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自己不要太仁慈

每隻蝸牛都有一個殼，有的是草食性、有的是肉食性，但同樣都有屬於各自的殼。殼是牠們生命的一部份，是牠們最基本的權利。一個負責仼的政府，會將住宅視為人民最基本的權利，縱然無法百分百做到住者有其屋，但絕不會容許有人拿住宅來圖謀暴利。

英國首先將住宅視為「社會權利」。這得回溯到一九一五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多數英國男人都到歐陸打仗去，倫敦的房價卻在戰爭期間逆勢上揚，而且漲幅非常之大，因而引起公憤。家庭主婦首先發難，工廠女工也緊跟著走上街頭，情勢逼得英國政府不得不屈服。於是在戰後的一九一九年訂定住宅為「社會權利」，歐陸各個國家也緊跟著英國之後，紛紛視住宅為「社會權利」。

住宅有別於其他民生物資，它必須附著在土地上，而土地不能進口，雖能填海造地，但畢竟相當有限。在人類出現之前，土地就已存在，它是萬物賴以棲息的場所。在土地上的一棵樹、一個洞穴都可做為家，人以雙手建造了住宅，就是為了給人居住。如果要以貢獻多寡，來做為分配的原則，那麼有幾個經濟優勢者參與了流血、流汗，挑磚、扛水泥的營建過程？為何是存褶上的數目字在決定分配給誰？為何不事生產的某甲可分配十戶、二十戶，而辛苦工作的某乙可分配的卻是零？

台灣住宅持有率高達百分之八十幾，但絕大多數的持有者，僅僅只有一戶，多數是兩三代全擠在一個窩，充其量只夠遮風避雨，隨著屋齡逐漸老化，居住品質則每況愈下，而這些都算是持有住宅者，其實他們需要有兩戶或三戶才能過舒適的家居生活，卻因買不起房只好將就。別沾沾自喜自己的房產從原來的一百萬增值為五百萬，你的房子只有越來越陳舊、兒孫也越來越多，很快就不堪居住！想要換屋，如果房價不漲，從一百萬換到兩百萬的房子，你只要補一百萬即可。現在一百萬的房子漲五倍，兩百萬的房子也漲五倍，同樣前述的換屋你卻得要補五百萬才能搬新家。於是你會發現你根本換不起房，因為你已經從中產階級降格為新貧階級，而你的兒孫則是絕對的赤貧階級。

許多有殼蝸牛都因為一個錯誤的迷思，沒細心去打這個算盤，於是害怕當今價值五百萬的資產，跌回過去一百萬的價位，因此並不支持住宅運動，所以住宅運動一路走來異常艱辛。而不負責仼的政府，更是精準地抓住這絕大多數人的微妙心理，公然和專事搶劫的劣質資產階級勾肩搭背，還能高枕無憂。

媒體都掌握在藍綠政黨和財團手上，社會財富惡性重分配完全被粉飾掉，而解釋權也在他們手上，於是絕大多數的中產階級，已淪為新貧階級而不自知。像台灣這麼嚴重的一小群人搶劫一大群人，導致社會財富惡性重分配，理論上住宅運動應該可以輕易發展成全民運動，並可能釀成革命。但在政府、財團的「權力」及「錢力」運作下，被快樂的民粹主義一再洗腦，使得佔絕大多數安份守己的單殼廣大族群，在被灌輸財富數倍增加之後，一個觀念轉不過來，於是袖手旁觀，住宅運動因此逐漸式微、逐漸式微……。

從一九九三年之後，住宅運動已完全停頓，但二十年來，偶爾我還是有機會持續發聲。

前幾年經常有記者問我：「李董，你現在是個小資本家，也擁有房產，很多人質疑你沒資格代表無殼蝸牛發言，請問你怎麼說？」。

我總是很從容地回答：「過去從事住宅運動時我好窮，有人質疑我是為了房子才搞運動，現在這樣的說法已不攻自破。我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個窩，立場反而變得更超然。過去我也曾經是婦女兒童安全保護協會理事，從事婦權運動及關懷兒童，而我既不是婦女也不是兒童，倒也沒人說我多管閒事。界定一個人的信仰，是思想、理念導向，而不是身份導向。」

包含八成以上弱勢族群的全體公民，透過選票訂定授權契約組織政府，就是為了主持正義、分配資源，而台灣政府卻將這八成以上的弱勢族群當芻狗看待。從歐洲人在二十世紀初的覺醒，從各國幾乎都有公共住宅政策（如新加坡公屋佔住宅總量百分之八十幾，香港也佔六成）就可印證住宅是基本人權，任何一個政府都會將之視為重要政策。

食、衣、住、行、育、樂是生而為人隨時都需要消費的，因為住宅比之其他民生物資昂貴許多，而收入的多寡和對社會貢獻度，向來就不一定成比例。也就是說，單指報酬，本來就存在著不公平，如果再放任弱肉強食，那麼總有一天，佔據八、九成的弱勢族群都將無以為生，一個穩定的社會就會隨之崩解。再說民主政治缺少弱勢族群的授權委託，就不可能成立一個政府，所以協助弱勢、解決居住問題，是政府責無旁貸的工作。

人性本來就是貪婪的，但政府必須是理性的、善念的。可歎的是，今日台灣，政府施政已全然漠視住宅政策，放任貪婪，形成一種無政府狀態。我想敬告國、民兩黨，這樣治理國家，你們都是在自毀長城。

當年新加坡甫推出公共住宅，還特地渡海到台灣取經（國民住宅）。為什麼新加坡要大量興建公共住宅？因為新加坡政府知道「住宅是基本人權」，如果放任自由市場去以強凌弱，那麼以新加坡那麼小一塊土地，早就被幾個財團所壟斷，人民早就無以為生，社會早已動盪不安，哪來的新加坡奇蹟？

台灣真的也很小，豈能放任經濟優勢者強取豪奪，而不將住宅視為基本人權呢？不幸的是，藍、綠主政者都沒這個觀念，西元二○○○年阿扁上台之後，一個任期都還未滿就將行之幾十年的國宅政策廢除，反正統獨掛帥、民生殿後，二○○四年照樣連任。從此只看到地方政府毫無章法的零星平民住宅方案，再也看不到中央政府對財富惡性重分配之後的弱勢族群，該如何解決住的問題、提出任何有效的解決方法。僅有的的方法則是，符合財團利益，讓經濟強勢者拍手叫好的「優惠住宅貸款」，政府還往自己臉上貼金說這是行德政，偏偏還有人相信！悲哀！剖開虛假看真實，炒作者說：「政府英明，我囤積的房子可以疊高價格多賣幾戶，繳貸款，你們就繳到死好了。」這就是「優惠住宅貸款」。

一九八七年之後「住宅是基本人權」這個概念，就因為財團開始干政，而逐漸從政府施政總方針裡剔除。一些黨政御用學者總是以自由市場、政府不適合出面干預，來為政府的失職和官僚的貪婪作掩護。你如果問我，住宅運動到底在爭什麼？我會不假思索地回答：「爭住宅是基本人權。」因此無殼蝸牛運動，前後三年半之間的無數次街頭抗議，都少不了扛出同一款式的關東旗，旗子上方長著兩顆大門牙的卡通蝸牛，下方直豎著七個大字「住宅是基本人權」。

不管是行政院、立法院、財政部還是內政部大門口，「住宅是基本人權」七個字在街頭的風中飄搖，顯得落寞而淒涼，一句攸關千萬人生計的嚴肅口號，被一群不負責仼的官僚和民代看成笑話，不屑地冷眼看那群愛鬧事的跳樑小丑能奈我如何？為政者助紂為虐，完全不給弱勢者和年輕人一條生路。「住宅是基本人權」何時才會烙印在有錢、有權的那一小群人的心中？搶劫歪風何時才會被嚇阻？公平合理的社會何時才會實現？

每隻蝸牛都有一個殼，有的是草食性、有的是肉食性，但同樣都有屬於各自的殼。殼是牠們生命的一部份，是牠們最基本的權利。一個負責仼的政府，會將住宅視為人民最基本的權利，縱然無法百分百做到住者有其屋，但絕不會容許有人拿住宅來圖謀暴利。

英國首先將住宅視為「社會權利」。這得回溯到一九一五年第一次世界大戰，多數英國男人都到歐陸打仗去，倫敦的房價卻在戰爭期間逆勢上揚，而且漲幅非常之大，因而引起公憤。家庭主婦首先發難，工廠女工也緊跟著走上街頭，情勢逼得英國政府不得不屈服。於是在戰後的一九一九年訂定住宅為「社會權利...

曾經有人說我是個異類，這究竟是褒還是貶？我從不仔細推敲。只是偶爾有機會用點腦袋瓜看看周遭時，的確會發現自己的怪異！就因為怪異，所以許多遭遇也就顯得格外特殊。

一般人對於金錢，總會視之為重要的東西，即使是行善佈施，也都在自己溫飽有餘之外而行之。但是我有點不同；四十歲以前，我的人生可以用「窮困潦倒」四個字來形容。而一九八九年初，當時我的全部資產是：賣了使用母親遺產所買的中和大仁街房產，清償銀行貸款之後剩餘約一百一十萬。當時全台平均房價是一九八七年房價的四倍多，社會財富惡性重分配讓我很憤怒！我想發起住宅運動，期待房價能回到過去人人買得起的狀況。於是問妻子許瓊芬，商量將手頭上的錢全數捐出去搞運動，她竟然說：「只要你認為有意義捐就捐吧，反正我們夫妻都在當老師，不至於會餓肚子。」就這樣一場社會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到了一九九二年底我已經捐得一毛不剩，還負債七十幾萬元。

運動除了創造了四個字「無殼蝸牛」之外，什麼成就也沒有達成；錢財散盡只浪得一身虛名，而我竟然是有怨而無悔！二十幾年過去了，房價依舊高得讓上班族遙望而不可及，我只能告訴自己：「理念一定要堅持，不信公理喚不回。」

蝸牛運動之後，意外成就了一個企業「四海遊龍」。這個企業更突顯了我個人的怪異，這怪異趨使我不忍心當年創業夥伴陳武貂，因乖張行徑分裂「四海遊龍」另創「鮮天下」竟落得負債數千萬。四海遊龍分裂五年後，再次看到陳武貂時，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原本心寬體胖的一個人竟被鉅額債務折騰得骨瘦如柴、一身憔悴！還被迫賣掉賴以遮風避雨的住家，於是惻隱之心油然而生。

我承認沒有陳武貂，就不會有四海遊龍，畢竟四海遊龍開創屆滿三年半時，我人還被綁在杏壇。我能做的就是到處籌錢、放學後研發產品，偶爾找店設計裝修。雖然陳武貂自始至終沒出過一毛錢資金，但沒有他的經營管理，還的確起不了頭。原始股東的許家和我都過得不錯，一起披荊斬棘的陳武貂，實不該淪落到這般悽慘的下場，雖然這一切的慘況是他自己造成的。

就這樣的一個善意念頭，就這股該死的慈悲心作祟，送他28％股權，期待能藉此解除他的債務。沒想到他從一開始，就在算計著如何為他自己解套、為鮮天下解套，於是一連串的權謀與犯罪赤裸裸地在四海遊龍鋪陳開來。最後的收場是——在一場以陳武貂為首，陰謀收買董監事，啟動人性墮落、分贓利益，而遭群體恩將仇報的權謀運作之後，我被無情批鬥得傷痕累累，只得黯然退出四海遊龍。好意施捨他一碗飯，萬萬沒想到他會密謀將整鍋都捧走！還利用我的家變毀我形象，並將我一個家庭摧毀得支離破碎！而這整個過程是看盡人性之最貪婪，並且嚐盡人間之最無情。

好心卻換來惡報，真令人情何以堪！這樣的事情完全不符合人性，卻紮紮實實地成為我生命中的一段故事。我說不符合人性，是以我個人的道德標準來看，或許這才表達了真正的人性；但如果這才是真正的人性，那麼我們的教育一定出了問題！人之所以異於其他動物，就是人是一種知是非、明道德的高等動物。但在陳武貂回籠後的四海遊龍，我所看到的卻是——一個「利」字當前，人就會變成低等動物，低等到不如一隻貪吃的野貓！如果我能及早意會到這才是人性，而有所提防，那麼這些事變就不可能發生。從四海遊龍的誕生，到陳武貂奪權，包括四海遊龍過去和現在的全數股東，就是那個「利」字，讓人性扭曲到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

這一切的鑄成還真怪不得誰，是自己的觀念和性格造成的。而這觀念和性格是由我所撰寫的一本小說《達達尼金》所主宰。達達尼金四個字是一個非常奇怪的文字組合，那是夏鑄九教授口中的「卡通影片」，也是盤據在我腦海中三十幾年的理想國。發起蝸牛運動是它的副作用，二○○三年籌組快樂學習教改連線，推銷「廢除考試」回歸教育本質，也是它的副作用，二○一一年總統大選參與連署，意在推銷藍、綠都走不通的統獨之外的新思維，更是它的副作用！

常常我會身不由己地被理念所綁架，而做出一些別人所無法理解的事。其結果，就是不自量力地把自己擺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境界，完全脫離現實，連思想和性格也會背離人之愛財本性。於是就會做出一般人無法理解的行為，同時也要面對一般人不可能遭遇的椎心蝕骨之痛！

我希望我的遭遇能給大家作為借鏡，做人做事不能一味隨興，尤其不能太感性，得時時瞻前顧後，保護好自己。

而書中有許多篇幅都以講故事的方式，在為一個理想國達達尼金，提出大膽卻找不到同志的理念。但我相信那是正確的，期待這本書的出版，能發揮拋磚引玉的作用。

幾十年來台灣長期陷於藍、綠惡鬥，人與人之間因毫無意義的意識型態而對立，一大群人和另一大群人無厘頭地撕裂感情，而看不到台灣的危機！之所以說那是無意義、無厘頭，就因為藍的統不敢統，綠的獨也不敢獨，兩邊都在玩假的！既是玩假的，何來意識型態？被挑撥的人民為了一場假戲而對立，意義在哪裡？

在有意義的經濟領域裡，同樣的那兩大群人卻又重新洗牌，再區分成一小群人和一大群人，透過房地產炒作，進行瘋狂搶劫與被搶。獲利者在資產快速積累中，樂不可支而迷失了！被搶劫者昏厥在生活困頓的壓迫下也迷失了！似乎沒人知道且在乎台灣的未來該何去何從？那些在台上為了統與獨聲嘶力竭的大人物，一旦擺在現實中，目睹社會財富惡性重新分配，卻又另有隱情地視而不見、裝聾作啞！

二○○四年初夏，在中正機場的某個角落出現了一道曙光，這一道曙光呈現出台灣大團結的契機，而這一道曙光源自一位深綠色彩濃厚的計程車司機，這才是我寫這本書最大的願望。

這本書所敘述的都是真人真事，即使是人物的言談及對話，我也務求接近原版呈現。我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甚至沒有記事的習慣，我已盡力回想，然而人的記憶力有限，因此本書中或許某些年份及日期會有些許誤差，但重要的是理念表達，以及事實陳述。對於一些人物我也毫不避諱地直書其姓名，以此表示我對自己言論負責的態度。如因此會招惹官司，我也願意為爭一個公理而對簿公堂，我的人生早已參透，什麼都無所謂啦！

曾經有人說我是個異類，這究竟是褒還是貶？我從不仔細推敲。只是偶爾有機會用點腦袋瓜看看周遭時，的確會發現自己的怪異！就因為怪異，所以許多遭遇也就顯得格外特殊。

一般人對於金錢，總會視之為重要的東西，即使是行善佈施，也都在自己溫飽有餘之外而行之。但是我有點不同；四十歲以前，我的人生可以用「窮困潦倒」四個字來形容。而一九八九年初，當時我的全部資產是：賣了使用母親遺產所買的中和大仁街房產，清償銀行貸款之後剩餘約一百一十萬。當時全台平均房價是一九八七年房價的四倍多，社會財富惡性重分配讓我很憤怒！我想發起住...

自序
龍泉街的「好窄」
達達尼金
立志當傻瓜，不要立志當天才
台灣多了一個專有名詞：無殼蝸牛
別再搶劫我們的殼
教育扭曲了人性
一次頓悟勝過十年教育
參透的人生觀：隨便啦
寧願沒有的企業
香過四海 味壓八方
深綠運將和中正機場
一句話毀了我的一切
不到一米的距離
一段自我踐踏還被人踐踏的婚姻
農夫和蛇
理想與幻想
乞丐趕廟公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訓練自己不要太仁慈
附錄：年輕人，你為什麼不憤怒？

自序
龍泉街的「好窄」
達達尼金
立志當傻瓜，不要立志當天才
台灣多了一個專有名詞：無殼蝸牛
別再搶劫我們的殼
教育扭曲了人性
一次頓悟勝過十年教育
參透的人生觀：隨便啦
寧願沒有的企業
香過四海 味壓八方
深綠運將和中正機場
一句話毀了我的一切
不到一米的距離
一段自我踐踏還被人踐踏的婚姻
農夫和蛇
理想與幻想
乞丐趕廟公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訓練自己不要太仁慈
附錄：年輕人，你為什麼不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