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閃爍的靈感
殺死何偉鵬!
這句話突然重重地打在頭上,江成彥手中的鋼筆不覺鬆落在地上。
摸摸額頭,指尖沾滿了冷汗。
此時房內並無別人,這聲音竟是來自他的心中。
江成彥感覺全身一陣寒意。他只是一個國中生,怎會有這種可怕的念頭?
他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
何偉鵬是江成彥的同班同學。國中一年級入學的第一天,兩人比肩相鄰,座號也只差一號。江成彥還記得,第一次考數學的時候,他們的分數相同,連寫錯的答案都一模一樣,結果老師以為他們作弊,還將他們叫出去罰站。
那時候,江成彥與何偉鵬在走廊上互相怪罪,說對方偷看自己的答案,吵到老師跑出來罵,還罰了他們午休時間要勞動服務。沒想到就這樣,他們竟然變成了好朋友。
後來,他們的成績一直很接近,因此也經常一同討論功課。兩人的成長環境差不多,都是家裡的獨子,而且,何偉鵬的父母為了作生意常出國,所以他也會打電話給江成彥,找到家裡來一起念書。
對江成彥的父母來說,這是值得高興的事。江成彥小學的功課很好,總是拿全校第一,同時也經常代表學校參加許多比賽,因此,假日得上才藝班,所以,也因為很少跟同學去玩,並沒有交到什麼好朋友。再加上進了國中,讀的又是資優班,競爭更加激烈……不過,江成彥總算交到何偉鵬這個好朋友了。
江成彥也很高興,何偉鵬是他第一個可以無話不談的對象。
可是,自從他們升上國三以後,一切好像都變得不太一樣了。
江成彥和何偉鵬的成績,不知道為什麼,很快地遠遠超越其他同學。不論是考哪一科,他們的分數總是鶴立雞群,彼此也不會相差五分以上。於是,老師常常拿他們當成全班同學的榜樣,還叫他們要更用功一點,才可以考得比對方更好。
這個時候,江成彥才突然發覺,自己以前並不是很用功的學生。老師總是對他說,他的天資很夠,但是不夠努力。的確,江成彥承認,以前他認為讀這些書不需要花很多時間,就可以考得很好了。
漸漸地,江成彥決定要花更多的時間來讀書,連唯一喜歡的籃球都很少去打了。但是,沒想到何偉鵬那麼厲害,不論江成彥多麼認真,就是沒辦法拉開兩人的差距。
何偉鵬到底是怎麼念的?江成彥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有什麼訣竅。可是到後來,他們的競爭愈來愈劇烈,兩人已很少互通電話,也不去對方家裡拜訪了,所以,江成彥無從得知何偉鵬的讀書方法。
對於念書,江成彥開始變得不太有自信。他真的沒有把握每次都考到第一名。
江成彥很少感受過什麼壓力。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他的父母除了給予嚴格的要求以外,其餘全是讚許。不過,如果真的遇到壓力,他會讓自己暫時脫離眼前的現實,讓心思遁入幻想的世界中。
那是一個自由無拘的想像空間。江成彥會在心裡編造一些好玩的故事,並且得到滿足。
然而,最近他的心底卻常常在想——如果何偉鵬不存在,拿第一名就容易多了,用不著這麼拚死拚活地用功。
如果何偉鵬不存在……
想不到,這個虛構的故事,居然已經演變成殺意!
「成彥!你在發什麼呆?」
回頭一看,江成彥的母親正站在門邊。端在手上的熱牛奶冒著騰騰水氣。
「沒什麼……這題數學不太容易。我在想要用什麼公式……」
「少騙我!我站在門口已經一分多鐘了,你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江成彥沒有吭聲。他知道她又來了。
自從父親遠赴美國出差之後,母親的眉頭皺得比以往更深,也更容易生氣。江成彥知道,母親肩膀的擔子變得很重,因為她平常也要上班,而,聯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父親得等到年底才能回來。母親已經答應了江成彥,一考上高中,就帶他去美國。江成彥很想早點見到父親,但是他知道,一定要考上第一志願,否則他根本沒有臉去見爸爸。
對江成彥而言,達成父母親的期許,他們就不會操心了。他們為了自己,工作非常努力,所以絕對不能讓他們失望。
可是,想要考贏何偉鵬,最近卻變得愈來愈困難……
「你到底想不想把書念好?前兩天羅老師打電話到家裡來,說你最近精神恍惚,幾次考試也不夠理想,我觀察了一下,果然是這樣!我看你是真的不想聯考了!現在只剩下四十六天了,你居然還我行我素!」
母親的話中斷了江成彥的思緒。
他知道母親很關心他,還常常偷看他讀書的情形。只要一有停頓,她會立刻衝進來。
「你知不知道媽媽為什麼要花那麼多苦心栽培你進資優班?爸爸每天在美國拚命賺錢還不是拿來給你念書?這都是為了你的前途著想啊!」
江成彥繼續聆聽。他將頭低下來,伸手搆到地面上找鋼筆,同時,也是不想讓母親看見他的表情。
「你給我好好聽著!再過五天又要模擬考了,你這回一定要給我考第一名,上次的分數那麼糟糕,難道你不覺得丟臉嗎?羅老師都說你的成績很危險,你也應該知道羞恥!現在馬上用功!當心別再被我抓到!」
母親擱下杯子,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江成彥注視著那杯牛奶。熱氣不斷往上擴散、變形,好像鬼魅一般,在眼前飄忽搖曳。他並不喜歡在炎熱的夏夜喝熱牛奶。但是,母親說熱牛奶可以穩定應考的情緒。
他在想什麼?
——是那方才瞬閃即逝的殺意。
二、凝集的刺激
時序六月的高雄市。午後兩點。
馬路上的車輛發了瘋似地亂飛亂竄,炙熱的太陽毫不留情地曬著柏油,好像快要熔了。喧囂的喇叭聲,以及肆無忌憚隨著南風狂捲的濃煙廢氣,正在昭告世人,這是這個都市所使用的語言,總是是以野蕩、不羈的態度在發聲。
行道上種植的菩提因著熱風微微發顫,枯黃蛀蝕的葉跟著搖擺,陽光透過縫隙晃動,照在紅磚上,空氣灼燙。另一邊立著一城兩公尺高的圍牆,圍著教室、操場、和一棟棟大大小小高高矮矮知道名字的或不知道名字的建築物。
是所國中。
今天是星期天,但準備奔赴高中聯考的國三學生仍必須不畏高溫,上著額外的輔導課。
最靠近行政大樓那棟,二樓左起的第一間教室裡,五十幾個學生正擠在狹窄的空間裡讀書。下一節課要考理化,所有的人正在作最後的準備。天花板幾支電扇頹喪地轉呀轉,無力驅走這群學生發散的體熱,反而像是將熱氣一股勁兒往他們頭頂上灌。
「林正勵,你筆放下,到走廊來!」
說這句話的是教室裡唯一站著的人。他是三年級資優班的導師羅士倉,年紀約莫四十來歲,戴一副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目光原本銳利,頗有咄咄之勢,卻也因這年盛夏的暑氣而稍嫌滯鈍。他停止了拭汗的動作,瞧了那略有遲疑的學生一眼,就領頭步出教室。
帶點怯懦的學生起身,跟著出去。
和林正勵座位相鄰的江成彥,此時不安地向走廊望了望,只見羅老師神情嚴肅,似在責罵垂著頭的林正勵。看不清楚林正勵的臉。
林正勵是江成彥的鄰居,不僅是小時候的玩伴,也是同一所小學畢業的,兩人很早就認識了。不過,也因為住得太近,導致從小學起就開始競爭。由於江成彥經常獲勝,因此林正勵總是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五分鐘後,林正勵回座,臉色強作平靜,但細瘦的身軀還是忍不住微微顫動。
林正勵的個性畏縮,整天總是愁眉苦臉的,現在再被羅老師這麼一罵完,表情真像準備要去跳樓自殺似的。
「江成彥,老師有話跟你說。」
林正勵說完這句話,就繼續埋首書堆之中。他沒有掉眼淚——江成彥看了他一眼,心中產生了不祥的預兆,只得快快起身,走出教室。
羅士倉背對著光線強烈的太陽,投在走廊上的身影非常清晰,一如他對待學生的態度,賞罰分明。然而,江成彥並不覺得這次被叫出教室來,會有什麼獎賞。
「江成彥,老師發現你表現愈來愈差了。」
羅老師扶一扶眼鏡,看來是要對面前的學生發表一次長篇議論。
「前幾天的模擬考成績上節課剛出來,你知不知道,光是數學一科你就低了何偉鵬十二分?其他科也好不到哪裡去!你這個班長到底還要不要當?我看你再敢考不好,班長就讓何偉鵬去當!」
江成彥猜得沒錯。
最近幾次考試,他的成績開始明顯落後何偉鵬,彷彿就要永遠屈居第二了。
只有在單獨相處的時刻,羅老師才會疾言厲色。在面對全班之際,他則笑容可掬。
江成彥無法否認老師口中的事實,只得沈默下去。
「你忘記了是嗎?前一陣子你表現得很好,所以讓你當班長,這是你的榮譽,你竟然不知道珍惜?你應該跟何偉鵬學學,他不當班長,變成學藝股長之後,已經開始力爭上游了。我看你是還想再當一次學藝!」
班上的幹部完全依照分數排名,羅老師希望班長一職是由班上最優秀的學生擔任。不過究竟如何排名,他自有一套秘而不宣的計算方式。
似乎是因為看到江成彥一直悶不作聲,羅士倉感覺斥罵的效果不彰,因此威嚇到此暫時告一段落。
他立即轉為和悅的態度。「還有一件事。上個禮拜跟你說過,端午節後有一個英文演講比賽。本來是打算讓你去參加的,但是你最近的成績這個樣子……」
「老師……拜託……這個比賽我已經盼望很久了……」
「江成彥,你的表現讓老師十分為難。」羅士倉的聲調表現得苦口婆心,「成績不好,要怎麼代表學校?我們學校在全國風評很好,是不能容許次等學生在外面丟臉的。」
「老師……我求求你……」
「你的母親常常跟我通電話,要我多注意你一點。準備演講比賽很不容易,這樣會佔據你讀書的時間,萬一又拖垮成績,我跟你母親怎麼交代?」
「……我這次模擬考一定會考第一名。」
江成彥不得已終於發出一絲微弱的保證。羅老師反而開始默不作聲,表情凝重。
安靜了大約一分鐘。
「好吧!那我就再給你一次表現的機會。不過你記住,聯考已經迫在眉睫,想想你媽媽對你的苦心,老師我對你的期望,你一定要振作起來!尤其是要趕過何偉鵬,就像你前一陣子那樣。」
這幾句話說得似乎有些勉強,但江成彥聽來卻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謝謝老師。」
「那你回座繼續準備理化考試吧。」
羅老師的禿頭閃著油般的光亮,臉上逐漸浮現鼓勵的微笑。江成彥想,他英文演講比賽的資格終於保住了。
如果連演講比賽都保不住,江成彥簡直無法走進教室一步了。
由於父親人在美國,江成彥非常努力學習英文。他從來沒有去過美國,很希望可以給爸爸一個好印象。
至少,江成彥的英文成績保持全校第一,不可能被何偉鵬追上。國三因為考試一下子變得好多,校內外的各項比賽也變得格外珍貴。他必須爭取到學校資優班的代表資格。
母親的苦心,老師的期望……過去的種種浮現在江成彥的腦海之中。尤其是母親,在他坐在書桌前埋頭苦讀時,她默默地,已為他付出許多……
是該振作起來!
然而,江成彥經過走廊,正準備進入教室,不經意地看見一幅景象!
何偉鵬正看著江成彥的座位,嘴角居然泛起得意的微笑。
江成彥不禁怔住。
那絕對不是善意的笑容,而是一種輕蔑的嘲笑!
這個學期開始,何偉鵬的座位不在他鄰座,而是在隔壁排的後方。這也是羅老師的安排——他認為成績不好的要坐前面,只有愈接近黑板,才愈能專心聽課。
然而,坐在何偉鵬的前面,江成彥並未感受到黑板上有什麼可以讓他專心的事情。他根本無法專心。因為,他總感覺到何偉鵬在背後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監視自己複習哪一科、想答案的姿勢、什麼時候寫完考卷……
這是非常沈重的壓力。相反的,江成彥卻沒有辦法看到何偉鵬的一舉一動。他只能看到林正勵在幹什麼,可是,林正勵的成績平平,江成彥實在不願意跟他坐在一起,這意味著他們是表現相同的學生。
跟看待林正勵的評價不同,江成彥不得不承認何偉鵬確實很有一套,尤其是數理方面,常常有驚人的洞悉能耐。何偉鵬的眼神裡經常透露出靈光一閃的明亮感,彷彿再困難的題目都能夠找到最有效率的公式加以破解,不像江成彥必須不斷重複練習同類的題型,才能徹底瞭解。
他那狡黠的表情,在江成彥被老師責罵過後,看起來尤其刺眼。
迴避著何偉鵬洋溢笑意的側臉,江成彥想把嘴唇狠狠咬破。
三、冰凍的蒸氣
天氣真的愈來愈熱了。
端午節的高雄市,是盛暑的開始,在這高溫的連續三天假期裡,準備應試的學子們總算可以稍微喘口氣。即便依然逃不開升學壓力,至少能舒服地躲進家中,避開夏日的炎燥。對某些學生而言,這是效率的開始,而對於另一群學生,則是鬆懈的起點。
空蕩蕩的國中校園,連教職員室也停止辦公,缺少了師長的催促,所有的教室裡都只剩下紋風不動的桌椅。這是考季來臨前最後一次的罕見奇景。
國中附近有一座公園,行人稀落,一點也沒有放假的景象,或許大家都窩在冷氣房避暑去了吧!在強烈的日光下,樹叢花草的色彩更為搶眼,其間充滿著刺耳的蟬鳴,好似它們因為幾乎獨佔去了公園的全部,而在高聲歡呼。
至於左鄰的住宅區,則顯得安靜多了。
這一帶由於靠近不少明星級的國中、國小,這座住宅區的住戶,百分之九十是擁有在學子弟的家庭。由於搶讀狀況非常激烈,房價跟著水漲船高,這些家庭的經濟狀況相對富裕,於是,也增加了住戶之間的競賽項目。
沒有一個家長希望自己的小孩在別人面前矮人一截。
因此,在這段敏感的時刻,整個社區總是瀰漫著異樣的沈默。
住宅區裡有棟小樓房,與周圍的建築物格局類似,但多了一份優雅的藍白色調,顯示出主人獨特的美學品味。小樓房讓一座玲瓏別緻的庭院圍繞著,庭院裡設有車庫,並且養了幾盆美麗的蘭花。
這裡是江家。
江成彥坐在一樓的書房裡,桌前的國文講義歪歪斜斜地散置,他有氣無力地望著窗外庭院跳躍的幾隻麻雀。
這些麻雀彷彿不曾注意到江成彥的心情,兀自興奮地跳躍玩鬧。
在家裡,江成彥比起在學校更加沒有離開書本的自由。
更何況他還有演講比賽需要準備。為此,他必須壓縮自己的讀書時間,否則實在沒有餘裕去完成困難的英文演講稿。
事實上,昨天的理化考試,江成彥比平常更缺乏自信。當班上其他人面對考卷振筆疾書的同時,他的腦海裡卻不斷浮現羅老師可畏的怒容,以及何偉鵬可恨的笑臉。他簡直定不下心來理解敘述複雜的題意——尤其,這次的理化考試難度特別高,據說出題老師完全是為了打擊學生信心,以逼迫學生付出更多的心力用功。
羅老師稱之為「玉不琢,不成器」,還有「鑽石是在極端的高壓下誕生的」的道理。
等端午節假日一結束,江成彥就必須面對理化考試的成績。只是,他在不需要看到實際的分數以前,就已經大略可以想像得到結果有多糟!
再加上,原本就擅長理化的何偉鵬,臉上那份嘲笑的表情,顯露了他絕對的自信。
這一回到底會差到幾分?
倘若題目太難,分數不高當然是合理的。不過,江成彥在乎的不是分數多少,而是輸了何偉鵬幾分。一想到這裡,心中那股希望何偉鵬消失的願望立刻再度壓迫胸口。
江成彥的思緒根本不在書上。除了觀看麻雀,他開始側耳傾聽,察覺到門外客廳細碎幽微的電視聲。他知道,那是母親正在看龍舟比賽的節目。
近年來,原本髒臭不堪的愛河開始進行整治工程,但高雄市民們對愛河的水質仍有疑慮。市長為了證明愛河十分乾淨,今年特地在河上舉辦龍舟競賽,以示政績。
能夠重新見到愛河的美,令市民們非常期待。整個活動有聲有色,也成為話題焦點。
江成彥記得,母親曾說,她自小就在愛河邊長大。不曾氾濫、不曾決堤,愛河是一道溫柔的河流。對年幼的江成彥而言,母親的形象就像愛河一般。
儘管後來愛河由於污染日漸污濁,而如今又將恢復清淨。
想必,她對今天的活動一定很感興趣。
但她卻沒有離家。因為,她得盯著江成彥讀書。
刻意將電視聲音轉小,原本是母親不希望打擾到他讀書。但是,讓電視保持微弱的音量,似乎又隱含著另一層意義——母親希望他會以為她專心地在看電視,而不是偷偷留意他在房內的動靜。
江成彥認為,這是母親心思最複雜、最深沈的部分!
倏地,客廳突然傳來一連串刺耳的電話聲。
江成彥的耳朵豎了起來,貼近門板。這種時間,電話裡不可能傳來什麼好消息……
「喂……我是。哦!是羅老師。」
剛開始母親的語調相當柔和,但慢慢轉成乾澀。
「……不,沒關係,這麼處罰學生是應該的……」
江成彥知道事情不妙了,但他只能握緊拳頭,設法壓抑激動的情緒。
「好,我會跟他說……對啊……那個孩子不錯,我兒子還得多加把勁……你說得是,父母親經常不在家,還能這麼上進,可真是難得……」
門外的說話聲漸漸沈緩,彷彿再堅強的母親也附和不下去了。聽著她的聲音,連江成彥都感到喉頭哽滯,喘息的力氣也全然喪失了。
「我會的……好……」
忽地,連掛上話筒的聲音也沒有,門外遽然陷入死寂。
江成彥想要更專心地側耳聆聽,同時心底一涼。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的時間。
冷不防地房門啪一聲打開,江成彥嚇得抬頭。
母親站在門口,臉色一片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