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兩堂解決心靈沉重的課程
「好了。」威力對杜克說,並朝書桌指了指。「請坐,我們開始吧!」
威力把凳子拉向他的新學生,坐在凳子的邊緣。他上身前傾,雙手擺在膝蓋上:「告訴我,當你剛看見這所學校,並聽到這裡教的東西,有什麼感覺?」
杜克往後坐回椅子上,回答說:「我很生氣且不耐煩,感到挫折又惱怒。」
「我發覺你也不太喜歡我做你的老師。」
「呃,嗯……」
「不必怕傷到我,這裡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教導你。」
杜克遲疑了一下,然後說:「我甚至覺得更生氣,更挫折,而且像你這種外貌和舉止的人……對不起……要來教我這鼎鼎大名的屠龍英雄,讓我有受辱的感覺。」
「這點,我並不意外。那麼,請問你,在你的心變得更加沉重之前,你是什麼感覺?」
「我想想……我正在踱步、按關節……」
「那是你當時在做的事,我現在是問你當時的感覺。」
「喔,呃,我滿肚子怒氣和怨氣,氣到都快炸了。」
「你現在仍有那種感覺嗎?」
「沒有,不會了。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我對這一切感到好多了,而且我迫不及待想知道那個祕訣。」
「是什麼改變你這種的感覺的?」
「是大夫。他改變了我對一切的觀感——包括學園、這裡教的東西和你在內。他還說我即將在這間學校發現到祕訣,不只是在這兒學那些可笑的ABC,而且因為你是最頂尖的老師,他特地選你來告訴我祕訣,就這樣說著說著,他馬上就讓我平靜下來,讓我覺得舒服多了。」
「所以像這所學校和它的ABC,以及像我這樣的人,甚至大夫那樣的貓頭鷹,都會讓你產生剛才那些想法和感受?」
「當然啦!這正是我的心變得這麼重,但我卻束手無策的癥結所在。」
威力點了點頭,用一手托住腮幫子:「那……你的意思是,大夫改變了你對這一切的想法,不過,真的是因為牠改變的嗎?還是你因為牠告訴你的一些事情,而讓自己改變了想法?」
「你這麼問未免太吹毛求疵了吧!而且我們非得討論這些話題嗎?」杜克問。
「因為我要讓你擺脫心理的重負。」威力回答。
杜克聳聳肩地說:「呃,我想大概是我自己改變想法的吧!」
「當你改變想法,換一種新的眼光看事情時,還出現了什麼樣的變化?」
杜克想了想,「我不再煩了,心也停止變得沉重。」
「那麼,這間學校、它的ABC和我也改變了嗎?」
杜克皺起眉頭。「其實……沒有。」他帶點困惑地說:「經你這麼一提,我發現原本讓我心煩的事根本都沒變。」
「這就是你的第一課。」威力說著站起身,走向黑板,在上面寫下:
第一課
人的情緒不會受外在事物干擾,
只會受自己對事物的看法干擾。
他從粉筆槽拿起一枝教鞭,敲敲黑板。「這就是你要學習的重要真理。這句話是西元一世紀希臘哲學家愛比克泰德(Epictetus)的名言,意思是讓你心煩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你對事情的觀點或看法。只要了解這一點,其它的事自然就會變得很簡單。」
杜克腦子裡快速地轉著念頭──「威力和那個叫做愛比克泰德的傢伙果真言之有理,當我改變想法,換一個角度去看這間學校和它的ABC和威力時,感覺也隨之改變。不過威力可別指望我對愛麗絲、強尼和欣蒂改變想法,因為我不可能做得到。」
杜克急切地望著老師:「要我改變對只是表面上看似不佳的事情的想法不難,可是對我的前妻、兒子和前女友就另當別論了。他們所做的事很惡劣,應該說比惡劣還更過分。所以我才會心情不好,心變得那麼沉重,不是嗎?」
「表面上看起來或許是,他們給了你很多難過的理由,可是讓你心煩意亂的主要原因其實是他們的行為使你產生的『想法』。」
「可是我以為是他們才讓我產生那些想法的!」杜克抗議道。
「沒錯,你是因為他們才產生那些想法,但他們並沒有強迫你要對產生那些想法呀!你還是有選擇的餘地,無論你有沒有自覺,每天你都在選擇自己的想法。你可以選擇採取一種較不心煩的觀點,告訴自己別一味地往壞處想——即使事態似乎很嚴重。你或許不會很快樂,但也不至於會像現在這麼慘。」
杜克困惑地搖搖頭,「不曉得,你說的似乎有些不對勁。」
「暫且放鬆一下,杜克。我要說個故事給你聽。」威力說著放下教鞭,坐回原來的凳子上。
「從前有三個學者,他們都希望兒子繼承衣缽,可是他們的兒子卻想做戰士。」他開始說。
「第一個父親認為兒子的快樂比當學者重要,結果這個父親的心沒變重,他以接納和尊重的態度對待兒子,後來父子之間的關係愈來愈好。」
「第二個父親很失望,但他明白兒子有權選擇他自己的人生。這位父親得了第一類心病,但不久就痊癒了。父子感情並未因為他的失望而破裂,後來也是愈來愈好。」
「第三個父親認為兒子想當戰士而不當學者,簡直不可思議,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這個父親整天愁雲慘霧,得了第二類心病。他用憤怒怨恨的態度對待兒子,於是得到了相同的回報。」
威力往前靠,專注地看著杜克。「這些父親以不同的眼光看同樣的事情,對相同的情況採取了不同的想法,而不同的想法衍生出不同的感受與行為。」
「頭兩位父親『希望』兒子做學者,這就還有商量的餘地。當兒子決定做戰士時,他們另有轉圜的空間。他們依舊期望事情能按照某種方式進行,卻也明白不見得非照做不可。
「第三位父親『一定要』兒子做學者。他認為事情非照他的意思進行不可,當事與願違時,他就認為既糟糕又可怕,因而承受不住,而得了第二類沉重的心病。
「頭兩位父親的反應是恰當且健康的,但是第三位的反應則是極端且不健康的。」
杜克垂下頭沉默不語地意識到,他自己也是強迫兒子去做他不願做的事。他自己也認為事情的發展既糟糕又可怕,而且承受不了。他自己也是變得愁雲慘霧,得了第二類沉重的心病。
杜克遲疑地抬起頭,望著威力:「你的意思是說,我對強尼不願做屠龍英雄的反應是極端且不健康的?和兒子不願做學者的第三位父親一樣?」
「不是嗎?你對太太和女友的反應也是。不然你那顆沉重的心和步調混亂的生活是怎麼來的?」
杜克在座位上顯得忸怩不安。
「碰到不如意的事,難免會產生負面的想法,但導致你心煩的是這些想法,而非所發生的事。這是你上的第一課,記住了嗎?」
「你是說想法會讓人我心煩?」
「當然,想法愈負面,你會覺得愈心煩,心頭也就愈重。假如你以為世界末日的了,那麼你就真的會有世界末日的恐懼感。這就是第二類心病的人會有的典型症狀。」
「大夫就說我就是得了這類心病。」
「和你相同處境的人不見得都會得這種病,也不見得日子都會脫序,你也不一定非這樣不可,你和那些父親一樣有選擇的餘地。」
「選擇的餘地?」杜克不以為然地說:「我可看不出我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當然有。你原本可以對所發生的事採取不同的觀點,告訴自己別為那些事太難過,你的心情自然不至於那麼沉重。」
杜克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聽我說。」威力設法解釋給他聽。「想想看,為什麼有些人在面臨各種遭遇時——即使是悲痛的遭遇,仍會處理得比有些人好?他們是沒辦法控制事態的發展,卻可選擇以健康的觀點面對,藉此控制自己對事情的反應。」
「我不相信。我太灰心了!我的頭腦告訴我,你說的八成有理,可是至今我還記得愛麗絲、欣蒂和強尼惹我不高興時的感覺,到現在他們仍讓我傷心難過。」
「你看看周遭,杜克,他們根本不在這兒,怎會到現在還惹你傷心?他們正在別的地方忙著過自己的日子,而且長久以來都是這樣。他們又沒對你怎樣,甚至他們根本不知道或不在乎你的感受。你讓自己為他們心煩,全都是你讓自己處於這樣的心境。仔細想想吧!」
「可是我每次一想到他們和發生過的事……」
「這正是我的意思,正是你的想法擾亂你的情緒——因而帶給你的心沉重的負擔。」
「可是我不想他們的時候呢?我的情緒還是很惡劣,心還是很沉重。」
「那是因為你在不知不覺中仍想著那件事,隱藏於你心靈最深處的信念隨時影響著你的觀點與感受。」
杜克不發一語地坐著,壓力在他臉上累積,逐漸升高。他突然從椅子跳下,儘管身上背負著沉重的負擔,依然開始踱步、按關節、叫囂和胡言亂語。「我的選擇,哼!隱藏的信念!活見鬼!」他叨唸個沒完沒了。不久吼叫轉為咕噥,步伐緩慢下來,按關節的動作也停止了。杜克回到座位,把臉埋在雙手中。
後來,他終於抬起頭,眼中噙著潤濕的淚水。「我大老遠來到這兒,結果卻發現一直以來該怪罪的人是我。」
威力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按住杜克的肩頭。「你是要負責,但不怪罪你。自怨自艾只會增加你的內疚,使你更沮喪,使你的心更沉重,於事無補。」
杜克垂下頭,繼續把臉埋在手中,喃喃道:「我不曉得,你說的話讓我聽得迷迷糊糊的,一切都不對勁了,太糟糕,太可怕了!我受不了。」
「杜克,你又來了——又在太糟糕,太可怕。這麼說只會使自己心浮氣躁,對問題一點幫助都沒有。就算再糟的事發生了,呼天搶地有用嗎?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嗎?能讓你把事情處理得更好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
「你是可以自我控制的。一味地告訴自己事情不該演變成這樣,大呼小叫著太糟糕太可怕,不斷誇大事情的嚴重性,只會傷害自己更深。一直說你受不了對你有什麼好處?其實你還是忍受了呀,不是嗎?你人現在還在這好好的,天並沒塌下來呀!」
「大概吧!」杜克喃喃說:「可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嗎……」
「我知道,不過這種極端、不健康和扭曲的思考已經把你封閉住,你自己也看得出來。把書桌底下櫃子裡的書拿出來,請看第一頁。」
杜克抽出那本書。封面上寫著:
心靈課程
遵守兩國法律生活的祕訣
他不明白為何一個小祕訣需要大費周章寫成一本書,於是好奇地翻開第一頁。不過,他卻困惑不解地抬頭看威力說:「裡面什麼都沒有。」
「再看一次。」威力溫和地說。
「嘿,這是怎麼跑出來的?」杜克問,難以置信地注視著一排厚重的曲線後方有一顆膨脹的心。這顆心嘴角下垂,哀傷的眼睛盈滿淚水。下方的標題寫著:
扭曲的思考=沉重的心+失序的人生
「剛才還沒有這些東西啊!」杜克叫道:「我明明沒看見!」
「通常最需要的東西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間和地點出現。」威力說,對杜克的反應感到有趣。「俗話說:『一幅畫勝過千言萬語。』現在,你認為這幅畫在說什麼?」
杜克驚愕地搖搖頭,專注地看著畫。「那些曲線看起來像欄杆。我懂了,那顆可憐的心在監獄裡。」
「你觀察很敏銳唷,杜克。扭曲的思考困住心靈,把心囚禁在自己製造的情緒監獄中。」
「這正是我的心的感受。」杜克悲愁地說。
「你認為圖畫裡這顆心後來會怎樣?」
杜克以微微發顫的聲音回答:「它將永遠困在那裡面。」
「它不一定非如此不可,你的心也是,只要你改變對事情的觀點,戒掉自亂陣腳的老毛病。事實證明,換個角度看事情會讓人心情好轉。你不妨試試看。」
「我根本不知道該從何著手。」
「一開始你可以先告訴自己,原來你才是自己情緒的主宰,這真是讓你鬆了口氣。幸好你才是導致內心沉重、生活大亂的罪魁禍首……..」
「你八成是在開玩笑!」
「不,杜克,我不是在開玩笑。」老師堅定地說:「這麼做是有好處的,因為假如你這麼做,就可以消除它所造成的困擾,以後就一勞永逸了。」
威力的聲音愈來愈高、愈來愈大聲。「考慮一下,往後你不會一碰到事情,就成為束手無策的受害者。不必再踱步、按關節,一顆心變得沉重不堪。你明白這是叫人多麼興奮的事嗎?」
「我可一點也興奮不起來,只覺得糟透了!」
「那是很正常的。一般人剛開始得知必須為自己的反應,和自己的許多麻煩負責時,通常會覺得震撼。繼續責怪別人和周遭的世界比較容易,可是等你領悟到你的情緒反應掌握在自己手中是件好事時,你就會覺得輕鬆許多。」
「呃……好吧,如果真的會讓我覺得好多了的話。」杜克嘆口氣說:「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我得去擔心我一直在想的事?」
「你不必去擔心,只要注意就好,以便在你的想法導引你進入這陣子長期所處的極端病態情緒時,即時轉換你的想法。」
「我怎麼知道哪些想法該轉換,又要轉換成哪些想法?」
「有個實用的公式可以解釋我們一直在討論的事,讓你一目了然。一旦學會使用,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威力走向黑板回頭說:「你一定會喜歡這公式的,簡單得很。」
「幸好很簡單,我現在只應付得了簡單的東西。」
威力拿起粉筆。「趁我寫黑板的時候,你不妨把你到目前為止學到的東西寫在你的本子上。」
「寫在我的本子上?」杜克問,翻了翻書頁。「可是裡面是空白的呀!」
「之所以空白是因為,讓你自己把上課內容寫下來會記得更清楚。」
杜克聳聳肩,翻到第二頁。他從墨水罐拿起羽毛筆,但筆是乾的,裡面也沒有墨水。
威力察覺了他困惑的表情,建議他直接寫寫看。他寫了,而筆居然寫得出字。
原來是自來水筆,他心想,並注意到自己的幽默感並未因心情惡劣而消失。真是偉大的發明呀!
寫好以後,他抬頭看黑板。威力已經在上面寫著:
第二課
情緒的ABC
A. 逆境:難免會碰上的事
B. 信念:對於已發生的事所衍生的觀點與想法
C. 後果:感受與行動
「看到沒?我就說很簡單吧!」威力說:「跟ABC一樣簡單,而且幾乎適用於生活中碰到的每一件事。記不記得我跟你說的那個故事?那些父親面臨相同的逆境,那是他們的A。他們各自採取了不同的觀點,抱持不同的想法,這是他們的B。於是他們的感受與行動(他們的後果C)也不相同。」
威力放下粉筆,坐回凳子。「這公式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思想導致感受與行動。正面的思想導致正面的感受與行動,負面的思想導致負面的感受,甚至負面的行動。極端負面的思想導致極端負面的感受,甚至極端負面的行動,A+B=C。」
「是啊,我知道我怎麼陷入困境了。A+B=C,很簡單。」
「當然簡單。」威力大聲說:「現在……我把祕訣中的祕訣介紹給你,呃,至少是祕訣的重點。你準備好了嗎,杜克?」
「好了,好了,到底是什麼重點?」
威力轉向黑板,張開手臂一揮,寫下了:
遵守兩國法律生活的祕訣
有什麼樣的想法就會產生什麼樣的感受
「重點是不是棒極了!」他興奮地說。
杜克臉一沉。「就這樣?這就是祕訣?有什麼樣的想法就會產生什麼樣的感受。」
「基本原則是這樣,當然不只如此。你的思想也會導致你的行為,
你的行為導致你的思想和感受。整體而言,你的思想、感覺和行為全都會互相影響。」
「我還以為是某種神奇的祕訣。」杜克大失所望地說。
「如果認真實行,這祕訣就跟魔術一樣好用。」
「認真實行?你不懂我的意思。我以為它會自動讓法律容易遵守。」杜克說。
「你也知道,杜克,驟下斷論使你心靈封閉。如果要打賭,我可以拿我的雕刻刀做賭注,這將成為你學過的祕訣中最棒的一個。」
「所以意思是,我得改變對它的看法?」
「對,然後你就可以開始學習運用這個祕訣的祕訣。」
杜克翻了翻眼珠。「運用這個祕訣的祕訣?」
威力強忍住笑,沒說話。
「好了,老師,你說這祕訣奏效時就像魔術一樣好用,那麼我們就來瞧瞧是否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