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害怕失去
華如初微微點頭往裡走了幾步,入眼已經栽種好的一片綠色讓她心情好了些許。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完全融入這個世界,一直以為自己能扮演好媳婦這個角色,一直以為她已經是個完全合格的南朝人,可是,靈魂本質的不同還是讓她少了骨子裡的奴性,她無法把自己看得那麼低,低到塵埃的程度。
如果給她發揮空間,她不會做得比任何一個男人遜色,上輩子的精英教育讓她有足夠驕傲的資本。
可是,她不是陶嘉,她沒有那麼大的野心,沒有那麼大的權力慾,她甚至連掌家的想法都沒有,她只是想憑藉著腦子裡東西悶聲發財,讓日子好過一點,給孩子攢下一些讓他獨立的資本,不用被祁家束縛,不用因為祁家那點利益攪進你爭我奪中,如此而已。
這是任何一個女人根本不用活兩世也會有的想法,為了孩子,做母親的總是願意傾盡所有、費盡心思。
可她還是高估自己了,如果這點氣都受不了,接下來的一年她要如何熬過去?入門一年還沒有孩子,這在婆婆眼裡就是重罪。
她可以想像,以後這樣的訓斥不會少,更難聽的話都會有,如果她還想好好過日子,還想讓孩子有父親,這些都是必須忍的,必須。
長長吐出一口氣,華如初抬步繼續往裡走。
秋謹看到小姐回來,連忙示意大家都先停下來,疾步走過來道:「小姐,祁安把兩種植株都送過來了,您看這麼種可以嗎?」
華如初只是大致看了一眼便點頭:「可以,就按我在華家的院子的種法,清清爽爽的就行。」
察覺到小姐心情有些不好,秋謹偷偷看了雲書一眼:「是,奴婢領命。」
祁安這時才有機會上前請安,華如初懶洋洋地擺了擺手:「行了,繼續忙吧!我回屋去躺一下,沒重要的事別來擾我。雲書,事情辦好了,好好打賞祁安他們。」
「是。」
目送華如初進了屋,秋謹才低聲問道:「雲書姐,小姐怎麼了?」
雲書眼角餘光瞟到祁安就在身邊,心中一動,把聲音調到祁安絕對可以聽到的程度,道:「小姐被大夫人訓斥了半天,大夫人說得很難聽,小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又不能發火,只能忍著,心情哪會好?」
怪不得小姐臉色不好看,秋謹暗自分析了一番,看到祁安後就明白了雲書的意圖,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咱們小姐在華家做女兒時被當寶貝,從不曾受過氣,大夫人又是姑爺的母親,小姐當然只能忍著。雲書姐,我好心疼小姐。」
「我也心疼,可我們又不能幫小姐做什麼,忤逆長輩的罪可不能讓小姐擔。」
「我去廚房給小姐做點爽口的菜,雲書姐,這裡妳幫我看著點。」
「行,去吧!」
華如初不是矯情的人,用不吃飯來引起別人的注意力這樣的事她懶得做,一個人在房間內關了一會兒想明白後就出來了,只是精神到底還是比不上平常,連飯都只扒了兩三口。
中午歇了一會兒,華如初就去了廂房,那裡分開堆放著紫泥、紅泥、綠泥三種顏色的土。
憑著記憶中曾經見過的紫泥,華如初仔細分辨,越看越覺得這就是製作紫砂壺最好的原料,等祁佑回來得問問他這泥土有多少,好多紫砂壺就代表好多好多錢啊!
不過,讓她一個人什麼工具都沒有就做個紫砂壺出來是不實際的,她也只玩過陶藝,做出來的東西還算不上好,只能說不漏水,要論美觀真是一點都沒有。
「小姐,是您要的泥土嗎?」雲書也蹲下來抓了一把土在手裡細看,她平時摸銀子的時間比較多,摸泥土這還是頭一遭。
「應該是,不過……」不過什麼華如初沒有說出來,心裡卻是疑惑,這幾種泥土並不易得,紫泥是甲泥礦層的一個夾層,綠泥是紫砂泥中的夾脂,紅泥則是位於嫩泥和礦層底部的泥料,都是極為難得的,可現在送到她面前來的卻有這麼多,並且還不是跟甲泥礦料一起送來,甲泥呢?
她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堆很大的礦料。
「秋謹妳們幾個一人拿一種顏色的土放到外面去曬,用東西墊著。雲書,妳傳消息給馬柏,讓他去找幾個會製陶的匠人,要手藝好的。」
「是,奴婢馬上去。」
拍掉滿手的泥土,華如初起身,因上午的事,連看到這些泥土的興奮都打折扣了,真沒勁。
※※※
此時,老老實實閉門好幾天沒出的吳氏卻在琢磨剛得到的消息,她們三位姨娘見家人的日子都一樣,明明才見過家人一個多月,怎麼現在又讓綠柳見了?是因為她生病就打破規矩?
大公子向來重規矩,怎麼會如此?難道說……在大公子心裡,綠柳果然是不一樣的嗎?不過是多侍候了幾年而已,憑什麼就事事待她特殊?
「曉兒,妳確定是看到綠柳的娘和嫂子來了?」
「是,奴婢看得一清二楚。」
「這真是奇怪了,乾脆明兒日我也裝個病,讓娘來看看我,這招又不是只有她會。」
曉兒咬著嘴唇猶豫了好一陣,也不知道該不該把她無意間知道的另一個消息說出來,不過,那個消息實在是太嚇人了,她也只是聽別人說的,萬一是假的……
吳氏正想吩咐她去拿點糕點來,就看到她那副模樣,頓覺奇怪:「曉兒,妳是不是知道什麼?」
主子都問起了,曉兒不敢再瞞著,為防隔牆有耳,挨近了一點小聲道:「主子,我聽到消息說大姨奶奶病了這一遭身體毀了,以後會懷不了孩子,奴婢不知道是真是假,一直不敢告訴您。」
吳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這怎麼可能?妳從哪裡聽來的?」
「昨天奴婢去管事的那裡領東西回來時無意間聽到的,不過,那時天色已經暗了,奴婢沒看清是誰說的。」
聽到這樣的消息,吳氏再也坐不住,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走來走去,想了半晌,隨手拿起桌上籃子裡的鞋底道:「隨我去段氏那裡一趟。」
「是。」
段氏這幾天想了很多,只是還沒能徹底拿定主意要怎麼做。
聽到丫頭通報說吳氏來了,段氏連忙起身相迎。
「吳姐姐怎麼來了?」
「幾天沒出屋子了,來妳這裡透透氣,怎麼?不歡迎?」
「怎麼會?妹妹這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巴不得姐姐常來坐坐。」引著吳氏到桌邊坐下,段氏又吩咐丫頭去沏茶。
「不用這般客氣,妹妹也坐。」
兩人東拉西扯地說了一陣,茶也喝了一盞,吳氏才擦了擦嘴角裝作不經意說道:「說起來,大公子確實是最寵綠柳的,有多年的情份在就是不一樣,大公子那麼在乎規矩的人居然也為綠柳破了規矩,姐姐我真有幾分羨慕。」
這幾天,段氏因心裡那點煩心事也沒怎麼出門,看她臉色不好,她的貼身丫頭小蘭也不敢往跟前湊,府裡發生了什麼事她根本不知道,這會兒聽吳氏說起馬上來了興趣。
「姐姐別賣關子,快和妹妹說說綠柳又使出什麼詭計了?」
吳氏嘆了一口氣:「妹妹也知道,我們三個月才能見一次家人,離上次見過明明才一個多月,可今天丫頭告訴我,綠柳的娘和嫂子又進府了,聽說是綠柳去求了少夫人,但事關府裡的規矩,要是沒有大公子點頭,以她那膽怯的性子哪敢作這樣的主,可不就是大公子偏了心嗎?我還以為有了嫩生生的少夫人,我們幾個都要靠邊站了,哪想到綠柳就是不一樣,她和大公子的情份就是少夫人都比不了。」
段氏想起那天看到兩人相攜出府的樣子,原本心裡就不甚堅定的念頭這會兒更加動搖了,只是一起出了一次府,說不定只是恰巧呢?再說,作為正妻,就是大公子要求陪同也說得過去。
那……大公子在那之後就沒到她們三房妾室這裡留宿了,這又怎麼說?綠柳那裡還去了幾次,她和吳氏院裡可是自他成親後就沒來過了。
吳氏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段氏反應,不由得推了推她:「妹妹,怎麼發呆了?倒是給我一句話啊!我一個人都瞎琢磨老半天了。」
段氏回過神來,勉強扯出一個笑臉,掩不住心傷道:「大公子待綠柳不同,妳又不是頭一次知道,又何必說出來打擊我,不要說綠柳,就是和姐姐妳,妹妹也是比不上的。」
「這是說的哪裡話,我們倆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比誰好,大公子現在還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人來分寵,我們這日子就更不好過了。」
吳氏擦了擦眼角,不想話題扯遠了,又道:「妹妹,我那丫頭還聽到了一點消息,就是不知道有幾分真假,若是真的,那可就……」
「什麼消息?」
吳氏往段氏那邊湊了湊,段氏也識趣地湊近了些,兩人腦袋挨著腦袋,吳氏輕聲道:「聽說綠柳上次弄病弄過頭,把自個兒的身體給毀了,以後可能很難懷上孩子。」
段氏吃驚得瞪大眼:「這不可能吧!綠柳她怎會這麼不知輕重,就算為了爭寵耍手段也不能這麼狠啊!沒了孩子就是沒了指望,綠柳這不是硬生生毀了自己的希望嗎?」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消息也不知道準不準確,妹妹妳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段氏苦笑:「這幾天小日子來了,人懶懶的,哪裡都沒去,哪能得到什麼消息?不過,依妹妹看,這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怎麼說?」
「妳想啊!要是沒有一點緣由,大公子怎麼可能會為她破規矩,還不是為了安慰她?原本我還想不明白大公子那麼重規矩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如此一想便想得通了。」
吳氏眼中帶了驚意:「照妳的意思……這件事是真的?」
「十之八九。」段氏白皙的臉笑得如同白蓮一般:「要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了,妳說綠柳還能在府裡待下去嗎?她那身體可是自個兒毀掉的。」
「那我們……」
段氏想了想,搖頭:「不行,大公子不重情欲,一妻三妾在世家公子哥裡實在不算多,私底下也不會隨便上哪個丫頭的床,要是把綠柳打發出府,老夫人或大夫人又塞幾個丫頭給大公子,大公子哪能拒絕?與其再多幾個人來分寵,倒不如留綠柳佔著那個位置,就是她再得寵,懷不上孩子也白搭。」
吳氏聽得連連點頭:「還是妹妹想得遠,就照妹妹說的做。」
「可惜不能乘機打壓綠柳一番,多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