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亡後的世界（2）

Episode 9. 三城會談


1.

最終，一切問題都歸咎於生活。
──《本月混沌》實習記者，雷尼烏斯．貝爾

＊＊＊

城堡蠍尾獅。
當林晉洪收到巨型亡者「馬格利特」被消滅的報告時，認為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你在胡扯什麼？」
不可能，巨型亡者是何等存在？按照偉大之土的標準，它足足具有第九輪適應者的實力，而論等級，至少需要中將級別的人才能與之對抗。
巨型亡者是整個混沌也僅有三隻的可怕怪物。
「怎麼可能。」
錦川幫幫主林晉洪要求重新確認事實，於是錦川幫的情報組織全員投入調查戈爾貢案件。
四天後，傳來的卻是位在戈爾貢附近的錦川幫北方分部被徹底殲滅的消息。

＊＊＊

巨型亡者馬格利特被剷除後，已經過去了十天，與此同時，戈爾貢城堡的居民身上也發生了重大變化。我正在採訪一位路過的老人……
《本月混沌》的實習記者雷尼烏斯正透過「緊急備忘錄」技能打字記錄。
他抬起頭問道：「那麼，您認為在那次事件之後，戈爾貢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呢？」
回答雷尼烏斯問題的人，是一位肩上扛著角獸犄角的壯碩老者。
老者腰間掛著一把鑿子和一把錘子，似乎是某個工坊裡的工匠，從他親自扛著犄角來看，地位應該不高。對於訪問十天前的事件，他是最佳的受訪人選。
老人回答道：「生活變得更好了。」
「具體來說，是如何變好的呢？」
「如何啊……嗯，就是說生活富裕了起來。」
短短幾天，戈爾貢的經濟迎來了蓬勃的發展，混沌十幫的其中六個幫派將其本部移至戈爾貢，這件事顯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當眾多混沌強者匯集至戈爾貢，角獸犄角等重要資源的供應量自然也大幅增加。
「雖然生活變富裕了，但情況相當糟糕呢。」
然而，從外觀上來看，戈爾貢實在慘不忍睹。
消滅巨型亡者馬格利特蒙受的損失，包括外城嚴重毀損，以及大量居民失去了家園，許多靈魂走上了永恆滅亡的道路。
儘管經歷了這樣的悲劇，戈爾貢的氣氛卻相當有活力，正在修補損壞房屋的人們目光柔和，民眾互相分享角獸犄角的聲音顯得異常興奮。
這是在混沌的任何城堡都看不到的景象。
「也是啦，畢竟你沒有目睹波濤之路，會說這種話也是情有可原。」
波濤之路，是指用一道劍光劈開亡者的幽黑浪濤的事件，實習記者雷尼烏斯也聽聞過此事。
據說當時在場的偉大詩人幼發拉底，是這樣描述那個情景。
──宛如大自然在一個人面前跪下。
對一名年輕的記者而言，這是個撲朔迷離的概念。人類有可能在亡者的浪潮中闢出一條道路嗎？
闢開波濤之路那天，實習記者雷尼烏斯的不少前輩──也就是《本月混沌》的記者，湧進了城堡。
當天，那些前輩留下的最後消息如下。
有時候你必須自己成為報導裡的幾行字句。
他們究竟是被什麼東西迷惑，才會全都投身於波濤之路，選擇與亡者戰鬥而死呢？
這就是雷尼烏斯這名實習記者之所以被派到這裡來的緣由。
……那天，人們究竟看見了什麼？
那天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戈爾貢的居民會露出如此陌生的神情？
「總之，戈爾貢變得更適合人居住了，像我這樣的鄉巴佬能說的就只有這些。」
這是一句含糊不清的話。
壯碩的老人留下這句話，扛著角離開，走進了一個小棚子。棚子的入口處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醫療中心」。
雷尼烏斯漫不經心地跟著老人走了進去。
「嗨，新的角來了。」
「您來啦！」
各個角落的醫務人員紛紛跑來評估角的狀態。
「哎呀，這是四角獸的角，我們自己無法加工……」
「所以我親自來了啊。」
老人笑著拿起鑿子和錘子，將角敲成粉末。自錘子尖端飄出來的粒子完好無損地落到了白紙上，醫護人員一片驚呼。
雷尼烏斯也同樣感到驚嘆。即使作為一名實習記者，他也知道四角獸的角十分堅硬，唯有手藝高超的工匠才能將這樣的角製成粉末。
他難道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嗎？
雷尼烏斯的疑問很快就在醫護人員的讚嘆中獲得了解答。
「不愧是副工坊長的加工！」
「真是了不起啊。」
在老人的加工技能下化為粉末的藥物，流入了正在與病魔抗爭的患者口中。
「謝謝，真的非常感謝您……」
「哎呀，別說話，藥都要撒出來了。」
雷尼烏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用四角獸的角製作藥物，這是在其他城堡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此外……
「難道您是在免費發放藥物嗎？」
「嗯？啊，沒錯。」
這些患者都是不適應者，不適應者不可能買得起四角獸的角製作的藥物。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如果免費提供這種等級的藥物，那麼財政會……」
「沒關係，這些角獸都是城主親自狩獵回來的。」
「城主本人嗎？」
「是的，他每次出去，都能獵捕到數百隻。多虧了他，醫療中心才有源源不絕的角能使用。」
雷尼烏斯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城主親自去獵殺角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者一副無趣地答道：「就算我解釋幾百遍也沒用。記者先生，不曾住在這裡的人是不會了解的。」
雷尼烏斯靜靜凝視著老人的臉龐，他現在終於知道自己碰巧採訪的這名老人是誰了。
暮色朦朧的副工坊長，枚卡．卡勒納德！
他是唯一能加工加爾納角的人類，也被譽為戈爾貢最優秀的工匠。
雷尼烏斯看得出老人臉上出現的情感是什麼，正因如此，所以才更不敢置信。
那是整個混沌裡最陌生的情感。
「生活變得更好了。」
在混沌生活了一百多年的人，絕不會輕易使用「生活」這個詞，因為這個詞本身就與混沌矛盾。
活了一百五十歲的枚卡，卻用了這樣的表達方式。
雷尼烏斯翻閱著「緊急備忘錄」，盯著當初自己接手這篇報導時所定下的新聞標題。
戈爾貢城主：混沌的救世主抑或災難？
雷尼烏斯悄悄刪除了文章的標題。
他再次抬起頭，望著醫療中心的景象與戈爾貢的街道。
人們面帶微笑的模樣，修補破損商店以及照顧傷者的人們的表情，當雷尼烏斯逐一端詳每個人的面容時，他感到自己的指尖因一種未知的充實而顫抖。
這既不是奇蹟般的救贖，也不是毀滅一切的災厄，又或者說，它是救贖與災惡的共同體。
即便無人知曉它將通向何處，但僅僅擁有前進的可能性便已足夠。
那一刻，雷尼烏斯恍然大悟，他立即將自己的感悟記錄在「緊急備忘錄」中。
戈爾貢的居民開始過起生活了。
儘管這是他自己寫下的句子，但他仍然無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含意。
他只有一個強烈的直覺──這句話蘊含的價值十分重要，將會成為解釋未來混沌的重要引言。
他身為記者的預感正這麼告訴他。
轟隆隆隆！
文思泉湧的雷尼烏斯，思緒突然被內城傳來的巨響打斷，內城的外牆升起了一陣濃煙。
「發生什麼事了嗎？」
面對一臉緊張的雷尼烏斯，枚卡聳了聳肩。
「這種事最近很常見。」
除非是高輪次適應者在進行靈力對決，否則不會造成如此巨大的聲響，雷尼烏斯的腦海中快速閃過幾個情節。
這麼說來，他記得過混沌十幫有六個幫派都將據點移來了戈爾貢。
怪不得總覺得這裡過於安靜。即使一座城堡裡只存在著三個幫派，也會因各幫派之間的勢力鬥爭而變得喧囂不已，而戈爾貢目前足足聚集了六大幫派。
「十幫之間爆發了戰爭嗎？」
「戰爭？」
聽見這話，枚卡像是聽到了有趣的笑話，開懷大笑了起來。
「如果那也算戰爭，那就是吧。」
枚卡哈哈大笑地望著衝破內城外牆，飛向遙遠天邊的那些混沌幫主。
「今天是五個啊。」

＊＊＊

戈爾貢內城的練武場。
被宰煥打得遍體鱗傷，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幾名幫主，老老實實在宰煥面前跪成一列。
「太弱了。」
幫主們羞愧不已。迄今為止，從來沒有人對他們說過這樣的話。
「這幾百年來你們都在做什麼？」
雖然想反駁，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方才除去第二席的無極幫幫主，他們五人同時出擊，卻還是嘗到了慘敗的滋味。
五人中最先敗下陣來的雷神幫幫主尹容，一回想起宰煥的刺擊，他的嘴唇便顫抖不已。
「尹容，你只有腳速快。」
雷神幫幫主尹容低下了頭。
宰煥逐一對其他幫主發表評語。
「江凰的破壞力很強，但速度太慢。」
火王幫幫主江凰不滿地撇了撇嘴。
「紫棘寧雖然敏捷，也很有想法，但耐力太差。」
神女幫幫主的紫棘寧咬著嘴唇。
「諸葛明，你在攻擊前想得太多了。」
學林幫幫主諸葛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凱門，你在這些人之中表現最好，基本功也很出色，沒有明顯的缺點，不過這也代表，你沒有特別突出的優勢。」
南海幫幫主凱門似乎默默接受了這個評價。
最終，宰煥的目光轉向了所有幫主。
「你們有一個共同的問題，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幫主們滿臉緊張地等待著宰煥的下一句話。
「就是沒有付出太大的努力，便走到了這個位置。」
所有幫主的臉部表情全都扭曲了起來。
而在不遠處，還有兩名老人在注視著這一幕。那是無極幫幫主申無極，以及絕望神醫清虛。
「說得好。」
「多虧了小鬼，我的心情真是舒暢多了。」
清虛咯咯笑了起來。他一直在想什麼時候能將這些十幫幫主集結起來好好教訓一番，今天這個願望終於實現了。
「那邊活了千年的老頭，你們的程度也還是太弱了。」
清虛嘴角抽搐。
「……該死。」
不過，清虛沒有真正出聲反駁，因為他也認同宰煥的標準。就算以清虛的標準來看，眼前深淵遠征隊的實力也遠遠不如他的期望。
準確來說，他們的水準比九百年前的隊伍糟糕非常多。
九百年前也存在著混沌十幫，當年的幫主全都具備第七輪適應者的實力，前五席位皆為第八輪適應者，位居第一席的前代天龍幫幫主甚至是第九輪適應者。
而遠征隊的隊長夢魔妙拉克，甚至擁有超越第九輪適應者的力量。
縱然是那樣的強者也難以完成遠征，深淵就是居住著那種怪物的地方。
「各位還記得最近的討伐行動嗎？」
「記得。」雷神幫幫主回答道。
宰煥所說的討伐行動，正是三天前的錦川幫北方分部討伐戰。
「那時候，你們當中有一半的人都身受重傷，甚至險些喪命。」
宰煥的話一出，雷神幫幫主和火王幫幫主的肩膀都抖了抖。
在三天前的討伐中，身為第六輪適應者的雷幫幫主差點喪命，而第七輪適應者諸葛明也受了重傷。
他們並非攻擊錦川幫的總部蠍尾獅，不過是攻打區區北方分部而已，就遭受如此重大的傷害。
亡鬼客，他們是半亡者化的靈魂，是同時擁有亡者力量和人類理智的殺戮武器。真正面對他們之後，十幫幫主才明白蠍尾獅城堡是如何被一個小幫派攻陷。
他們的每件武器，都擁有足以與第六輪適應者相媲美的力量，正因為有數百件這樣的武器，錦川幫才能易如反掌地奪下蠍尾獅城。
有傳言稱，西方城堡迦樓羅也正處於類似的戰亂之中。
「光是對付一個幫派就變成這副慘樣，我們還要怎麼進行遠征？」
隨著那透出濃濃失望的聲音，幾名幫主都低下了頭。
「從今天開始，將進行為期一週的特訓。」
此話一出，眾人面面相覷。
特訓？
他們一方面聽懂了宰煥的話，另一方面卻又無法理解。他們明白自己需要變得更強大，也知道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但只有一週，僅僅用一週就能變更強嗎？
代表一行人舉手的是學林幫幫主，諸葛明。
「城主，我想請問一個問題。」
「問吧。」
「正如城主所知，聚集在這裡的幫主都是適應者。」
這句話的內容過於理所當然，以致其他幫主有部分人對於他想表達的內容感到疑惑。
「我知道。」
「那麼您應該也知道，這意味著適應輪次不是一下子就能跨越的。」
適應輪次一共有第一輪至第十五輪，是用於劃分適應者等級的數字。
諸葛明繼續說道：「根據個人天賦多少會有所不同，但不適應者要成為第一輪適應者，通常需要十年時間，而從第一輪適應者到第二輪適應者則需要二十年的時間，第二輪適應者需要四十年才能成為第三輪適應者；第三輪適應者要成為第四輪適應者需要再度耗費八十年的時間。然而大多數人在成為第四輪適應者之前就失去了性命。」
除非有特定契機，否則提升一個適應輪次通常需要兩倍以上的修練時間。第四輪適應者被稱為高輪次適應者的原因就在於此，能夠以適應者的身分生存一百五十年的人類並不多。
「眾所皆知，第七輪次已經是單靠時間積累所能達到的最終極限了，這正是『人類能達到的極限是第七輪次』這句話的由來。」
十大幫主全都是混沌數一數二的奇才，因此他們才能比其他人更早達到第六或者第七輪次適應。然而他們也清楚地意識到，這就是他們的極限。
宰煥問道：「所以呢？」
「我聽說城主是覺醒者。」
覺醒者。
聞言，幫主的臉色出現了不同的變化，有些人的表情像是早有預料，有些人則露出驚訝的神情。
宰煥回答道：「對，他們是這麼叫我。」
反正他也沒有想隱瞞的意思。
諸葛明點了點頭。
「我對覺醒者知之甚少，事實上，不僅是我，其他人也是一樣。」
關於適應和適應者有許多廣為人知的情報。比如，適應輪次共分為十五個等級，或者達到某個特定適應輪次時，將會獲得某種力量……但覺醒則不同，沒有人知道要通過什麼原理，以及何種方式進行修練才能覺醒。
「我所知道的只是一些關於覺醒者的傳聞。據說覺醒者是透過頓悟來進入下一個層次，並非日積月累的修行就能達成。」
確實如此。宰煥回憶起自己第一次獲得「忘我」的情景。
那一刻，他脫下了系統的外殼，成為一個完整的自我。雖然不能說沒有悟性的積累，但最終創造「忘我」的確實是基於壓倒性的情感爆發。
那瞬間剷除所有一切，重新建構自我的爆發感，正是覺醒的源泉。
「你想說什麼？」
「您知道我們是適應者，也知道我們無法突然變強吧。」
「知道。」
「那麼答案只有一個了。」
學林幫幫主諸葛明的雙眸中閃爍著光芒。
「難道您是想將我們變成覺醒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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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11. 混沌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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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Another 一種滅亡
Episode 14. 赤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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