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浦‧卡特

在舊金山，一個女性遊民被她預料多年的殺手用刀刺死──她隱晦不明的遺言就此揭開埋藏數十年的祕密……

蘿西頭暈目眩，沿著小道奔跑，最後衝到馬路上。不遠處有輛車正朝這裡開過來，但她上氣不接下氣，她需要休息，只休息個一下也好。

她低頭一看，愣住。男人的刀刺在她身上，而且直刺進去，只看得到刀柄，可見刺得有多深，說不定都深及心臟了。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實在很沒道理，然後她又發現連腳都失去了知覺。

蘿西整個人四肢癱軟下來，鮮血從脖子上一路流下染得她一身。接著她便看到男人的腳近前而來，穿著那雙磨損的靴子，而這也是被蘿西一眼看穿的白痴偽裝伎倆。她想跟對方說他輸了，他是個傻蛋，但這些話全都卡在腦袋裡。

蘿西眼看著男人的腳抬起來踹進自己的胸口，感覺到靴頭抵著脖子，然後整個人便被平踩在地。

男人蹲低在她的身旁。「妳有兩條路可以選。」他說：「要不現在就告訴我東西在哪兒，這樣妳還可以死得乾脆點。一旦要我自己動手找，那妳可就會死得又折騰又難看了。」

這實在太好笑了，明明都已經把刀插在人家的胸口上，搞得她就算有意願也沒剩多少氣可以說上幾句話嘛。

蘿西撐著垂死的心臟，擠出一絲笑容。「操你媽的渾蛋。」

她感覺對方渾身怒火竄燒，且帶了點不知所措，但總之都無關痛癢。她抬頭望著夜空，想看月亮最後一眼，不料卻是烏雲遮月。死前最後一眼啊，最後一眼就好──

「好吧，妳這隻老笨牛。」男人口氣熱辣酸臭噴在她臉上。「先把妳的眼睛給挖出來，咱們再來瞧瞧妳有多大的能耐。」

蘿西眼睜睜看著男人把手移到自己胸前的刀柄上。她想放聲哭喊，但那是因為一沒了眼睛就看不到月亮了。沒想到這時浮雲飄散，月亮露臉出來，而且不只一顆還是兩顆。兩團渾圓亮黃的月亮，跟電影特效一樣。

喔不，不是月亮……

是車頭燈。



車輪嘎吱一響，然後是奔跑的腳步聲。

有人說話了。「要命，她胸口插了把刀耶。」

「別吵啦，魯尼。」

「可是，哇靠──」

「別吵了，趕快打一一九啊。」

她上方浮現一個蒼白暗淡圓呼呼的東西。又是月亮嗎？喔不，不是月亮──是一張人臉，一張陌生人的臉。不過這張陌生臉孔看起來還挺舒服的，雖然兩頰鬆軟、頭頂光禿，但面露關切之色，而她現在最急於需要的正是有人關心照料。

這張臉說：「馬上有人來幫忙，先好好在這裡撐著，可以嗎？撐著點。」

不行啊不行，太危險了，不能待在這裡……

但她畢竟動彈不得，看來也只能在這裡好好待著。而且她還有話要說，她想讓這人瞭解一下狀況。

蘿西想伸手將他拉近些，搞得胸口發出滋滋怪聲，簡直像是在水裡一開一合地呼吸。「我拿回來了。」

陌生人緊握住她的手，既溫暖又強壯。然後他靠近了些。「妳不會有事的，妳一定不會有事。」

不對不對，你不懂呀……

蘿西試著搖頭，但動作困難，根本分寸難移。接著那人的臉就看不清楚了，因為月亮擋在中間，又大又明亮，一束美麗的白光充斥著她的眼睛。她終於聽見警笛嗚嗚聲。沒時間了。真相，她得讓這人看清真相，讓他看到他們──

「他們根本沒必要殺他。」這些話伴隨著一股鮮紅的熱血汩汩噴出，耗盡最後一口氣。「他從沒喝過人骨祭壇的聖水，我早就把它拿回來了。」

＊　 ＊ ＊

在加爾維斯頓，有個老人則是在床上發表臨終告解──說的卻是一段見不得光、殺人流血的祕密往事及一捲紀錄真相的保命影片……

「閉嘴，聽好，孩子。我奉命殺人，所以不得不做，根本毫無選擇餘地，畢竟已經陷得太深了。但從逃走的那天起我就曉得，既然發生這樣天大的事，他們勢必會宰了殺手。不曉得你有沒有聽懂。」他咧嘴笑了笑。「所以她用全彩攝影拍了下來──那個凱蒂亞。這東西本來是給我拿來當保障的，我的活命仙丹，但幾天以後她居然消失不見了，連同影片一起帶走。」

多神父望著父親的眼睛，看到了恐懼，但同時這也代表他看到一個健全的男人。這男人內心深埋著陰暗與不可告人的事實，多神父終於知道：麥可．歐麥雷，這個在灣岸經營一艘小漁船，連用槍子兒驅趕菜園野兔都於心不忍的男人，曾經受指使幹下殺人勾當，也確實完成了任務，然後莫名奇妙還冒出一捲犯案影片。

你是怎麼辦到的啊，爸？用點二二手槍射人家腦袋嗎？多神父滿腹疑問，不知從何起頭，也或許是因為害怕而不敢發問。

老人抓住他的手，但力氣已經所剩無幾。「凱蒂亞拿走影片以後，多多，我還是讓那些人一直以為我手上有片子。但這其實只是亂吹出來的超大牛皮啊，結果現在──」

他的話再度被劇烈咳嗽打斷，氧氣嘶嘶吐出，胸腔咕咕響。「你們最好祈禱祈禱那個凱蒂亞．歐羅瓦，你們的救命仙女，目前人還健在，因為只有她知道那個影片到底在哪裡。你跟阿瑞非找到她不可，然後把東西拿回來，而且動作要快，跟他們證明你手上有那個片子，當作保命籌碼，就像我當初那樣。」

你到底殺了誰，爸？這問題很明白，但基於一些白痴原因，句子就是硬卡在多神父嘴裡，無論如何就是吐不出半句話。畢竟話一出口就成了既定事實，而他目前仍舊難以承受。

「你一直說『他們』、『他們』的，」他終究換個提問重點。「這些『他們』到底是誰啊？那些人還要你去……？」

殺人。

老人搖搖頭，差點又要把氧氣管甩下來。「細節要等阿瑞到了才能說，因為這故事又臭又長的，光是要我講一次都已經不見得有這個體力。而且阿瑞比較瞭解狀況，他會知道該怎麼做。再打給他一次，多多。」

「你就不能好歹相信我一次嗎？好好信賴我？我又不是住在溫室裡的花，我曉得該怎麼處理人事──」多神父深呼吸一口氣，慢慢呼出，讓聲音鎮定緩和下來。「我會再打給他一次，爸，我跟你保證，但我真不覺得他能夠趕得上。」

老人微笑一下，這笑容讓他寒心。老人緩緩點頭，接受這個事實。「那好吧。」他低吟著，喉嚨卡了老痰。「故事要從凱蒂亞．歐羅瓦跟人骨祭壇開始講起，但結局卻是殺人流血的。」

＊　 ＊ ＊

在麻薩諸塞州，一個冷血女殺手跟個財團億萬富翁密謀，亟欲處理掉一卷驚世駭俗的殺人影片……

邁爾斯把錄音內容從頭到尾聽完，直到那親切熟悉如今卻衰老不堪的聲音漸漸淡去、聽不清楚，結尾大概說的是：「我以為妳死在那個洞穴裡了……」沉靜好一會兒，另一個聲音半哀求半祈禱地插入：「爸？喔，神啊──」

茉莉關掉卡帶播放機。

「就這樣？」邁爾斯問道。

茉莉點點頭。「之後那老頭兒就沒有再說任何話了，陷入昏迷，然後就拜拜啦，小麥可。」

邁爾斯一字不說，默然望出窗外，看著海面在逐漸升起的圓月之下銀波盪漾。

「你真的不曉得那是什麼東西是吧？」茉莉開口。「那個什麼人骨祭壇的東西。」她呵呵巧笑，邁爾斯從笑聲裡聽出這女人生命中一貫的瘋狂。「喔，主啊，這實在是最好玩的事了，邁爾斯。你殺了──」

「我沒有。」邁爾斯遠離茉莉跟窗邊，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是歐麥雷殺的。」

「然後是一個俄國人，尼可萊．卜卜夫策劃的。可是操作指揮的人卻是你，你才是那個大頭頭，當初你不是這樣告訴我的嗎？只是現在看來你被他們耍了。」

邁爾斯差點沒賞她一巴掌。其實他幾乎都已經抬起手準備給她一個反掌，可是那女人挺立的姿態彷彿早就做好準備，即使她明眼可見勢頭不對……邁爾斯看得出來這女人就是想給他打，而這念頭卻止住了他。

無論如何，他真正想揍的那張臉也不是她。

故事要從凱蒂亞．歐羅瓦跟人骨祭壇開始講起……這是什麼鬼啊？如果你不認識尼可萊．卜卜夫這個人，這聽起來簡直像玩笑話了。

「妳一定要替我找到那個叫凱蒂亞．歐羅瓦的女人，小茉。找到她，拿回影片，要她把所有關於人骨祭壇的事情都告訴妳。」

他接著又說：「然後為我殺了她，麻煩妳了。」

＊　 ＊ ＊

所有的人都關係到一名女子──她在數十年前逃離蘇維埃的一個監獄集中營，背負著讓人寧可出賣靈魂、巧取豪奪的遠古祕密……

不要相信任何人，她母親曾這麼警告她。那是母親帶蕾娜到這個洞裡的第一天，也是母親第一次向她揭露這個驚人的祕密。「我走了以後，妳就會成為人骨祭壇的守護者，我的好女兒。妳神聖的職責就是永遠不能讓世人知道這個祕密。妳不能告訴任何人，也不能讓任何人看到這個祭壇。不要相信任何人，就算是妳愛的人也不能信任，特別是口口聲聲說愛妳的那種人。」

妳愛的人……

蕾娜摸了摸他，又把手抽回來，握拳按在大腿上。

她開始懷疑尼古萊．卜卜夫是不是他的真名，懷疑他是不是真正的監獄犯人。諾里爾斯克大部分的犯人都會被送到鎳礦場做苦工，然而他們卻安排他擔任營區「藝術家」，讓他寫寫標語，或是在醫務室外牆上畫些紅星星。蕾娜在醫務室工作自由，而尼可萊長相俊俏，沒有一個女人不會看上他。

妳真是個容易上當的笨蛋啊，蕾娜．歐羅瓦。

他營造出逃獄計畫是蕾娜提議的假象，然而現在他的伎倆卻變得顯而易見。他向蕾娜透露圍籬上有縫隙，告訴她警衛交接時探照燈會熄滅四十五秒，還有洞……可是親愛的蕾娜，有什麼地方可以讓我們躲起來直到軍方放棄搜索呢？真笨哪，她當初還興沖沖把洞窟的事拿來跟這人獻寶，告訴他躲在湖邊瀑布後面──自己的出生地──會是多麼明智的計畫。

但顯然他根本就已經知道洞窟的事──或許不知道地點，但至少知道洞窟的存在，也知道只有蕾娜──這個不例外的傻姑娘──可以帶他到這裡來。她一直都這麼傻，被愛情沖昏了腦袋。

那尼可萊呢？他到底有沒有愛過自己？即便只有一點點？

或許根本不愛。很肯定，不愛，他從來就不是真正的犯人。他一定是國安主理事會的一員，所謂的祕密警察，史達林的間諜組織之一。尼可萊這會兒高燒不退幾乎神智不清，可以說是大大超出預期的效果，但還是脫口而出檔案的字眼──風坦卡檔案，他是這麼說的。在革命以前，風坦卡十六號原先就因為做為沙皇的祕密警察基地而聲名狼藉，所以這份檔案到底積存了多少資料？又記錄了什麼樣的內容？裡面又提到了哪些人？祭壇素描，阿尼甚至還這麼說。酒館裡的醉瘋子胡說的故事──還有什麼呢？他到底知道多少？

算了這不重要──顯然他知道得夠多。他不知怎麼地發現人骨祭壇這件事，一定不會善罷干休，他效命的對象一定也不會就此放棄，除非他們能把這可怕而有力的東西弄到手……

另外捲入這場危機的還有瑞．歐麥雷，背負著老人的遺言，不顧一切奔走只求找出真相、擺脫死亡的命運。

而柔伊．德米特洛夫，舊金山的一個律師，居然認識那個慘遭殺害的女性遊民，並從她的手中接下亙古流傳、眾人急欲追求的真相關鍵！

在這個貓捉老鼠的致命遊戲之中，沒有人值得信任。遊戲就此展開──縱橫一世紀，從西伯利亞天寒地凍的冰原到曲折蜿蜒的巴黎街道，從一段令人震驚的好萊塢傳奇八卦到前蘇聯國安會的殺人密謀，當中甚至牽涉美國高層官員……最後追根究柢，故事回到古宗教聖像畫的守護人及神祕的祭壇……你，能解開這一切的謎底嗎？

在舊金山，一個女性遊民被她預料多年的殺手用刀刺死──她隱晦不明的遺言就此揭開埋藏數十年的祕密……

蘿西頭暈目眩，沿著小道奔跑，最後衝到馬路上。不遠處有輛車正朝這裡開過來，但她上氣不接下氣，她需要休息，只休息個一下也好。

她低頭一看，愣住。男人的刀刺在她身上，而且直刺進去，只看得到刀柄，可見刺得有多深，說不定都深及心臟了。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痛，實在很沒道理，然後她又發現連腳都失去了知覺。

蘿西整個人四肢癱軟下來，鮮血從脖子上一路流下染得她一身。接著她便看到男人的腳近前而來，穿著那雙磨損的靴子，而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