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史尼斯學園（1）

懶豬起床……懶豬起床……懶豬起床……

一大早，猴子鬧鐘用固定的頻率、重複著固定的刺耳句子，用力想吵醒睡到不知道幾重天的懶豬。

　　朱藍希睡在地板上，手腳大大張開，成一個大字形，她翻身、手臂往鬧鐘頭上重重一拍，吵鬧不停的猴子就像喉嚨被人家用繩子猛然一勒，呃呃呃……再也發出不聲音。

　　這個房間很小，但是整理得很乾淨，在門口後面的右手邊，放了十幾個四方型的櫃子，那些櫃子從地上一路排堆到天花板，上層放衣服，下面幾格擺書，收拾得整整齊齊。

　　靠近窗戶的地方有一張小小的矮桌，桌子的右邊放著幾個紙袋、一箱碎布和一台很舊，舊到你會覺得它很可憐的縫紉機。

　　房間的窗戶上面沒有窗簾，所以在窗戶邊有一條粗粗的繩子，繩子上面用衣架吊了一整排的衣服，可以用來擋住早上射進房間裡的太陽。

　　房間裡面擺上櫃子、桌子、縫紉機之後，就擺不進一張單人床了，所以晚上，朱藍希只能在地板隨便鋪棉被睡覺，早上起床後，再把棉被疊整齊，收進牆角的行李箱裡。

　　朱藍希的房間外面，左手邊是廚房，右手邊是浴室，中間是客廳，客廳裡面有一組沙發和電視機，客廳再過去，有兩個房間，分別是爸爸、媽媽和小弟朱藍星的房間。

　　六點三十六分，待在廚房裡面做早餐的媽媽，已經煎好三顆雞蛋，正準備煎第四顆，而烤好的法國土司，已經擺在客廳的桌子上，弟弟朱藍星也穿好制服、走出房間。

　　朱藍星比朱藍希小一歲，今年唸高二，明年就要參加大學指考，所以刷牙洗臉、吃飽飯後，就要準備到學校去參加暑期輔導。

　　弟弟站在浴室外面，背靠著浴室門，他一面背英文單字，一面把腳往後勾，腳板有一下沒一下踢著門。

　　浴室裡面，爸爸坐在馬桶上，臉漲得通紅，他咬牙切齒，拚死用力，當他聽見馬桶裡傳來一聲沉重的、質量十足的「咚」，重物落水聲時，他鬆口氣，把報紙翻到另一頁，繼續培養下一波的解放情緒。

　　清晨的朱家，沒有吵鬧、沒有喧嘩，安靜平和的像天使們住的天堂。

　　突然間，爸爸的括約肌一陣緊繃、緊繃、緊繃……然後啪地、放鬆……一連串解放聲，伴隨爸爸的尖叫聲落進馬桶裡。

「啊……」爸爸的叫聲非常驚人。

「發生什麼事！」媽媽一手舉著鍋鏟，砰砰砰，從廚房裡氣勢十足地奔跑出來。

睡得死熟的朱藍希，也被爸爸的大叫聲從夢中嚇醒，她像彈簧一樣，咚地，彈起身，抓抓頭髮，下意識地看看東邊、看看西邊，看看在她睡覺時，地球是發生了什麼不可抗拒的事！

　　地震嗎？沒有……天花板的燈沒有搖搖晃晃……

　　火災嗎？沒有……至少她沒聞到濃煙嗆鼻……

　　瓦斯外洩？沒有……早晨的空氣很清新……

　　那麼是……啊，外星人入侵地球，他們家的怪物弟弟被抓去配種？

　　藍希跳起身，光著腳ㄚ、飛快衝出房間外，正好看見媽媽瘋狂地舉著平常用來凌虐魚的鏟子，凌虐著她家的浴室大門。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她一面用力敲、一面扣住朱藍星的手臂用力搖晃，「你爸發生什麼事、你爸發生什麼事……」

同樣一句話，一口氣不停歇，劈里啪啦連續問了七八次。

　　朱藍星翻白眼，他又不是X光機，怎麼會知道浴室裡面發生什麼事？可是如果他不回答，媽媽接下來會繼續問上七、八十次，直到得到答案，或者爸爸平安健康的走出浴室為止。

　　「怎麼了？爸爸怎麼了？」朱藍希一出房門就對著弟弟問。

　　朱藍星歪歪嘴巴，用力嘆一口氣。

　　受不了，他雖然是全家最聰明、最資優、最天才的，但他也是全家年紀最小的啊，為什麼每次家裡碰到事情，大家都要問他？

　　「應該是大便太用力，中風了吧。」朱藍星隨口亂說。

啊……中風了……

媽媽手中原本高舉的鏟子，鏘，從半空中掉下來，在地板上跳兩下，然後靜止。

她發呆三十秒，然後就像韓劇裡面，老公被壞女人搶走的大老婆那樣，慢慢，慢慢彎下身子，跪倒在浴室前面。

　　她兩手無助地趴在門上，放開喉嚨，大聲哭叫：「阿那達，求求你不要死，你如果死了，我怎麼有辦法把兩個孩子扶養長大，阿那答……不要離開我、求求你為我留下……我愛你啊……」

　　媽媽的哭聲很淒厲，是那種晚上貓聽見，都會豎起全身寒毛的慘烈哭聲，媽媽的肺部還保有年輕時的實力。（年輕時媽媽曾經打工，當過孝女白琴。）

　　朱藍希連忙走到媽媽身邊，扯著媽媽的手臂，想把她扶起來。

「媽，不會啦，爸爸很好、爸爸沒事……」她一面說、一面瞪弟弟一眼。「不要胡說八道，媽媽會當真的，她的智商只比海豚高一點點。」

　　最後那一句，她是用英文講的，因為當面批評媽媽是大逆不道的行為。

　　「阿那答……」

　　媽媽要醞釀開始第二波嚎哭時，浴室的門突然打開，可是媽媽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門上，門一開，她整個人就跟著朝裡面開的廁所大門往前趴，摔進浴室裡。

　　拉著門把的爸爸看見，嚇一大跳，連忙蹲下去把老婆扶起來。

「愛妻，妳怎麼了？愛妻……」

媽媽把爸爸從頭到尾掃看一遍，太好了，他們家阿那答沒有中風、沒有死，他還健健康康活著！

她一把抱住老公的脖子，又哭又笑，「太好了，你沒事……」

原來是擔心他啊，爸爸感受到愛的幸福，噹！馬上變身偶像男星，發出夢幻眼光，勾起帥到讓人發狂的嘴角說：「愛妻，我沒事。」

　　朱藍希很受不了地長吐出一口氣，抓抓亂七八糟的頭髮，無奈地看著老爸和老媽。拜託！都幾歲的人了，還以為自己是賀軍翔、王心凌哦？

　　雖然他們家老爸老媽真的長得很不賴，四十歲的人女看起來像三十出頭，爸爸曾經被錯叫成鄭元暢，媽媽也被誤認是林志玲（那個誤認的人實在很瞎，就算臉蛋像，他們的身高明明矮人家十到二十公分）可是朱藍星敢打包票，鄭元暢、林志玲沒演戲的時候，講話肯定不會那麼噁心。

　　「阿那答，你答應過的，要比我多活一天，永遠不會丟下我。」媽媽合掌包住爸爸的左手。

「傻妻，我承諾過的事，就算天地逆轉也不會改變。」爸爸低頭親了親媽媽的額頭，將愛妻攬進懷裡。

通常這種畫面開始的時候，就應該開始進歌了。

所以朱藍星很配合，他適時地扯開喉嚨唱歌——讀書好，讀書好，讀書不分老和少，人不讀書好像瞎子，看不到……

　　朱藍星是資優生，他的國數英理化科科都考一百分，他的體育也很強，在學校還是籃球隊長，他的美術也不賴，小時候加過市長盃比賽。

　　問題是，他唱歌……呃，那叫做見人殺人、見神殺神，不管是大小牲畜，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沒有一個放過。

小孩子聽見會著驚媽媽號，老人聽見會以為七爺八爺出巡，要抓自己進閻王殿，蟻后聽見不生蛋，小牛聽見不喝奶，神豬聽見要減肥……總之，他唱歌的影響力遠遠大過於聖嬰現象。

　　因此爸爸媽媽的「愛的抱抱」，在臉皮一陣快捷的哆嗦之後，他們迅速鬆開彼此。

「阿那答，如果你沒事，為什麼會在浴室裡面大喊大叫？」媽媽終於想起事情的起頭。

「啊！說到這個……我差點兒忘記，你們看，噹噹噹噹！我們家姐姐上報紙了。」他從地板上撿起剛剛掉的報紙。

「為什麼？她當了新一任的J女郎，還是破了羅志祥的處子之身？」

　　朱藍星冷笑問，問得媽媽額頭冒出兩條粗黑線。雖然她的智商只比海豚高一點點，但她還是聽得出來，他們家弟弟在羞辱姐姐。

　　對啦，她生女兒是沒有給她用力生，啊那個時候就麵包店剛開比較忙啊，哪有時間注意胎教，結果隨隨便便應付過去，才會導至今天，爸爸媽媽長得像明星，女兒卻生得像路人丙。

　　你說她很醜嗎？也不算啦，就是普通一點點，一百個人站在一起，你會注意到她的機率大概是……低於零……

可是天生我才必有用啊，老師小時候有教，長相美麗的女生，可以好好利用天生的條件，創造不朽基業，啊如果不小心長得咪咪貿貿，就要一心一意、貫徹始終，好好唸書。

　　所以他們家姐姐有聽老師的話哦，從小到大，每次月考都考第一名，不像媽媽爸爸小時候，只敢把目標放在全班前五十名，所以……那個……啊就，反正他們家姐姐還不錯就對了啦。

　　爸爸連忙揮手，「不是啦，跟周杰倫和羅志祥沒關係，是畢史尼斯（BUSINESS）學園要提供全額獎學金給我們家姐姐，唉呦，真是歹竹出好筍，我們家的筍子一支比一支肥又嫩……」

　　爸爸話沒講完，朱藍希已經被驚雷打到，有可能嗎？

她飛快搶走爸爸手中的報紙，迅速翻找，當她看見自己在准考證上面的大頭照，被放大刊登在報紙上，頭有點昏昏沉沉的……

　　所以、換句話說，她是今年大學指考社會組分數最高的？

　　嘻嘻嘻……

　　她傻笑，她發呆，她感覺背後長了一對翅膀。

　　我是一隻小小小小鳥，想要飛，卻飛也飛……（接下來是飆高音）對，她尖叫了，音頻之高，高過海豚媽媽……

　　媽媽邁開小短腿，奔到祖先牌位前面，雙手合掌、雙膝跪地，越拜給他越用力。

　　「我總算對得起朱家的列祖列宗，雖然沒給姐姐生一張好臉蛋，可是有給她生一顆好腦袋。」

　　爸爸也跟著跪在媽媽身邊，三叩九拜。

　　「朱家祖先啊，阿青是世界上最好的媳婦，你們不要怪她把姐姐生得很隨便，如果姐姐又美麗又聰明，會天妒英才，要是英才早逝，我們家就太可憐了……」

　　朱藍希眼角抖個不停，嘴巴歪一邊，身為親生父母，需要這樣子一次又一次強調，他們家女兒長得禮義廉恥、四維八德嗎？

懶豬起床……懶豬起床……懶豬起床……

一大早，猴子鬧鐘用固定的頻率、重複著固定的刺耳句子，用力想吵醒睡到不知道幾重天的懶豬。

　　朱藍希睡在地板上，手腳大大張開，成一個大字形，她翻身、手臂往鬧鐘頭上重重一拍，吵鬧不停的猴子就像喉嚨被人家用繩子猛然一勒，呃呃呃……再也發出不聲音。

　　這個房間很小，但是整理得很乾淨，在門口後面的右手邊，放了十幾個四方型的櫃子，那些櫃子從地上一路排堆到天花板，上層放衣服，下面幾格擺書，收拾得整整齊齊。

　　靠近窗戶的地方有一張小小的矮桌，桌子的右邊放著幾個紙袋、一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