猶太人的圖書,有的視之為垃圾,有的準備用來好好「研究」猶太人,1970年代,阿根廷、烏拉圭與智利追捕顛覆份子的時期,任何人擁有可疑書籍,像是聶魯達詩集就可能被逮捕。當然,有些書就能逃過集權政府的手段:布洛茨基在北極園附近的俄國集中營當囚犯時,以奧登的詩消磨時光,「使得他可以做到不把獄卒放在眼裡,為了將來要窺自由一眼」。沙拉莫夫被史達林遣送到卡利馬山地做工,監獄的圖書館竟然逃過了俄國當局加諸閱讀的所有淨化。圖書館,既是危險的象徵,又是自由的精神支柱。
在義大利人帕尼齊上任館長之前,大英圖書館的歷史尚未如此顯赫且廣為人知。帕尼齊在1856年升職做到館長,他認為,大英圖書館應該是國家的精神象徵,「讓英國人生活和思想的每個層面都能呈現出來,以便圖書館可以成為國家本身的展示櫥窗」。為了達到這個目的,帕尼齊推動立法:規定每一本在大英帝國印製的書都要有一本書在這裡;改善當時可怕的工作環境,將圖書館職員納入公務員之列。對於帕尼齊而言,圖書館就是國家的文化中心。
一本書是有魔力的,當一本書群聚在一起時,影響力更是廣遠,這是之所以圖書館的樣貌如此多變的原因:它可以代表國家的面貌,也可以是莫高窟保存千萬佛像資料之地,安貝托.艾可還希望它像是個舊書商的攤子:「圖書館最理想的功能是要有點像舊書商的攤子,是個挖寶的地方」。即便在當代,挖寶之地已逐漸轉移至網路上,曼古托爾亦同意數位資料的必要性,卻絕不同意電子資料能取代一切:1986年英國廣播公司花了250萬英鎊製作多媒體版本的《末日審判書》,到了2002年,卻因沒有真正可用的電腦能讀取;原來寫在紙上、將近一千年的《末日審判書》卻仍然書況良好,可以清楚閱讀。
那麼,圖書館之於曼古托爾的意義是什麼呢?翻閱一本書的書頁、在書架間走來走去的搜索,是絕對必要的樂趣;翻閱之中,圖書館應許了願望,是安慰的處所:「在我們逛擺滿、應許更多更多樂趣的書架時,……知道儘管此生有那許多煩惱痛苦與憂傷,但在這瘋狂的一套背後,卻有一種信心,比任何妒忌成性的神明希望我們對祂們產生的信心還要親密、富慰藉,可能還更具有救贖性。」
深夜裡的圖書館
作者:阿爾維托‧曼古埃爾
譯者:黃芳田
台灣商務印書館
媒體推薦:
基地的想像 傅月庵(作家)
【2008/09/07 中國時報開卷】
關於時空旅行,人類曾經有過許多的想像,無論「回到未來」或「走過從前」,真正最接近的,只有「閱讀」這件事。閱讀讓人得以自由穿梭時間、空間之中,上下千萬年,縱橫百萬里。大至宇宙未生前的面目,小到人類基因符碼序列;遠的像侏羅紀恐龍大滅絕,近的如同時代作家的碎碎唸──只要你願意,拿起一本書,隨時都能走出去、走進去旅行窺看一番,直至倦而後還。
那麼,圖書館或書房,應該算是時空旅行的「基地」了。基地應該包括哪些設施?如何蓋?怎樣搭配?有哪些範例足為參考?甚至,隱藏在基地硬體背後的「理念」又是什麼呢?光想像這些,就已夠叫人興奮的了。更何況,如今還有一個嫻熟「基地」乃至「時空旅行」的一流專家要來為我們解答這些問題。
阿爾維托.曼古埃爾,一個全世界愛書人都不陌生的名字,是許多人認為,其甘醇度更在艾可之上的書人。自從16歲成為盲眼詩人波赫士朗讀小友之後,曼古埃爾在心靈上就不曾與這位前阿根廷國家圖書館館長、曾寫過〈巴別塔圖書館〉的魔幻寫實小說家分離過。甚至,我們可以相信,相當程度上,這本書就是他在向那位已逝老友致意。「我心裡一直在暗暗設想/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模樣。」曼古埃爾肯定贊同波赫士這句名言的。
此書原想取名《在自己房間裡的旅行》,卻因早被用走了,而以《深夜裡的圖書館》定名。但無論前者或後者,其基調都有些憂傷。憂傷來自於「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的喟嘆,以有涯追無涯,即使不用走出戶外一步,「這番追求終歸註定要失敗」。
只不過,即使命運早定,曼古埃爾卻仍深信「探索本身」就是值得、就自有其意義了,所以決心寫下這本關於人類探索的故事。他從神話、分類排序、空間設計談起,旁徵博引,溯及埃及、希臘、阿拉伯、羅馬、中國到Google,娓娓道來,舊學深邃,新知加密,《閱讀地圖》裡那個讓人著迷的作者,一下子又回到我們眼前了。曼古埃爾的好,不僅在於他的記憶力,總是能指出別人所看不到的歷史角落,告訴我們這個有多好玩;更在於他的想像力,像「圖書館的島嶼性」、「藏書的遺忘」、「想像的藏書」乃至如何「以書海為家」這樣充滿趣味卻不好捉摸的東西,可不是誰都能說得清楚的。
「有的書,我們樂得翻過就好,讀了後一頁就忘了前一頁。有的書,我們讀來敬謹以對,未敢妄加置喙…。更有的書,止住了我們置喙的妄動;因為這些書,我們愛的之久、之深,可以逐字複誦;因為這些書,我們讀得都烙在了心版上面。」這是曼古埃爾在他另一本名著《閱讀日誌》裡的一段話,拿來形容他的中文新書,再適合不過了。這本書,未必能讓每個人都愛深讀久逐字複誦,卻肯定可以「止住我們置喙的妄動」,因為他的博學、他的想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