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能將警探、科學家、經濟學家、記者和貓連結起來?當然是好奇心。他們全都想更進一步探索這個世界。但驅使他們心生好奇的,不僅是極欲了解事理的渴望,還有怎麼解釋事情會變這樣的潛在機制,經由這些就能夠期望、預測或解釋未來的事件。警探想要揭露人們的動機和解決犯罪,科學家想要成立新的理論好加深對現實的理解,經濟學家想要改進支撐人類社會活動的交易,記者想要創造能幫助人們理解時事的敘事,貓咪想要提高攫取更多烤雞的機會。
他們都不斷收集證據、設計理論和測試新管道以追求其目標。在全部領域中,好奇心不只有用——還極重要。發現未知的新事物是一種意願,實際上更是一種渴望。難怪英國政治哲學家湯瑪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稱之為「心靈的慾望」(the lust of the mind)。好奇心激發人們突破已知的疆域,收集更多用來分析的原料。
唉,資訊導向、以證據為主的世界觀已逐漸沒落。在「後真實」世界中,知識被蔑視,事實是可選擇的(或者可以被「另類事實」挑戰),現實情況可能被扭曲或忽視。但極度好奇的人知道,從長遠來看,現實情況將永居上風。好奇心引導人們更準確地了解世界;只有毫無好奇心的人,才會對扭曲又不準確的世界觀持續一無所感,如此方能與挑戰他們觀點的證據隔開。好奇心是通往真理的捷徑。
因此,本書以其有限的方式,捍衛好奇心、證據和理性的力量。它從《經濟學人》製作的解惑文章與每日圖表,匯集意想不到的解釋和引人入勝的事實,目的是透過一連串有趣的例子,顯示邏輯和資料如何闡明那些使世界按照現有方式運作的隱藏機制。為什麼網球選手要吼叫?為什麼一夫多妻制更容易引爆內戰?酪梨與犯罪之間有什麼關聯?為什麼沙子會短缺?用來開採頁岩油的水力壓裂法如何提高出生率?
這些問題個個都是微型的神秘故事,每個問題都邀請你設想自己的解釋,就如同抵達犯罪現場的警探一樣。(你現在可能對那些酪梨嫌犯感到好奇。)先以一、兩段文字介紹事情背景,接著提供解釋,讓人豁然開朗—或者令人滿意的是,你發現自己的理論確實是正確答案,而且對於世界何以運作得更好,你現在已經比之前更了解其中一二。
我們希望這個系列能夠刺激並滿足你的好奇心。你正在閱讀本書,而且特地從頭到尾看完這篇前言,這項事實讓你跟警探、科學家與貓咪一起加入極度好奇者的行列。歡迎來到這個俱樂部。
.網球選手為什麼要吼叫?
在頂尖網球界裡,吼叫(grunt)如今已屬稀鬆平常的行為,就像拿下一盤時要握拳振臂自我激勵、出差錯時要往教練的方向爆粗口一樣。「吼叫」這個詞其實過於狹隘。當今職業網球選手發出的叫聲有千百種,有的像受傷時的怒吼,有的則彷彿發狂似的尖叫。從前的球賽只有安靜的你來我
往,期間穿插著球拍擊中網球的清脆響聲,但這樣的日子早已不復存在。在板球當中,球員會透過話術干擾敵方的專注力;在棒球裡,選手在漂亮的打擊之後會將球棒拋向空中。有些選手與觀眾將這些視為球賽的惡習,網球中的吼叫也不例外。
這三種惡習都已存在數十年。早期的網球界裡,最知名的吼叫者是吉米.康諾斯(Jimmy Connors)和約翰.馬克安諾(John McEnroe)。他們是1970和1980年代的兩位球星,完全不是以球場上的彬彬有禮著稱,而是以誇張、賣弄式的叫聲聞名。依他們自己的說法是:在特別費勁的你來我往當
中,呼吸會變得格外用力。
莫妮卡.莎莉絲(Monica Seles)則更進一步,1990年代,她開啟了每擊球一次就尖叫一聲的作法,顯然無關用力與否。莫妮卡.莎莉絲的教練是尼克.波利泰尼(Nick Bollettieri),這位美國教練還有其他幾位成功且習慣吼叫的門徒,包括安德烈.阿格西(Andre Agassi)、威廉絲(Williams)姐妹以及瑪麗亞.莎拉波娃(Maria Sharapova)。波利泰尼宣稱,吼叫是一種「有效釋出能量」的戰術。
莎拉波娃的吶喊音量時而超過一百分貝,簡單來說,這幾乎如同電鋸或直升機般大聲。拉斐爾.納達爾(Rafael Nadal)是另一位慣於吼叫的球星,這讓對手羅傑.費德勒(Roger Federer)為之氣結。不過即便是「史上最強」(GOAT,這是球迷為費德勒取的封號),費德勒在情急時也同樣會吼個幾聲。
研究顯示,吼叫的確能帶給網球選手明確的優勢。有兩份針對大學球員的研究發現,當球員吼叫時,他們發球和擊球的速度可以提高4%至5%。這兩篇論文的作者皆指出,類似的效益也會出現在發出叫聲的舉重和武術選手身上。最有可能的原因在於,透過吼叫,運動員的核心肌群會產生額外的張力。
吼叫的音頻似乎也有關聯。有一項分析研究了五十場競賽,競賽中包含了世界排名前三十位的某些選手。該分析顯示,在這些男性球員輸掉的比賽裡,他們吼叫的音頻比贏球的比賽高出半音。此外,在比賽的初始,選手吼叫的音頻明顯與比賽後段不同。然而,我們並不清楚這樣的變化究竟是表現不佳的原因還是後果。
如果運動員有意進一步釋放內心的吶喊,那麼也該瞭解這些叫聲對敵手的影響。有一項實驗要求受試者觀看影片,並猜測影片中網球打擊的方向。該實驗發現,當接收到突發性的雜訊噪音時,受試者的反應時間也會受到阻礙。這種情況之下,受試者需要額外的三十毫秒才能判讀出擊球的方向,通常球已經差了兩英尺距離。這些受試者都只是業餘網球員,但職業選手或許更加仰賴擊球的聲音,因為他們能利用聲音猜測網球的旋轉狀態。
吼叫的效益擁有這麼多具說服力的證據,贏得網球比賽的好處又如此可觀——大滿貫的總獎金通常高達四千萬至五千萬美元——所以任何靜悄悄的網球賽才該是不尋常的事。管制過分吼叫的行為似乎不太可能。早先曾有傳言指出,未來球場上將配備「吼叫測量儀」,藉此制定最高音量限制,但是五年前這項謠傳早已不了了之。如果一位球員對敵手造成了「蓄意干擾」,那麼裁判有權將得分判給對方,但這在實務上鮮少發生。
「請保持安靜」是裁判最愛使用的指示,但僅適用於觀眾。看來在可預見的未來裡,網球迷仍得繼續承受這些不得體的叫喊了。
.酪梨與犯罪之間有什麼令人驚訝的關聯?
在英語中,「酪梨」(acocado)一詞是指原產於墨西哥的肉質水果,跟西班牙語的「律師」(abogado)很類似——而且這種類比也很貼切。近年來,酪梨在很多場合都跟法律牽扯上關係。酪梨和犯罪之間有什麼關聯?
自1990年代末以來,世界對酪梨的需求穩定成長。2013年,全球酪梨產量達到四百七十萬公噸,是1998年的兩倍。一些因素可以解釋這種榮景。聰明的行銷吸引消費者注意到它的高營養成分(充滿了營養學家稱讚的「好」脂肪)和健康益處,例如降低罹患心臟病的風險。它也是酪梨醬的主要成分,因為墨西哥速食(如玉米餅)愈來愈受歡迎,連帶使得沾醬受惠。結果是在傳統市場擴大的同時,新的市場也出現了:從2008年起,中國的酪梨進口量在五年內變為四倍。
但有時候沒有足夠的酪梨可以滿足需求。2016年,紐西蘭和澳洲的惡劣氣候導致收穫停滯;叢林大火摧毀了果園,大雨則延遲果實採收。該年6月紐西蘭每顆酪梨的價格為四.六一紐幣(三.二五美元),創下1966年以來的最高紀錄。這促使竊賊無視法律,從酪梨園中偷取大量酪梨到黑市出售。2017年的高價引發一連串的果園夜間劫掠。2018年5月,酪梨平均價格達到五.○六紐幣的新高,一些餐館不得不從菜單中刪除酪梨。與此同時,約佔全球酪梨產量三分之一的墨西哥,他們的酪梨犯罪情況完全不同。墨西哥是迄今為止最大的酪梨出口國,而且打算保持這種優勢。那裡的種植者(或至少是控制種植者的聯合壟斷組織)已經採取非法砍伐森林的方式,為更廣泛的耕作鋪路。在哥斯大黎加,因為禁止進口哈斯(Hass,一種酪梨的品種)導致有些人從巴拿馬跨越邊境走私酪梨。
快速提高酪梨產量很困難,因為它是一種很難種植的植物。由於在不同國家會有不同的收成時間,酪梨的上市情況和價格因此劇烈波動。(墨西哥、加州和秘魯的收成不佳,導致2017年酪梨價格飆升。)只要供不應求且酪梨仍是利潤豐厚的產品,具風險的交易仍會繼續存在。有些推文宣布酪梨(avocado)為「#終結酪梨」(#overcado),但這似乎沒有人減少人們對酪梨的熱情。那些剛領教其魅力的人,不太可能很快放棄這種綠油油的食物。
.為什麼瑞典人會溢繳稅款?
瑞典人和北歐地區的其他人民在納稅方面有多不正常?大家對歐洲一般刻板印象有些道理:與愛避稅的南歐人不同,北歐人心甘情願繳付稅款,以獲得廣泛、有效率的政府服務—並且生活在收入分配異常公平的社會中。在瑞典,即使經過多年大幅削減稅收(2005年廢除遺產稅,2007年廢除財富稅,公司稅低至22%),國家要求申報的國民收入比例仍然很高。主要由富國組成的俱樂部經濟合作暨發展組織(OECD)估計,2014年瑞典政府支出佔GDP的51%以上,富人的所得稅率可能高達57%,瑞典人對此都是乖乖照辦。
社會學家、經濟學家和其他人長期以來一直在爭論這種願意為公共利益而繳稅的態度。路德會(Lutheran)對支持整個社區的重要性深信不疑,這種信念可能是一個因素,再加上在文化同質性上有強烈意識,又或許數個世代依偎在一起捱過漫長、黑暗的冬天起了作用。
然而,2017年2月來了一個新難題,有證據顯示,有些瑞典人故意超額繳稅。從該月公佈的官方資料來看,2016年稅收的成長速度遠比預期快。那年瑞典政府的預算盈餘為八百五十億瑞典克朗(九十五億美元),其中將近一半(四百億克朗)是企業和個人超額納稅的結果。此舉似乎是故意的,也造成負責償還和管理資金的公務員難題。發生了什麼事?
事實上,這並不表示北歐人渴望納稅的某種新文化或極端文化。原因在於財務,是負利率造成的怪異結果。從2015年3月開始,瑞典央行和其他瑞典銀行一樣,將利率維持在0%以下,以避免通貨緊縮。與此同時,政府當局承諾在退錢給納稅人時,為針對這些多繳的稅金提供0.56%的年利率。即使當局後來把納稅帳戶的利率調降為零,對個人和企業來說,以超額繳稅的形式將積蓄存放在政府,還是比眼看鈔票因銀行負利率而縮水來得好。
官員和政治人物通常會吹噓不斷增加的預算盈餘,但瑞典的官方統計學家並不覺得振奮。向納稅人借錢(透過收取超額稅款再償還),成本比利用其他方式籌措資金更高,而且也不太清楚那些超額繳稅者何時會把錢要回去,讓管理資金的流動變得棘手。瑞典的負利率原本預計會在2018年初調升,時程卻延後了,這顯示超額繳稅也將比預期維持得更久。南歐國家或許會很樂意面臨這種「問題」,然而在瑞典,官員們更偏好納稅人冷靜下來—而且少付一點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