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或許是因為在郊外,這家飯店的入住率也不高,所以顯得格外幽靜。室外是漫無邊際的雪,將這個世界映襯得泛著銀光,窗外竟如淩晨一般,並不是徹底的黑暗。
「圓規哥哥,你睡著了嗎?」杜敬之在寂靜的夜裡,突兀地開口,又故意壓低了音量,更顯得格外溫柔。
「沒有。」周末依舊是簡潔的回答,聲音冷冰冰的,沒有帶著任何溫度。
「可以跟我聊聊天嗎?我睡不著。」
「嗯。」
杜敬之深呼吸,突然覺得,周末喝點酒就跩得要上天了,讓他有點不適應。不過仔細想想,也真是平時被周末慣壞了,才會因為一點不熱情,就心裡不舒服。
他不由得惆悵,現在周末稍微冷淡了點他就覺得難過了,以後如果真的跟周末分開了,他會怎麼樣呢?
會歇斯底里?
會哭?
還是會一蹶不振,再也不肯戀愛了?
「你會覺得我煩嗎?」他問了第一個問題。
「不會。」
「我惹你生氣了,你會像罵柳夏她們那樣罵我嗎?如果我跟你嘮叨,你會像煩你大姑一樣的煩我嗎?如果我做了讓你不喜歡的事,你會像推杜衛家那樣,或者對謝西揚那樣地對我嗎?」
周末沉默了一會,才回答:「你會像柳夏那樣在我明確表態後,還不依不饒地糾纏,還集結一夥人來威脅我,並且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恐怕……不會。」杜敬之要面子,不會做那種事情,估計只要感受到厭惡就會直接退出對方的世界。
「你會像我大姑那樣,擺出長輩的架勢對我說教,覺得我不按你說的做我這輩子就完蛋了嗎?」
「不會,我尊敬你的決定。」杜敬之也不是會對別人指手畫腳的人。
「最後一個,不可能。」
他有點不解,不理解這個「不可能」的意思,於是問:「什麼不可能?」
「因為太喜歡你,所以看到你被人欺負,或者被人算計,會比別人欺負到我頭上還讓人生氣。你憤怒的時候也會打架,你會為了周蘭玥這個朋友去報復高海濤,我為了我喜歡的人做了這些事情,很過分嗎?為什麼你要一直在意?」
周末的話語裡,還帶了點埋怨。
確實,杜敬之對這件事情已經耿耿於懷一段時間了,表面上不提,心裡卻在意。
周末就是怕這樣,才不肯告訴杜敬之。結果,這樣隱瞞,讓杜敬之在其他方面知道了之後反而更加不安。
周末醒著的時候,會迴避,盡可能回答得圓滑。醉了,就直白很多,直接說了自己心裡的心思,沒有任何遮掩。
「我只是想瞭解你,卻總覺得我不夠瞭解你。」杜敬之軟了態度,抱著周末的身體,將臉埋在周末的懷裡,聲音溫柔地說。
「可能我總在偽裝成老好人的模樣,所以冷不丁地做點出格的事情,就會引起你們的震驚吧……」
「嗯,確實有些。」在他的腦海裡,周末就是一個溫柔得不像話的人。
「其實我性格一點也不好,煩了也想罵人,惱了也想打架,可是就怕你們覺得我奇怪,只能一直忍耐。」周末的話語裡,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然後繼續說了下去,「小的時候總在動小聰明,知道賣乖的孩子會得到誇獎,會省去不少麻煩,還樂在其中。」
杜敬之聽完,忍不住咧嘴樂了:「所以入戲到出不來了?」
「算是吧,偽裝久了,就覺得,這就是我自己吧,有的時候自己也在想,是不是被壓抑了本性。
但是髒話還是說不出口,不想看到別人奇怪的表情,所以一直忍耐著。我曾經偷偷在超市買了包菸,做賊一樣的緊張,還是穿著自己的衣服,到很遠的超市買的,然後蹲在角落裡,自己偷偷地學,沒學會,還覺得不喜歡那種味道。」
他聽到周末說這些,突然覺得釋然了。
周末這種早熟的孩子,就是比其他孩子早懂事,但是懂事的代價,就是要自己承受一些委屈,自我調節。「別人家的孩子」這一個稱呼,就讓周末背上了脫不掉的偶像包袱或許學習抽菸,只是周末到了叛逆期,想要自我嘗試。
抬起手,揉了揉周末的頭,輕聲安慰:「沒事,以後跟我不用偽裝。」
「沒有偽裝,跟你在一起,就會忍不住溫柔。」
「實在壓抑不住了,就釋放出來也行啊,周圍的人慢慢就習慣了,不會覺得奇怪了。」
「其實我最想的是跟小鏡子秀恩愛……」周末說著,歎了一口氣,「有一個這麼好看的男朋友,還不能顯擺,憋著真難受,操……」
「嗯,操……」他聽到周末說髒話,怎麼聽怎麼彆扭。
「我睏了。」
「那就睡覺吧。」
「好。」
這一夜杜敬之睡得很好,就好像一下子打開了心結,讓他沒有負擔地睡著了,第一次這麼輕鬆。
第二天一早,杜敬之剛睜開眼睛,就看到周末跪在床頭,一臉冥思苦想的模樣,給他嚇了一跳。
「你……幹屁呢?」杜敬之疑惑地問,一下子就醒了過來。
「我昨天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周末用的是疑問句。
「啊?」杜敬之被問得一愣。
「想不起來了,反正怕我做錯事,我先道歉。」
「哦……」杜敬之看著周末,哭笑不得了好半天,覺得這提前道歉也是滿高招的,最後擺了擺手,「你什麼都沒做錯,挺理智的,行了,洗漱去吧。」
周末又觀察了杜敬之一會,確定不像是說假話,也就答應了,起來去洗漱。
兩個人又折騰了一整天,才搭車去了火車站,然後回家。
到了家門口,兩個人決定先去杜敬之家裡放東西,然後再一塊去周末家裡休息,調整一下狀態,玩了幾天確實累了。杜敬之從口袋裡取出鑰匙,打開門,就聞到了一陣酒味。
杜敬之走進去,就發現家裡似乎很多天沒收拾過了,地板上還有泥鞋印,應該是有人穿鞋子進來了,加上家裡前幾天也下了雪,雪水融化了,特別的髒。
杜衛家就坐在餐桌前,面前放著一堆啤酒瓶,還有一桌子的毛豆、花生皮,也不知道是吃了幾天,還是一群人聚會完,剛剛散場離開。見到他們兩個人拎著行李箱進來,杜衛家立即蹦了起來,結果身體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
「小兔崽子,你還敢回來,真是個畜生,讓你帶個孩子,也給老子出問題,找個什麼鐘點工,一天要老子四千塊錢!」杜衛家罵罵咧咧地走過來,剛靠近杜敬之就想去翻杜敬之的口袋,「你媽肯定給你留錢了,全給老子,不然老子廢了你。」
周末伸出手,把杜衛家推開了,只是說了一句話:「讓一讓。」
「讓個屁讓,我跟我兒子說話呢,輪得到你個外人插嘴嗎?」杜衛家罵了周末一句,或許是酒精的作用,他都不怎麼怕周末了。
杜敬之現在真是不想承認自己有這麼一個爹,於是只是回答:「你馬上就跟我媽離婚了,之後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我也不想認你,咱倆當成不認識,行嗎?」
說完,拎著東西就往樓上走,原本拎著行李箱到六樓,他已經累得有點喘了,現在被氣到了,居然一口氣就上了自己的房間,結果到門口腳步就一頓。
門被外力破壞了,上面還有幾個大腳印,鎖已經掉了下來,破了一個大窟窿。他推開門進去,就看到自己的屋子被翻得一團亂,被子上似乎還被人澆過水。地面上一些沒用過的畫紙跟衣服擰成了一團,都被人踩踏過,還有泥鞋印。
屋子裡的窗簾都被拽過,掛窗簾的欄杆都被拽了下來,半搭在書桌上。桌面上也是一團糟,他注意到,糖罐子還在,裡面的糖全沒了。
看到這個場景,杜敬之簡直要炸了。
周末就站在杜敬之的身後,也擰緊了眉頭。
杜衛家在這個時候屁顛屁顛地跟上來,還在罵罵咧咧的:「你知不知道你把你叔叔氣成什麼樣?
給你房間砸了都是饒了你了,本來做生意就賠了錢,還得虧上兩千塊,不生氣就怪了。你個小畜生,真不是個東西……」
話語裡已經透露出他們倆出去賭輸了不少錢,結果回來後發現杜敬之請了鐘點工,一下子還請了
兩個。兄弟倆只能一人出兩千元把鐘點工趕走了,心裡不舒坦,就砸了杜敬之的房間。
杜衛家還準備罵,周末就突然走過來,用單手按住了杜衛家的側臉,用力一推,直接把杜衛家的頭「咚」的一聲按在了牆面上。
杜衛家還沒上來,卡在樓梯中間,加上周末站得高,個子高,此時還被人按著,顯得特別憋屈。
因為用力,頭被撞得疼,臉也被按得扭曲變形,腦袋還在一點點地往上提。
「你……你幹什麼你……」杜衛家被按著,難受得要命,聲音含糊地問,終於有點怕了。
「滾,我不想當著你兒子的面打你。」周末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