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邱秋坐在馬桶上,戰戰兢兢地給傅瑞恩打電話。
他本來想把褲子提上後再談這事兒的,可是小麗那邊催得太急了,就他擦屁股的功夫她就打了三趟電話,在電話裡哭得梨花帶雨,搞得他一顆小心臟在胸口裡待得都不安分。
也是巧了,傅瑞恩剛和幾個副總開完會,五秒鐘前剛把手機從祕書那兒拿過來。鈴聲是邱秋自己錄的,清爽乾淨的少年音伴著吉他,哼唱著一曲不知名的小調,就像是迎著春風生長的櫻桃樹枝,勾住了過路人的心。
傅瑞恩第一次聽這歌就被驚豔住了,問他是誰唱的。邱秋當時紅著臉說自己寫的,只寫了中間最甜的一小段,開頭結尾都沒想好。
傅瑞恩特別喜歡這歌,每次都等這首曲子唱完了一小節才會接電話。
「秋秋,怎麼了?」
邱秋聲音要哭不哭的,怯怯的模樣像是一團隨時會被戳散的杏仁豆腐:「乾爹……你能借我十萬塊錢嗎?」
十萬塊錢對於邱秋是大錢,對於傅瑞恩小得不能再小。但錢這事情還是要掰扯清楚的。
傅瑞恩問他:「你要錢做什麼?」
自從邱秋跟了他,他直接給了對方一張副卡,額度沒有上限,任他隨便刷。可是他倆在一起三個多月了,邱秋買過最貴的東西就是一支五萬塊的吉他,而吉他彈出的第一首歌,現在成了傅瑞恩的手機鈴聲。
邱秋小心翼翼地說:「……你先答應我別生氣。」
「你不說什麼事,我怎麼知道我會不會生氣。」
邱秋被噎住了,可十萬塊錢可是大事兒,面子能有裡子重要嗎?他只能委屈地說:「乾爹,我的前女友小麗你還記得吧?……她不是學編劇的嘛,她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接了一個劇本,要寫一部都市情感戀愛喜劇。」
「然後呢?」
「然後……她不是和我分手了嗎,天天都在宿舍哭,劇本也寫不下去了,她說她自己都失戀了,還要寫女主角談戀愛,她特別痛苦。結果到了deadline她交不出稿子就違約了……她,她剛剛給我打電話,說因為是我提的分手,她是受害人,要求這個十萬塊違約金由我出。」
邱秋又是苦惱,又是擔憂,愁得心裡的花田都枯萎了:「……可是,可是我沒錢啊。乾爹,你能借我十萬塊嗎?我現在打工一個月能賺兩千五,我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都我媽幫我存著呢,我回家的時候管我媽要一下,裡面應該有不少錢,這樣我三年就能把十萬塊還清了……」
他在那邊吭哧吭哧地掰著手指頭可勁兒地算,卻不知傅瑞恩被他生生氣得砸斷了一枝限量版的鎏金鋼筆。
但傅瑞恩是誰啊,他可是A城裡有名的笑面虎,心裡再怎麼想把這死小子扔到床上艸得合不攏腿,臉上仍然笑得雲淡風輕的。
傅瑞恩問他:「秋秋,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
邱秋果然愣了一下,他先看看手機螢幕上的名字——沒打錯電話啊,然後又小心翼翼捧著手機說:「是……是祕書大哥嗎?麻煩你把手機給我乾爹一下,我有事和他說。」
「……」傅瑞恩更氣了,「你跟了我三個月,你連我聲音都聽不出來?」
「可是你剛剛說……」
「邱秋,」這個說話時向來和風細雨的男人,從來沒用過這麼嚴肅的口吻叫過邱秋的全名,「你前女友管你要錢,你沒錢就管我借?你開口之前有想過我是包養你的金主嗎?!!」
「……啊?」坐在馬桶上的邱秋嚇尿了,是真‧嚇尿了。「乾爹,你,你,你什麼時候成了我金主了?!!!!」
傅瑞恩頓覺呼吸一窒,他臉色漆黑,山雨欲來:「你給我裝傻?我要不是你金主,我幹嘛給你副卡??」
「你不是看我品學兼優,想資助我讀書嗎?」
「……」傅瑞恩真想使勁敲敲這小子的腦袋瓜,看裡面是不是都裝的水!「你要不是被我包養,幹嘛叫我乾爹?」
邱秋委屈至極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這不是看你四十歲了一直沒結婚,想讓你感受一下家庭的溫暖嗎……」
「……」
「你連女朋友都沒有,就白得一個成績又好、長得又帥的大兒子,這好事你上哪兒找去啊。」
「……邱秋,你現在,立即,馬上,給我滾到香江別墅去!」
※
三個月之前,傅瑞恩和邱秋在A大的開學典禮上相遇了。
傅瑞恩是「榮譽校友」,身家不菲,陸陸續續地給A大捐了一座圖書館、一座教學樓、一座實驗室,還有一座新捐的學生宿舍正在建設中,而且間間都配上了空調。在這所學校裡,你可以不知道校長叫什麼,但傅瑞恩的大名可是掛在每個住宿生的心頭。
而邱秋呢是優秀學生代表,腦袋靈光成績好,最主要是盤靚條順長得養眼,一雙腿那麼老長,笑起來時右臉頰上一個淺淺的酒窩,看著都醉人。他上臺代表獎學金獲得者們演講,那時候坐在臺下的傅瑞恩就注意上他了,覺得這小子長得特好看,睫毛和小刷子似的,特別招人喜歡。
等所有大佬們演講完畢,主持人笑盈盈地上臺,宣布文藝匯演正式開始。傅瑞恩工作忙,本來都打算退場了,誰想到邱秋懷裡抱著吉他又上臺了。
於是傅瑞恩的屁股就又落下了。
邱秋唱了一首特別清新的英文歌,講的是校園戀人之間的純純愛情。他嗓子好,又清又亮,帶著濃濃的少年春意,光是聽他的歌,彷彿就能看到校園林蔭路上,單車帶人的白襯衫師兄和小粉裙學妹。
臺下的學生們全沸騰了。邱秋這個節目也就五分多鐘,除了前面半分鐘大家都矜持著不敢上臺以外,之後的四分半一直不斷有學姐學妹上臺送花獻吻。到後來那些師兄師弟們也瘋魔了,有個個子挺高的體育特長生在所有人的起鬨中抓著一大把玫瑰奔了上去。
邱秋兩隻手都抱著吉他騰不開,便向他側頭笑了笑。
邱秋只是單純地表達謝意。
結果坐在臺下的老流氓傅瑞恩心思一下就活絡了。
怎麼形容呢,就像是沙漠裡突然落下了一隻白天鵝,沙漠為了這隻白天鵝,硬生生擠出了一片綠洲。
祕書手裡的電話響了好幾遍,都是副總們在問他傅瑞恩什麼時候能回來開會。祕書也苦啊,他三催四請,傅瑞恩的屁股就像是黏在塑膠凳子上一樣抬不起來,再看那張平時皮笑肉不笑的臉,現在正合著音樂節拍搖頭晃腦呢!
邱秋唱完了,給大家鞠了個躬,也沒看臺上擺著的那些花,拎著吉他步履匆匆地跑走了。剛才給他送過花的人心裡都挺不好受的,雖說一枝花沒多少錢,可這畢竟是自己的心意,就被校草這樣無視了……
哪想到半分鐘之後,邱秋居然拉著一輛不知道哪裡來的小推車咣噹咣噹咣噹地上臺了,他對著大家又是一鞠躬,然後飛快地把地上的花全部撿到了推車上。他一邊給看臺上的觀眾三百六十五度無死角的飛吻,一邊牽著小推車又咣噹咣噹咣噹的走了。
整個禮堂先是靜了兩秒,接著笑聲、口哨聲、掌聲掀翻了禮堂的天花板。
在臺下坐著的教授們都笑了,交頭接耳地詢問這是哪院哪級哪班的孩子,這麼寶氣。
幾個被請來觀禮的大佬們也覺得有趣,大家私下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後都落到了傅瑞恩身上。
傅瑞恩這人的愛好眾人皆知——他就喜歡這種乾淨的、清新的、長相帥氣的小男孩。
據說和他那個在國外去世的初戀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