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頓謎圖

名人推薦：以文字穿越深不可測的化外之地

【歷史文化工作者】謝哲青

航班從北方越過緯度基線，由的高空鳥瞰這片美麗大地，內陸森林像是平順而柔軟的伊斯法罕錦織，外海星羅的島嶼伴隨著潔白細緻的沙岸，一路旖旎延伸到五顏六色的幾內亞海，淺水處泛著淡淡的綠，水下的珊瑚漾著酒紅粉彩，越接近深海的部分則映著暗藍，像是神話傳說中的無底洞，中央深度超過五千呎。這裡是全世界最具魅力的化外之地，最蠱惑人心的原始森林。

 

「人們不會接受這樣一個人竟然遺留這樣一座海岸叢林未加探索，」一七七○年代，詹姆斯．庫克（Captain Jam...

樹枝藤蔓纏繞著傾斜的直升機；早已鬆脫掉落的螺旋翼覆滿了苔蘚；防風玻璃上爬滿了地衣。匍匐植物像某種貪婪的綠色怪 物，觸角般的藤鬚在尾桁蜿蜒竄爬。在下方的植被上，直升機失事時斷裂的起落滑橇已經深深地隱沒在交織的樹根之間。只剩下幾處機身塗漆還顯露在外，而馬克• 布里吉花了數秒鐘的時間才意會過來自己眼前看著的是什麼東西。在他逐漸拼湊、理解之後，寬慰地嘆了一口氣。這個殘骸可說是上天的禮物，他們可能因其而得以 活命。
「妳還好嗎？」他問道。
梅蘭妮點點頭。「大概吧。你呢？」
「沒事，不用擔心我。」
「你覺得裡面會有無線電嗎？」
「應該有。」馬克透過樹梢觀看太陽偏移的角度，「但我不認為還能用。」
天色漸漸暗了。他們對於將在叢林中度過第二晚，惶恐隨著逐漸拉長的影子一點一點地加劇。他們沒有食物、沒有水，也沒有嚮導。到處都是蚊子，而他們將抗瘧藥留在至少十五英里外的旅社裡。
他們已經迷路了二十八個小時。
馬克擠向前，用傷痕累累的手撥開樹葉。當他湊向前之後，看出這輛直升機是一架商用 款，長約三十五呎。在空中飛行時一定十分流暢敏捷。不過現在再也不是了。在這兒，它是獵物：一隻纏掛在綠色蜘蛛網裡的金屬蒼蠅。一想到他們或許能從殘骸裡 找到些什麼，馬克奮力穿過藤蔓。雖然找到食物與水的機會很小，但是否會有一張地圖、羅盤或是一些能生火的燃料呢？又或者更幸運地，一只能讓他們處理傷口的 醫藥箱？
馬克剛從倫敦的醫學院畢業。他曾在教科書上看過熱帶潰瘍的照片—只要一個抓傷或蟲 咬遭受感染，便會惡化成茶碟般大小的傷口。梅蘭妮的情況遠比他來得糟糕。她無視他的建議，只穿著短褲與圓領短衫。現在她的四肢滿是一條條紅腫疼痛的傷痕。 多刺棕櫚藤在她的兩條大腿上撕扯出血痕，這種植物的刺就像梭魚牙齒一般銳利。如果傷口不趕緊包紮，將會開始潰爛、化膿。
直升機的機艙旁已經長了許多大根乃拉草，遮蔽了駕駛艙的窗戶。馬克用力扯開一片片的葉子，直到他找到艙門。疲憊得無法幫忙的梅蘭妮站在一塊樹樁上觀看著。「該死，我好渴。小心一點，馬克。」她短暫地閉起雙眼。小心？她的哥哥何時不是如此了？

馬克一整天都在撥擋樹枝、穩固木塊，有時伸出一隻手或肩膀供她攙扶。他們已經走了 四、五英里的路，但是在踏出每一步之前，他一定會察看步伐所要落下之處是否安全。梅蘭妮不曾見他滑倒過—對於像他這樣身材的男人而言，是相當了不起的事。 六呎六吋，二百五十二磅，而他的身上卻幾乎連一點擦傷也沒有。不是因為他的行動躊躇或是過於保護自己，而是因為他是如此該死地……步步為營。沒錯！就是這 描述會讓他感到驕傲。他也很沉著。全是她的錯，他們才會落入這個狼狽的困境，但是到目前他都不曾責備過她。她曉得他一定怒火中燒，而她也想知道擁有像他一 般的自制力是什麼感覺。
馬克拉拉門把，但是艙門文風不動。缺乏水分令他虛弱。他更用力地拉了一下。這一 次，門軸邊緣的鐵鏽剝落，發出了刺耳的劈啪聲。艙門掉了下來。他踉蹌地退了幾步。一隻黑色的青蛙突然朝他衝來，他趕緊側身閃避。這時，一群蝙蝠從巢穴中蜂 湧而出，翅膀劃過馬克的頸子，飛入薄暮之中。馬克抬起頭，但是隨即後悔自己做了這個動作。在他身後，梅蘭妮開始放聲尖叫。
飛行員的身軀支離破碎地散落在駕駛艙裡，早已腐朽，或是已被叢林裡無數飢餓的嘴所 啃食殆盡。失去肌肉的支撐，他的骸骨因此崩塌。地面衝擊力將他向前拋盪，導致頭骨斷落在儀表板上，一副如今已無用處的頭戴式耳機依然夾在不復存在的耳朵 上。一隻蒼蠅在他的眼窩裡嗡嗡飛鳴。螞蟻兵團沿著他的肋骨而行，使他的襯衫上下波動起伏。他的衣服已經被蛾蛀蝕得只剩一塊塊破布，變成盛裝白骨的破爛袋 子。
馬克更仔細地看了看，好奇心削弱了他強烈的反感。在叢林裡，屍體的腐壞速度比在任何地方都來得快。不過即使考慮到額外的濕氣、溫度與野生動物的影響，他依然推測這具屍骨躺在這兒已經至少一年了。
馬克低咒了一聲，然後費勁地爬進駕駛艙。迷失在巴布亞紐幾內亞的某處雨林裡，這幾乎與他所計畫的假期大相徑庭。他們原本是來尋找鳥類天堂的。現在，在逃亡的第二天，他們遇上了麻煩與死亡。
在他們後方的某處，他們的當地嚮導與船夫—帕里與吉爾—已陳屍於泥濘之中。在一場 打鬥中，遭到來自鄰近部落的四名戰士殘殺。馬克無法全然了解爭執的內容，但是似乎與一名婦女的名聲有關，這為打鬥的主因提供了一點線索。他與梅蘭妮一看苗 頭不對，兩人便想退去，並且呼喚帕里與吉爾一道離開。但是為時已晚。指控對上了侮辱；胸膛的推撞被回以一拳。然後是斧頭；用來削砍棕櫚樹的斧頭，如今卻砍 進白如樹莖的人骨裡。馬克原本想出面調停，卻發現自己遭受大刀威脅。這群戰士未曾見過像他這等身形的人，他們的恐懼為侵略行動火上加油。如果他不退讓，他 跟梅蘭妮便會是下一個刀下亡魂。

殺戮在刀光血影的混亂中結束。一心只顧著梅蘭妮安全的馬克一面奔跑，一面將她推進 叢林，兩人開始奔跑。不是為了逃到何處；單單只是為了逃離。逃跑比退讓來得明智，而他們每踏一步，就更深入森林。在飛河與阿拉米亞河之間，呼拉爾是最後一 個已知的村落，之後便是無人涉足的廣闊森林。戰士們可以在幾分鐘內追上他們，但是這些部落男子對於將他們逼進叢林深處感到滿足，因為剩下的交給森林裡的鬼 魂就行了。
雖然這裡的確有許多的鳥類，但是當馬克將手放上駕駛座的椅背時，天堂便與他們相距甚遙。
他們會在這兒全是他的錯。他應該堅決反對的。帕里告訴他們，在旅社附近幾英里內， 便可以看到無數的野生動物，但是梅蘭妮堅持要開拓新領域。賞鳥一向不是她的興趣；她只是想探險。巴布亞紐幾內亞是最後的處女地—地球上最具生物多樣性與最 鮮為人探索的國家之一。她可不想坐了大老遠的飛機來這兒，卻連一隻鱷魚也沒瞧見；所以她付了吉爾雙倍的酬勞，請他往上游擺渡。而馬克不顧內心的惴惴直覺， 什麼話也沒說。
他一直是比較敏感的那個。他是煞車，是安全網。他已經厭倦了扮演這樣的角色。但是 梅蘭妮十分固執。這陣子對她而言並不好過，而他也無心爭辯。她的個性一直相當衝動而且不負責任，與札克半年的婚姻最後以離婚收場，讓她比平時更加魯莽。探 索主要河川的支流兩個鐘頭，然後及時趕回來吃晚餐。這個提議聽起來並不危險，但是旅社勸告說，呼拉爾的所在區域，裡面的部落更加原始。「太好了！」梅蘭妮 說；加上因為吉爾宣稱自己在那兒有一位「特別的朋友」，所以她顯得更加放心。而馬克只是揚起雙眉，聳了聳肩。他的錯；這絕對是他的錯。
駕駛艙裡很潮濕，滿是腐臭味。馬克碩大的身軀讓他沒有多少空間能夠小心移動。他馬 上開始汗流浹背。沒有跡象顯示飛機曾經起火燃燒，但是引擎的整流罩擦撞到機身，在艙頂留下一個大洞。馬克猜想，直升機應該算是迫降，只不過速度太快，而且 降落地點是在地球上樹木最稠密的叢林裡。要安全降落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
只需要看一眼儀表板，他便知道無線電已經不堪使用。不過馬克還是從飛行員的頭骨上取下耳機試了試。他將頭戴式耳機罩在頭的側邊，開始轉動接收器的頻道調節器。
什麼也沒有。沒有燈號、沒有雜音。充其量只有一聲劈啪聲響。

馬克出於好奇地又試了幾個儀表板上的按鈕；不過電瓶已經沒電，而且電路也毀損了。
他已經盡了力，於是他擠過座艙門，來到主機艙。外面的樹讓左邊一大片艙壁嚴重向內凹陷。粉碎的窗戶成了蝙蝠進出的通道。他的頭旁邊，有一根金屬支柱穿透天花板，像脫腸一般刺穿尾舵。馬克的胸口湧起焦慮的情緒。他有幽閉恐懼症。在這裡，就像置身在一個壓扁的罐頭裡。
艙內光線昏暗，但是馬克仍舊可以看見這架班機上唯一的乘客；他已經化成白骨，堆在 一排三連座椅中。男子的頭骨坍落在地，空洞地盯著地上一只帆布背包。馬克快步衝向前，然後猛然蹲下。他一把抓過最靠近自己的那條背帶，將背包拉過來。當他 這麼做的時候，他注意到在一堆倒塌的脊椎骨之中，有條皮繩繫著兩把生鏽了的小鑰匙。
馬克好奇地再看了一眼，使勁地盯著乘客骨骸另一側的昏暗。一開始他沒有看見，但是現在清楚地知道鑰匙是拿來做什麼的了。
座椅上，在團狀陰影之中。一只黑色公事包，依然銬在男子化為白骨的右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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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枝藤蔓纏繞著傾斜的直升機；早已鬆脫掉落的螺旋翼覆滿了苔蘚；防風玻璃上爬滿了地衣。匍匐植物像某種貪婪的綠色怪 物，觸角般的藤鬚在尾桁蜿蜒竄爬。在下方的植被上，直升機失事時斷裂的起落滑橇已經深深地隱沒在交織的樹根之間。只剩下幾處機身塗漆還顯露在外，而馬克• 布里吉花了數秒鐘的時間才意會過來自己眼前看著的是什麼東西。在他逐漸拼湊、理解之後，寬慰地嘆了一口氣。這個殘骸可說是上天的禮物，他們可能因其而得以 活命。「妳還好嗎？」他問道。梅蘭妮點點頭。「大概吧。你呢？」「沒事，不用擔心我。」「你覺得裡面會有無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