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人特警系列（4）：潮起潮落 -FindBook 找書網

第一章
「你他媽要害死我們啊！」
德克斯不顧艾許的抗議，踩下油門，追著那輛救護車不放，沿著９Ａ公路開向紐約長老會醫院。嚎叫的警笛以及閃爍的警示燈不斷提醒他即將失去什麼。救護車比他們早一步出發，不過德克斯隨即發動他的挑戰者跑車，裝在車頂的THIRDS警示燈旋轉閃亮，警告周遭車輛滾遠一點。
等到艾許鬆開箝制時，德克斯站在自家門外的人行道上，身旁淨是煙霧和還在燃燒的汽車零件，無法相信發生了什麼。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混亂漸漸擴大，急救消防人員和THIRDS探員湧入現場。有人大聲下令，整個區域淨空，藍黑相間的THIRDS封鎖膠帶包圍了他家附近遭到摧毀的區域。接著，停在街尾的亮橘色跑車讓他清醒過來。
德克斯在四線車道間穿梭，不停換檔，猛踩油門煞車。沒有人比他懂得駕馭他的寶貝，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追丟那輛救護車。史隆就躺在那輛車上，與死神搏鬥。
史隆……
無論德克斯多麼努力，他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的腦袋重播方才那一幕，有如該死的循環影片：他朝前門衝刺，完全不顧門外會有什麼樣的危險──他只想著要趕到史隆身邊。他不能出事。拜託，上帝，讓他平安無事。一大團黑色濃煙。他家門口的人行道宛如戰場，瓦礫跟車輛碎片散落一地，樹都燒起來了。他趴倒在地，肺裡不剩半點空氣，艾許壓在他身上保護他。子彈滿天飛。史隆被壓在扭曲的車門下。尖銳的警笛和各路人員抵達現場。到處都是血。史隆一動也不動，金屬桿子從他的側腹穿出來。血，好多血。
應該是我才對。
「幹！操你媽的狗雜種！」德克斯猛拍方向盤一掌，繞過某個超速的混帳。他要瘋了。黃燈就在眼前──即將轉為紅燈──他完全無意煞車。挑戰者衝過紅燈，差點一頭撞上計程車。
「夠了！」艾許對他大吼。「你會害死我們兩個。給我冷靜一點，讓我們四肢健全地走進他媽的醫院，不然我他媽就把你踢下去自己開。」
德克斯想跟艾許說在這裡耍狠沒有屁用，但他沒開口。他聽見艾許倒抽一口氣，稍微鬆開油門，與救護車維持兩三輛車的距離。艾許一手抓住副駕駛座的門，另一手按住側腰，舒緩痛楚，鮮血從撕裂的縫線中滲出來。這是為了救德克斯才扯破的傷口。
「抱歉。」德克斯咬牙回應。醫院快到了，這也代表周遭車流量更大。「抱歉我脾氣這麼糟，不好意思，你再忍一下。」他再次踩下油門，引擎咆哮著加速。閃過幾次擦撞危機，他們搶在救護車前抵達醫院，滑進有專員服務的停車場，跳下車，將鑰匙丟給泊車小弟。不顧隊友的怒罵，德克斯轉頭叫艾許處理車子的事情。救護車在幾秒後開了過來，德克斯衝上前，懸著一顆心，看著後門打開，急救人員衝下車。載著史隆的推床迅速出現，他側躺在床上，沒有受傷的那側朝下，氧氣罩蓋住口鼻，那條變形的金屬桿子還插在他右腹。顯然只能靠手術來移除這東西。
德克斯跟在急救人員旁邊跑，他們帶著史隆衝進醫院敞開的玻璃門，喊出各種德克斯聽不懂的醫療代號。其中一名急救人員提到THIRDS，辦公桌後一名獸人護理師隨即抓起話筒，高速說了一串話。不到幾秒時間，幾名獸人醫生和護理師跟了上來，隨著急救人員將史隆送入一條寬敞明亮的走道。德克斯想跟上，卻被兩名男性獸人護理師擋住。
「他是我搭檔。」德克斯語帶懇求，想繞到他們後方。
「抱歉，先生，你不能進去。」
「我最好是不能！他是我搭檔！」德克斯揪住其中一名護理師，這時一雙粗壯的手臂纏上他的腰，把他硬生生舉了起來，挪到一旁。「去你的！艾許！放手！」他不能放史隆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他會不會搞不清楚自己人在哪裡？如果在德克斯看不到的地方出了什麼事的話要怎麼辦？他現在不能失去史隆，史隆的死期還沒到。他們還沒好好擁有過彼此！
「需要他的不是只有你。」
德克斯僵住了。不只是為了艾許的這句話，還有這句話背後隱藏著的絕望。艾許放下他，德克斯轉過身，看到艾許髒兮兮臉龐上的表情，抵抗的心情瞬間消失。他從沒看過這位粗獷的探員如此無助的模樣。即便艾許心懷恐懼，他還是迎上德克斯的視線。
「他是我唯一的家人。把他交給醫生吧，我們最多只能為他做到這件事了。」
德克斯用力吞口水，點點頭。他得好好控制情緒。看到艾許皺著臉，德克斯才想起他身上的傷口正不斷淌血。「靠，艾許，來吧，我們去找人把你的傷口縫回去。」
「我沒事。」艾許喃喃說著，抹去前額的汗珠。
「最好是啦。」德克斯拒絕在固執的隊友面前屈服。他叫來一名護理師，對方看了艾許一眼就跑去找人幫忙。艾許還想繼續爭辯，這時德克斯瞄到他爸朝這裡大步走來。東尼停在兩人身旁，視線落在艾許按著腹側傷口的手上，大吼下令：「基勒，給我滾去縫傷口！」
艾許一副不服氣的模樣，但他很識時務，深深嘆了口氣，走向一臉焦慮的護理師。艾許一離開，東尼立刻搭上德克斯的肩膀，深棕色雙眼中寫滿關切。現在德克斯無法承受這個。
「嘿。我去旁邊走走，有事打給我。」
幸好他老爸夠瞭解他，默默點了頭，收回擱在德克斯肩頭的手，放他離開。此時此刻，東尼只能是他的上司，在這之上的關係只會壓垮德克斯岌岌可危的理智。他換個環境養精蓄銳。晚點他會需要的。
◎
不公平。
有多少在醫院走廊踱步的人曾經這麼想過？不公平。但人生中公平的事情本來就不多，這事德克斯從小就領悟了。心底有個角落天真無邪地相信他再也不會陷入這種境地。先是他的雙親，現在輪到……他迅速甩開這個不祥的想法。老天，他在耍什麼蠢？就算沒有愛上他家隊長，這份工作的風險依舊高得驚人。
他這輩子第一次對某個人如此死心塌地。不過呢，史隆‧布洛迪可不是普通人。他挾帶著隆隆雷聲與甜美的夏日微風而來。熱情、費解、專注，神祕又憂鬱。他讓德克斯大笑、懇求、想要尖叫。只要一個眼神，他就能粉碎德克斯的心；只要一聲低語，他就能逼德克斯俯首稱臣，既嚇人又令人興致高昂。德克斯以為自己談過戀愛，在他的高中和大學時期。但現在他知道那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從兩人相識的那一天起，他們費盡功夫維繫這份關係，但跟史隆在一起的每一刻都值得。德克斯從未遇過能如此不屈不撓地跨越生命中一切阻礙的人，他曾經猶豫不決、腳步踉蹌，不過他每次都能從自己內心找出繼續前進的勇氣。無論最後受了多重的傷、雙手染得多髒，他總有辦法克服難關，心智更加堅定。
戶外是溫暖的九月天，氣溫華氏（華氏：華氏１度約等於攝氏-17.22度。）七十五度上下，天氣晴朗。街道一如往常的熱鬧，城市仍舊生氣蓬勃。東尼、凱爾，以及其他隊員已經在等候區坐了好幾個小時，等待送進手術室的史隆。德克斯實在是坐不住，每當穿著白大衣或是藍色手術衣的人經過，他的血壓就會暴衝。再加上電視不斷播放爆炸事件的報導，貼出史隆過去出勤的照片和影片。他的情人，表情舉止生動而充滿魄力，那雙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令德克斯痴迷不已。沒有人比德克斯還要瞭解那雙眼睛深處潛藏的一切。
THIRDS隊長捲入汽車爆炸風波，情況危急……THIRDS探員史隆‧布洛迪遭到噩夢聯盟以激烈手段襲擊，送醫急救……噩夢聯盟首領貝克‧霍根導致一名探員中彈、一名隊長重傷，THIRDS發布紅色威脅警戒。
新聞一節接著一節，翻出一堆舊帳。他們刊登蓋比的照片，調出蓋比過世、葬禮的報導片段，接著提到史隆的新任搭檔。德克斯的照片再次遍布每一個新聞臺，包括他作證讓ＨＰＦ搭檔判刑後走出法院的影像。還沒完，所有的隊員都上了新聞，大部分是德克斯入隊前的檔案記錄。
艾許把某個獸人嫌犯壓制在地，神情猙獰。蘿莎衝上前，替某個受傷的平民治療。麗塔射穿倉庫門鎖，隊員隨即衝了進去。凱文設下爆炸裝置，奔向他的搭檔；霍布斯則引爆炸藥。當螢幕上出現凱爾的臉時，德克斯忍不住了。他真想痛揍什麼東西，無法在等候區繼續待下去。
他在走廊來回走了好幾個小時，在醫院四周繞了好幾圈，在中庭咖啡廳點了好幾次咖啡，連店員都記住他姓什麼了。他想找點事情做，不然最糟的結果會不斷在他腦中打轉。他在長老會醫院的格林堡分部閒晃，接著是幾處以創院元老姓氏為名的院區，最後又轉回格林堡。
近年來，醫院試著拿畫作、明亮的色彩、舒服的沙發、餐廳、飯店般的套房來減少冷冰冰的氣氛。他對這些做法並不反感，但它們無法安撫他的情緒，也無法轉移反胃感。無法不讓他看到史隆意識不清地倒在扭曲的車門下，身上插著金屬桿。記憶讓他一陣作嘔，想到無法改變的現實，想到未來的變數，他連忙衝向最近的垃圾桶。等他吐完胃裡所剩不多的東西，他抹抹嘴巴，幸好咖啡店的店員跑過來協助，送上幾張抗菌溼紙巾。他整理好儀容，讓他們將自己牽到椅子旁坐下，向他們道謝。一名小伙子送上一瓶水，確認他還過得去，這才回到工作崗位上。德克斯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花了多少時間維持理智。
德克斯的家人和隊友輪流在醫院四處找他，確保他平安無事。他們通常只是瞄一眼就離開，還沒有人準備好開口說話，彷彿任何對話都有可能影響結果似的。就在德克斯愣愣看著醫院大門時，凱爾跑了過來。德克斯咬牙等待。
「德克斯，護理師說醫生要出來跟我們說話了。」
「他們有沒有提到史隆？」他快步跟著自家小弟回到等候區。
凱爾搖搖頭。「沒有。」
德克斯回到以柔和的灰色系為主的區域，加入隊友的行列，他們看了看他，仍舊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他們看起來手足無措，像是在等待史隆走出來，告訴他們沒什麼大不了的。德克斯很清楚這種感覺，無論是值勤期間還是下班後，他們的小隊可說是朝夕相處，在任何情況下，要擺脫自己的角色定位一點都不容易，而史隆的角色就是隊長。他們會跟隨他到天涯海角。德克斯知道隊友們可能因為蓋比的事情而加倍煎熬。他可以想像他們的思緒是如何運轉，大概跟他的思路差不多。他們是否要再參加一次葬禮？德克斯把這個想法埋進深處，不能往這個方向想。在等待醫生露面的期間，德克斯站在一旁觀察隊友。
麗塔跟蘿莎靠在一起，手挽著手，悄聲交談；凱文拍拍霍布斯的肩膀要他安心，兩人都眼神茫然，渾身緊繃。自從這兩人抵達醫院後，德克斯還沒看到霍布斯跟凱文說過半次悄悄話，他擔心霍布斯又會像蓋比過世後那樣自我封閉。艾許窩在雙人沙發上，雙眼通紅，像是醉漢一般昏昏沉沉。他直起上身，揉揉眼睛。德克斯跟他感同身受。
稍早護理師已經把艾許的傷口重新包紮好，即便被他們提供的藥物搞得昏昏欲睡，艾許仍然拒絕閉上眼睛，連一秒都不願錯過。德克斯對他的敬佩又升了一級。認識這個人越久，就越能看到更深一層的他。艾許可能真的是個國家認證的自大狂，不過德克斯越來越欣賞這名粗魯探員潛藏的性情。現在德克斯能理解史隆為何對這個朋友如此不棄不離。
艾許幾乎對任何事物都嫌得沒完沒了，不擅社交又不近人情，但如果需要派誰上戰場，艾許‧基勒會化身為希臘神話裡的殘忍天神，招來腥風血雨，狠狠對付耍蠢惹毛他的對手。除此之外，他確實擁有一顆真心，只是藏得很深。每當艾許的視線落在凱爾身上，德克斯都會看到那顆心碎了一地。德克斯完全搞不懂這傢伙為何鐵了心地疏遠他願意付出一切的對象。
一名獸人醫生踏出手術室的門，直直走向東尼，德克斯認得他是在史隆送進急診室後趕到的醫生之一。他幾個月前遭到皮爾斯僱來的打手打進醫院，當時他得知THIRDS在此有他們指定的醫療團隊，因此他不太意外這名醫生看起來一臉不爽，跟政府打交道就是給人這種感覺。醫生的語氣急促而簡潔。
「馬杜克中士，借一步說話。」
顯然跟THIRDS周旋時無法像面對一般民眾時有耐性。醫生把東尼拉到一旁，儘管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但醫生擴大的瞳孔和手勢一看就知道不對勁。
「去你的。」德克斯走上前，硬是插話：「到底是怎樣？」
醫生對他皺起眉頭。「你是哪位？」
「我是戴利探員，布洛迪探員的搭檔。我有權知道他出了什麼事。」
「好吧，戴利探員。希望你比你的組織還要關心你的搭檔。」
這句話狠狠擊中德克斯，他盡力壓抑恐慌。「怎麼了？」
「THIRDS隱瞞了布洛迪探員醫療記錄中的關鍵資訊，差點害死他。」
「什麼？」各式各樣的情緒掃過德克斯心頭，震驚、憤怒、困惑。這名醫生肯定是察覺到他的不解，進一步解釋下去。
「你的搭檔出現惡性高熱，這是由麻醉藥物引發的致命肌肉疾病。麻醉科醫師對布洛迪探員的狀況一無所知，使用了麻醉藥搭配癱瘓肌肉的藥劑，導致他急性發作。我們立刻對他急救，在他心跳驟停之前穩定他的生命徵象。若是THIRDS的資訊更加透明，就能避免這個併發症。」
「會不會他們其實也不知道？」德克斯滿心期盼他的組織並沒有故意隱瞞這麼重要的資訊。但他心底早就知道答案了。
「布洛迪探員或許不清楚自己對麻醉藥物敏感，但惡性高熱是遺傳疾病，而THIRDS拒絕揭露布洛迪探員親人的背景和醫療記錄，只標記無關。」
「那些畜生！」德克斯咬牙握拳。他很清楚史隆的問題源自在研究機構受過的對待。這可以解釋比起拯救他們的探員，華盛頓的那一票高層更在乎自己的祕密。這跟史隆的雙親毫無關聯。獸人防衛部隱瞞部分史隆的第一代獸人記錄，為的就是嚴防第一代獸人招募計畫曝光。畢竟區區一個探員哪裡比得上他們的驚天機密？東尼按住德克斯的肩膀，試著要他冷靜。
「孩子，放輕鬆。現在時機不對。」
他爸說得對，晚點再來為這件事發飆。德克斯的注意力回到怒氣稍稍消散的醫師身上。「那現在的狀況呢？」
「他已經出了手術室，要在加護病房接受三十六小時的嚴密觀察。要等到布洛迪探員恢復意識，我們才能得知這次的發作是否對他造成傷害。獲得進一步資訊之後，我再來判斷接下來的醫療計畫。希望他日後只要在一般病房住上幾天就能出院。」
「我可以探望他嗎？」德克斯問道。他不是不相信醫生，可是老天在上，他們差點失去了他。而且史隆到現在也尚未脫離險境。「狀況穩定」是醫生跟執法人員在記者面前的說詞，這代表患者的生命徵象沒有變化。德克斯只能祈禱史隆撐得過去，別再引發其他併發症。
「他在加護病房期間，除了血親，只限配偶或是伴侶探望。我們必須極力減少外界接觸，避免感染。」
「可是，他是我的搭檔啊。我不會亂跑的。」過去幾個小時他已經是生不如死，如果連一眼都看不到，他要怎麼撐過三十六個小時？
醫生搖搖頭。「不好意思，就連THIRDS都得遵守規定。抱歉，戴利探員。」
東尼攬著德克斯的後腰，這是東尼‧馬杜克叫他別惹事的暗號。不過該耍狠的時候，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他一定要見到史隆。「醫師，可以私下跟你談談嗎？」
「當然可以。」
醫生走到一旁，德克斯跟了上去，低聲說道：「剛才我說是他的搭檔，我的意思不只是工作上的搭檔。」
「喔。」醫生困惑地皺眉，從口袋裡掏出平板電腦，滑動畫面上的資訊。「這裡寫他是『單身』，緊急聯絡人是一位艾許‧基勒先生。」
這招很冒險，但德克斯得試試。「對，呃，這樣其實算是違反規定，我不想轉調到其他單位。我喜歡我的小隊，可是我更愛他。拜託，你一定要讓我陪著他。」德克斯迎上獸人醫生的視線。他頸子上刺著代表狼獸人的印記，雖然神情略顯慌亂，但德克斯還是從對方身上感應到善意。他不比史隆年長多少，和善的臉龐上鑲著銳利的金色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