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山神木奇譚
牠,碎屍萬段。
牠,晚景悽涼。
牠,生前幾款命運,死後幾款遭遇。
還沒被人類發現以前,牠和眾多親族,盤踞阿里山區,個個高聳入雲,傲視群倫。數千個年頭,牠怡然自得。
1906年,當牠和眾多親族被發現,之後,旋遭抄家滅族,牠雖倖存,卻目睹親族,慘不忍睹。
有關牠的故事,傳頌多時,無論生前死後。
1906年牠被寫入歷史,人們記錄牠,身高四十點九公尺,胸圍十八公尺,直徑六點三公尺,年齡三千歲,最低枝幹距地表十三點六公尺,發現者小笠原富二郎;隸屬家族,台灣紅檜;所在位置海拔二千一百八十二公尺。
1953年,春雷乍響,折損牠最大枝幹。
1956年,春天剛過,初夏雷霆,讓牠飽受祝融之苦。死了也罷!偏偏人們不肯善罷干休,矮不籠咚的一群人,在牠根頭邊,喧鬧不休,說要打火,救神木。
誰是神木?
牠是神木。
什麼時候牠由一株平凡樹木,成了神之木?
那是牠活了三千年,親族正亡魂時。
牠到底多少歲數,連牠自己也不清楚。
曾經有一家子在牠身旁觀望,「怎麼可能!台灣歷史只有四百年,怎麼會有三千年的樹?」男主人這樣嚷嚷。
對人類的無知,牠一向貫徹牠的態度,緘默。
最早時,牠曾見過一兩個土著,弓著箭在牠身邊掠過。那時,親族們都安然無恙,有的怡養天年,有的正值壯年,有的不斷孕育下一代。忽地,一天,土著帶來一名皮膚白皙的東洋人,在牠們群族間繞來轉去。名叫石田常平的東洋人,身上不佩戴任何武器,想來是最無害的人類。這東洋人對牠們指指點點,亮出皮尺,量牠們的身,嘖嘖稱奇。眼神吐出的是崇拜;然而,人類的崇拜,往往給被崇拜者帶來慘敗。
果不其然,數月之後,石田常平帶著小笠原富二郎,來到牠身邊。他們對牠死敲猛打,確定,牠家徒四壁,決定放牠一馬。條件是,牠扮神木。他們將牠身旁伴隨成長的生物,逐一消滅,用木柵將牠團團圍住,明示這方圓之地,唯牠獨尊。然後,在牠身上穿上滑稽的草裙,東洋人稱「七五三繩」,就是用一堆粗稻草結成的粗繩,之後再在七五三繩上面,鑲上一束束垂聚的稻草和串串雪白的紙,最後立一長柱,上方頂著一面書寫著「神木」的小木牌。
1910年3月13日(明治43年),嘉義廳津田毅一廳長登阿里山,主司「阿里山神木」祭祀典禮。此後,牠在後來移民的細瘦矮小日本柳杉林中,鶴立雞群,體形更顯雄偉。
1913年,阿里山森林鐵路開進牠腹地,在牠底下,織出一個之字型的鐵支仔,人們給這地方取名「第三分道」。
1925年(大正14年),牠被寫入教科書,由台灣總督府發行,在公學校用國語讀本第一種卷九的第一課……
樹靈塔
樹靈塔的蓋子掀開了。
樹靈塔的蓋子不但被掀開,而且失蹤了。
是誰掀開樹靈塔的蓋子,而且還盜了它?在這鮮少陌生人進出的山裡,大家很快想到賊仔章。
賊仔章是拾荒者,也是小偷。他專門收購破銅爛鐵,也專門偷竊好銅好鐵。
賊仔章這一回一定偷昏了頭,才會去掀樹靈塔的蓋子,而且嚴重地偷了它!?
樹靈塔蓋子失竊的那年,賊仔章也失蹤了。
那年我五歲不到,印象中,整個阿里山籠罩在一片風聲鶴唳中。
有人請來僧尼,在塔前誦經;有人忙不迭地設壇、擺牲禮、焚香、燒冥紙。
焚香和燒冥紙,在我出生的山地,是一項頗為常見的儀式。
我家正門,隔著一道欄柵,三道鐵軌的前方,便是一處經常焚香和燒冥紙的地方。那裡本來是柴油機關車的車庫。在那油料還是異常珍貴的年代,柴油車是達官貴人的坐車,由於使用機會不多,進出車庫的頻率相對降低,銜接車庫的四方亭成了出外人的臨時過渡場所。
每一次,只要寧靜的山區有任何騷動,人們總會習慣地,翹首往四方亭凝視。然而,絕大部份時刻,人們看到趕往四方亭的,是一具具血肉模糊的軀體,當他們靜躺在鋪地的草蓆上之後,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焚香燒冥紙的儀式。
這一具具魂魄出竅的軀體,都是來自玉山或塔山下的森林。他們的家或在南投,或在高雄,或在屏東,或在花蓮。他們共同的特色是,貧窮、男性、體壯、終年在台灣的森林,與樹搏命。
四方亭是孩子的禁區,不僅大人嚴禁小孩走近,我們自己也都畏懼三分。可是一旦有事情發生,我們又會忍不住地用眼梢偷偷掃瞄,裊裊的香火,及幢幢的人影。
不過,有一次,我卻清楚目睹了血肉模糊的人。那是吃過晚飯的一個寒冷的夜,一輛台車放送一名受傷的伐木工人出來。我隨著眾人混亂的腳步,趕到火車站放置傷患的月台;憑著瘦小的身軀,我很輕易地鑽進人群最裡層。那真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形體,整個肚腸和大腿肉都敞開來,血水不斷地滲出。或許是同樣的事件見多了,任憑傷者如何淒厲呻吟,圍觀的群眾都沒有什麼難過的表情。而我被眼前這一幕懾住了。我想起每天清晨,天還未亮就被宰殺解體的豬。令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人的肚腸和大腿肉,竟然和豬的如此神似!?
那名傷者因為沒有人有足夠的膽量敢冒險送他下山,而山上唯一的醫生,也就是醫務室的余醫師,也只能為他做有限的止血與止痛。捱到第二天早上,他便罩著棉被,冰冷而僵硬地被小火車運送下山。
我的二叔也曾經破過大腿肉。據說他是被一棵明明該往上吊起,卻意外往下墜落的四噸重原木壓到。還好的是兩名工人迅速放台車送他出來。我的二嬸當時真是萬分悸慟地哭天搶地。二叔在山上做過急治之後,馬上有兩名勇敢的人陪著父親繼續放台車,跑了七十幾公里的鐵支仔,送他下去嘉義。他不但幸運地挽回性命,也幸運地把破裂斷截的腿接牢。不久之後,二叔就拄著枴杖,又回到森林裡去。
阿里山俱樂部
阿里山林場俱樂部,我爸說是「協會HOTEL」,我懂事後,叫「招待所」,後來又改名為「阿里山賓館」。
事實上,阿里山的俱樂部,日治時期可說到處林立,幾凡阿里山林場範疇,都充斥著俱樂部。
例如,位於玉山下的「東埔俱樂部」、「兒玉俱樂部」;阿里山沼平則除了「阿里山林場俱樂部」之外,還有「鐵路俱樂部」、「集材俱樂部」;另外在塔山下有「眠月俱樂部」。
阿里山森林鐵路沿線有「二萬坪俱樂部」,中繼站有「奮起湖俱樂部」,嘉義北門車站有「營林俱樂部」。
俱樂部的功能,是為方便林場人員出差膳宿與休憩的貼心場所。阿里山沼平的俱樂部,由名稱上約可知其屬性。大體上,「鐵路俱樂部」(tokiwaleu)又稱為「本島人員工俱樂部」,位於今梅園,是機關車、火伕等鐵支路方面的台籍人員出差用。
位於今沼平公園的「集材俱樂部」就專屬集材人員,但林場有些其他員工也會投宿。
「阿里山林場俱樂部」雖都是榻榻米總舖,但有分大小間;為高階身份的林場人員如某某長之流或其他長官出張用;雖無台日種族之分,但當年做官都是日本人,所以無形間,也成了日籍人士的俱樂部。那麼低階或其他人員,例如我爸出張到沼平,就要住在「阿里山林場俱樂部」下方的「華南寮」。
華南寮(kananleu),裡面有六間榻榻米總舖,每一房間有四領半的榻榻米,一間可住六人,但通常都住四∼五人,整個華南寮可住三十六人,裡面有廚房餐廳,投宿的人不分林務或鐵路的人。
俱樂部,除了在沼平有所分冶之外,其他地方就沒種族與身份的差異,只要是林場屬下的成員,都有資格使用。
俱樂部可說是規模較為齊全的林員出張處所,但除此之外,各林班地又設有規模較小,吃住方便的「汗吧」(hanba),例如在石水山、水山支線等地。
Hanba意即飯場,附有總間宿舍,是我爸與其長官或同事出張時重要的臨時棲身處。
日治時期,林場會配給物品,如棉被、面桶、水桶、鍋盤、碗筷等等,給俱樂部、寮與hanba。有專人負責這類物品的申請與供給,所有進出細目都有詳實記錄。
饒有意思的是,投宿俱樂部、寮或汗吧一律免費,但若要膳食,就必須自掏腰包。大夥兒都是同樣的飯菜,這沒得挑,卻要支付不同的價碼;按每人收入比例計費,收入越高,支付越多。我想這也是日本政府讓我爸他們折服的地方之一。
「眠月俱樂部」下方,即眠月下線,也有個「汗吧」,此hanba是大剖組頭順勢弄給與自己有關聯的人住,不幸在1931年因一樁謀財害命案件而付之一炬。
然而,進出阿里山,除了林場員工之外,其他出外人要住在哪裡?
這是俱樂部以外,阿里山饒富趣味的地方,因為這關係到涇渭分明的界線,皇親國戚、達官貴人與平民百姓。
月女
走路、過橋,一樁平常,而且是生活中的必然事件。由於必然,如同吃喝拉,於是自然而然地在生命中隱形得無影無蹤,不著痕跡。有一天,走路、過橋居然成為可激賞的景致,這是月女活過一甲子,始料未及。
一開始,月女揹著孫女,和往常一樣,走捷徑沿鐵道回家。這一天,伊撞見我們在鐵道旁拍攝。「照相!」伊親切地和我們招呼。我們回首應和,這時候伊背上的囡仔,舉出掛氣球的棒棒糖,友善地遞予攝影師。
「要給我?ㄜ∼謝謝妳!我不吃棒棒糖,妳留著。」攝影師客氣地笑著。
寒暄一會兒,月女和孫女,繼續回家的路。目送伊的時候,我發現「一團火」和緩地點燃蔥鬱的紅檜林,原本寧謐的鐵道森林,騖地熱鬧了起來。我趕緊移動相機,框出畫面,怎奈底片適巧告罊。就在我跺腳重新換裝底片時,看見攝影師扛著吃重的機器,刻正找尋落腳的位置;然而,兩人荒亂中,眼睜睜地,來不及地,星火已燎過橋樑,沒入森林的另一面。
「啊!妳剛好擋到我的鏡頭!」攝影師對我說,為他沒能即時擒住畫面婉惜。
「呵!我剛好沒底片!」我亦懊惱,「就這麼巧,祖孫倆都穿紅衣。」
「而且女孩是揹著的。」即使不掌鏡,同行的劉也發現我們錯失了漂亮的畫面。
「把她叫回來,請她再走一便!」我不講理地說。
雖然有些荒謬,但是機會難逢,何況劉樂意為我們跑一趟。
即使沒有十分把握,攝影師和我仍各自架好位置,嚴陣以待。
觀景窗內,右下方往左上方三分之一,成弧形地蜿蜒鐵道橋樑上,兩行褐黑細瘦鐵軌呈現流線型的光束,貫穿蔥鬱密佈的檜木林;鋪設在枕木上的灰白木板,順著鐵軌,亦步亦趨地走成流雲步道。這樣的景象,在觀景窗裡,雖莊嚴肅穆,只是青冷而沉甸,感覺就是少了溫度。巧的是,著紅衣裳的祖母揹負紅衣裳的孫女,適時而加乘地添啟了熱度,而我們卻手忙腳亂地,耽誤了!
劉的影像消失在橋那頭的林間。
而後,隱約可聞破空而至的聲音;聲音破碎不連貫,忽兒高忽兒止。攝影師和我面面相覷,兩人有默契地認命。說真的,要求人家回頭再走一遭,委實荒謬。
不久,劉的影像穿過林木斷斷續續出現。
「看來人家不肯。」我失望地說。
但是,意外地,紅顏色鑲著林木,循著我們的方向逐漸映染過來。
「講要給我照相,啊∼我敢看會到?」月女邊問邊過橋來。
「會!」三人不經思索,異口齊聲,唯恐再度失去主角。
「要諳怎看?恁也無我的址記?」
我不敢怠慢,請伊留下姓名、地址。也就是這樣,我知道伊有一個詩意的名——月女,一個和阿里山檜木林十分登稱的名。
擔運搬仔——柳桂枝
柳桂枝,1926年8月15日於阿里山舊機關庫下面出生(今沼平公園)。
1932年,六歲,舉家移遷至二萬坪。
1934年,八歲,回台北南勢角住外公家。
1938年,柳水旺到十字路,與我當工夫的新埔阿公為鄰,柳桂枝也因此到奮起湖公學校讀書(竹崎分校),成了我母親的學妹。
1941年4月柳桂枝畢業時,已十五歲;畢業幾天後的5月,旋至達邦分駐所。
1946年日本降服,柳桂枝才回第一分道與父母同住。而我父母也從沼之平的警察駐在所搬到疏開寮(今沼平公園下方凹面)。
柳桂枝回第一分道的隔年,與陳僣結婚,此後成為阿僣嫂,時年二十一,在當時屬晚婚。
母親在疏開寮種高麗菜,還養豬、雞、鵝,並幫人做衣服。柳桂枝偶而到沼平,就彎到疏開寮,和母親跑到火孵仔烤火話家常。
伊知道母親的裁縫車很好;那時沒有線可以買,伊特地拿達邦的裁縫線給母親,起先還擔心能不能用,後來發現不但「可以用,而且還很好用」,線拿來都自己纏。
陳僣後來在阿里山沼之平的修理工廠工作,阿僣嫂也隨夫婿搬遷到修理工廠的員工宿舍,也就是今沼平公園與梅園相鄰的地區,此後阿僣嫂就成了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婦,前後生養四名兒子。
陳僣一個月賺不到一萬元,為了增加收入,柳桂枝於幼子二歲之後,一邊照顧家庭,也一邊出外做苗圃打零工。
由於四個小孩漸漸長大,也都要唸書,所以伊在幼兒五歲之後,以三十三歲的壯年加入山場工作,成為阿里山「擔運搬」的女強人,前後共十四年。
「擔運搬」就是挑夫。1957年柳桂枝開始「擔運搬」時,阿里山伐木營林正如火如荼地展開,北自南投縣界的塔山、眠月、石猴,乃至鹿堀山一帶;南至高雄縣的楠梓仙溪、玉山下的東埔、塔塔咖、曾文溪上遊的水山……等等,可謂盛況空前,而諸多林區雖有小火車運轉,但專為運材,車班固定又稀少,許多地方更無鐵軌,於是山區裡上萬名工作人員的餐飲,就必須仰賴不被道路設限、身強體壯、行動自如的挑夫。挑夫一個月二千∼三千元。費用是以工人人頭計算,每位工人每月要支付三十元,路途更深遠的則要支付五十元。
柳桂枝第一次送菜,是從阿里山至大瀧溪o-da-kai「歐搭卡」(今塔山西北麓)。兩天挑一次,初時僅能挑二十餘斤,工具就是一根扁擔。一根扁擔上肩,前後各擔一簍,每一簍以竹編製的籠仔,裡面裝有所有人注文的魚肉、菜、醬油、鹽、花生、鴨蛋……,與各種日用品等等。大瀧溪的擔運搬,通常是先用台車推至坪仔,也就是眠月上線,途中要穿過長約一公里多的「七號」隧道,眠月上線皆用火車送或台車推送,有時推到正好有工人集材作業的「勾材」處,就順便拜託集材的人幫忙拖吊,貨物拖吊時,伊再用跑的下去接至大卡車。都沒有車時,只好用人力,有時工人會幫忙。
咱厝的日本人
母親打造兩條黃金項鍊,囑咐小妹為岡本姊妹載上。高齡八十九的岡本節子,欣慰地觀賞這一幕。這裡是2000年8月,日本千葉縣偏遠小鎮幽雅的日式平房。
不甚寬敞的榻榻米會客室,集聚十多人,顯得侷促。平時這兒只有節子一人獨居。為了迎接遠道從台灣來的我們,岡本家遠嫁東京的小女兒,特地從三個小時車程的住處,趕到母親偏僻的居所,為不良於行的老母清理居家,並準備迎賓午膳。
探訪岡本之家,這旅程我等了漫長的數十年。
年少即耳聞這至親般的日本家族,他們是母親少年時的東家。母親小學畢業不久,即到岡本家幫忙照料嬰孩,當年襁褓中的岡本琴路,是家中老大,如今年近一甲,唯經打扮,依舊美麗;我手持當年還是少女的母親懷抱嬰兒的照片,請琴路和母親再度合影,這時候她倆的歲數共一百三十二。
細數母親與節子的主僕關係,不過四個月!究竟這短短數個月,如何用來維繫兩個家族一甲子的情愫?我只能推敲這四個月當中,母親與節子必然如母女般地親密,才可能發酵出一甲子的情軸。然而,事實卻不然。
「伊日本郎看咱足無的!」出乎意料之外,母親脫口而出。
進住岡本家四個月的一日,母親陪同主人一家,於阿里山小學校新落成的禮堂,觀賞表演。不幸地,年少的母親跌入禮堂鋪地的木板縫隙,不得不帶著重傷離開。很快地,岡本家又找到另一少女,填補了母親的職缺。
對岡本家而言,母親不過是諸多幫傭的其中一位;離開岡本家,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聯繫。換句話說,橋歸橋,路歸路,而後互不相欠,也互不往來。這是兩種生命軌道截然不同的階級人生,殖民者與被殖民者,分道揚鑣的必然結局。
是什麼機緣,致使階級南轅北轍的異族得以匯聚?是什麼力量,令主僕關係幾乎乾坤異位?
當一無所有,最令人特別懷念曾經擁有;對岡本家族而言,這滋味再貼切不過。
在阿里山居住十三年的岡本家,三名子女陸續在阿里山出生。1945年的前半年,岡本家一如往常,隸屬於高貴的殖民者,後半年卻如入地獄。
1945年8月14日,母親滿十八歲這一天,日本政府宣佈投降,阿里山人稱這一天為「降服」;對全世界的人而言,這一年是關鍵年,也是戲劇性十足之年。
降服之後,日本人的身份地位一落千丈。
我只能說,這份台日情誼,其實並不是尋常私密的情感,母親與岡本家重續,純屬巧合,而維繫母親與節子這兩個女人一輩子關係的,其實是造化的戲弄;這段貧血荒謬的歷史故事,事實上,也是阿里山日本人的時代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