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介紹 - 資料來源:樂天KOBO 目前評分: 評分:
圖書名稱:紅樓夢 桂冠版在《紅樓夢》出版史上應該是一道里程碑。白先勇 《紅樓夢》經典版本重新復刻 紅學先驅胡適最推崇版本 白先勇強力推薦指定教材 胡適認證版本 白先勇撰文導讀 啟功、唐敏注釋 改琦人物圖畫 本書特色: ◆ 原文最精良: 以一七九二年程偉元、高鶚最早刻印的一百二十回全本,二次細校修訂後的「程乙本」為底本,並重新復刻絕版多年的桂冠版《紅樓夢》校注,全新校印。 ◆ 專家最推薦: 近代紅學先驅胡適收藏、認證並推薦「程乙本」,白先勇二十多年《紅樓夢》導讀課程指定教材,並親撰前言說明版本差異。 ◆ 校記最權威: 以「程乙本」為底本,並參對了其他七種重要刻本,如「王本」、「金本」、「藤本」、「本衙本」、「脂本」、「程甲本」、「戚本」,亦參考俞平伯、王惜時的校本,以求全面更正誤字,校記說明摘要於每回之後。 ◆ 注釋最詳備: 以知名古文大師啟功的注釋本為底本修訂,學者唐敏補充注釋,全書高達數千條注釋,幫助讀者理解書中時代環境,並有詳盡的詩詞白話翻譯,生難字亦附有注音與漢語拼音。 ◆ 插圖最精美: 完整收錄四十九幅清朝工筆畫家改琦的人物線描畫,其《紅樓夢圖詠》備受專家推崇,背景簡逸,造型細膩,姿態傳神,提供讀者另一種美學想像。 ◆ 附錄最豐富: 特別收錄「紅樓夢人物表」、「紅樓夢四大家族關係表」、「曹雪芹家族關係表」和「大觀園平面示意圖」,並增加程偉元、高鶚為「程甲本」、「程乙本」所作序言等多種資料,提供讀者理解全書現實與虛構時空架構的參考。 《紅樓夢》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小說,一部集大成之書,兼容中國文學各種文類渾然一體。如果說文學是一個民族心靈最深刻的投射,那麼《紅樓夢》在我們民族心靈的構成中,應該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紅樓夢》因年代久遠,版本眾多,文字出入甚大,又有後四十回續書的爭議,使得讀者在閱讀選擇上極為混亂。幸得程偉元、高鶚整理出版一百二十回《紅樓夢》,此為中國文學史上劃時代的一件大事,讓中國最偉大的小說得以全貌問世。 本書重新復刻絕版多年的桂冠版《紅樓夢》,此版本是以程偉元、高鶚於乾隆壬子(一七九二)刻印的「程乙本」作底本,也是胡適最推崇的版本,並參對七種主要刻本而成,詳加勘校,改正訛錯,並附有校記以作參考。本書注解尤其詳盡,是以古文大師啟功的注釋本為底,由唐敏等人重新整理而成,其中詩詞並有白話翻譯,所以白先勇教授二十多年來在大學開的「《紅樓夢》導讀」課程,即指定此版本為課堂教科書。 本書另附有人物表、四大家族關係表、曹雪芹家族關係表、大觀園平面示意圖,並收錄程偉元、高鶚為「程甲本」、「程乙本」撰寫的序文等多種資料,為讀者重建《紅樓夢》書裡書外的時代背景,提供最完善 作者簡介 曹雪芹 名霑,字夢阮,號雪芹,又號芹圃、芹溪,約生於康熙五十四年(一七一五),卒於乾隆二十八年(一七六三)。清朝小說家、詩人、畫家,多才多藝、工詩善畫,著有中國長篇名著《紅樓夢》。 曹氏家族曾極為顯赫,曾祖曹璽、祖父曹寅、父曹顒、叔曹頫祖孫三代四人,世任江寧織造長達六十年。曹寅藏書甚豐,擅長詩文,並撰寫傳奇劇本,曹雪芹受祖父影響甚深。曹雪芹青少年曾目睹曹府之繁華,享受過錦衣玉食的生活。雍正六年(一七二八)曹府獲罪抄家,由是衰落。曹雪芹大約十二、三歲,舉家回到北京,晚年窮困潦倒,靠賣文賣畫和親友接濟。這位曠世奇才,把他大半生的生命都灌注到《紅樓夢》中,寫出了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小說。 前言 前言 白先勇 《紅樓夢》是中國文學史上最偉大的小說。十九世紀以前,放眼世界各國,似乎還沒有一部小說能超過這本曠世經典。即使在二十一世紀,要我選擇五本世界最傑出的小說,我一定會包括《紅樓夢》,可能還列在很前面。如果說文學是一個民族心靈最深刻的投射,那麼《紅樓夢》在我們民族心靈的構成中,應該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曹雪芹,名霑,字夢阮,號雪芹,又號芹圃、芹溪。生於康熙五十四年(一七一五),先祖原是漢族,後被後金軍俘虜,編入滿洲正白旗,曹家成為內務府包衣。曾祖父曹璽曾任內廷侍衛,其妻孫氏是康熙玄燁的保母,曹家因此受到康熙特殊的眷顧,康熙二年,曹璽出任江寧織造,負責主管採辦皇室江南地區的絲綢,並監視南方各級官吏,充當康熙耳目。祖父曹寅作過康熙的伴讀及御前侍衛,深得康熙寵信,曹璽病故,曹寅繼任江寧織造,康熙南巡,曹寅在江寧織造府主持四次接駕大典,此時曹氏家族極為顯赫,曹寅二女並被選為王妃。 曹寅是著名的藏書家,精通詩詞戲曲,撰寫《續琵琶》傳奇。受命康熙纂刻《全唐詩》、《佩文韻府》。曹寅病危,康熙親自賜藥搶救。曹寅死後,康熙特命其子曹顒(曹雪芹的父親)接任江寧織造,康熙五十三年,曹顒突然猝死,康熙體諒曹家後繼無人,又特命曹寅胞弟曹荃之子曹頫過繼給曹寅之妻,繼承織造之職。曹家在江南祖孫三代四人,先後繼任江寧織造長達六十年。 雍正即位,曹家捲入皇室政治鬥爭,雍正六年(一七二八),曹頫獲罪革職,第二年即被抄家,此時曹雪芹約十三歲,隨全家遷回北京。曹家從此一蹶不振,家勢敗落。曹雪芹晚年移居北京西郊,落魄潦倒,甚至過著「舉家食粥」的窮困日子。乾隆二十七年(一七六二),曹雪芹的幼子夭亡,他傷心過度,臥倒不起。翌年(一七六三)除夕,中國最偉大的小說家,淒涼病逝。 曹雪芹的個人資料留下不多,但從他晚年來往的朋友如敦敏、敦誠這些沒落的皇室貴族贈詩中,看出一個輪廓:曹雪芹為人狂放不羈,個性傲岸卓犖,有魏晉名士阮籍之風,故取「夢阮」為字。敦誠〈贈曹芹圃〉:「步兵白眼向人斜。」曹雪芹能詩善畫,詩風近李長吉,留下「白傅詩靈應喜甚,定教蠻素鬼排場」的嶔奇詩句。他喜歡畫嶙峋怪石,寄託胸中磊落不平之氣。敦敏〈題芹圃畫石〉:「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見此支離。醉餘奮掃如椽筆,寫出胸中塊磊時。」相當生動的刻畫出曹雪芹的不群風骨。 《紅樓夢》有曹雪芹自傳的成分,他的身世對他的創作當然有決定性的影響。曹雪芹出身詩禮簪纓之家,從少年的「錦衣紈褲」墮入晚年的「繩床瓦灶」,家世的大起大落,促使曹雪芹對人生況味的體驗感悟,遠超常人。曹雪芹是不世出的天才,他身處在十八世紀的乾隆時代,那正是中國文化由盛入衰的關鍵時期,曹雪芹繼承了中國詩詞歌賦、小說戲劇的大傳統,可是他在《紅樓夢》中卻能樣樣推陳出新,以他藝術家的極度敏感,對大時代的興衰,大傳統的式微,人世無可挽轉的枯榮無常,人生命運無法料測的變幻起伏,譜下一闋史詩式、千古絕唱的輓歌。 作為中國文學史上藝術價值、美學成就最高,哲學思想、文化意義最深刻豐富的一本小說,有幾點值得提出來討論: 《紅樓夢》的神話寓言,架構恢宏。一開始曹雪芹便寫下女媧補天、頑石歷劫、絳珠仙草下凡還淚這幾則神話作為引子,第一回由跛足道人唱出了《紅樓夢》的主題曲〈好了歌〉替整部小說定了調;第五回曹雪芹更進一步創立了一個五色繽紛的「太虛幻境」,掌管「孽海情天」中「痴男怨女」的命運。這些超自然的因素,使得《紅樓夢》在寫實框架上面,形成另外一個充滿象徵意義的神秘宇宙。 《紅樓夢》的底蘊其實從頭到尾一直有儒、釋、道三種哲學思想的暗流在主控著這本小說的發展,曹雪芹卻能以最動人的故事、最鮮活的人物,把這三種形而上的玄思具體的表現出來。例如賈政與賈寶玉相生相剋的父子關係,其實也就是儒家經世濟民的入世思想,與佛道鏡花水月、浮生若夢的出世思想之間的衝突與辯證。《紅樓夢》因為有深刻的哲學底蘊,其份量自然厚重。 《紅樓夢》當然是一本了不起的寫實小說,曹雪芹的寫實功夫無出其右,他以無比細緻精確的筆調把十八世紀乾隆盛世貴族之家的林林總總,巨細無遺的刻畫出來,如同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把北宋汴梁拓印了下來,《紅樓夢》也是曹雪芹用工筆畫下的「神品」。 眾所公認,人物塑造是《紅樓夢》最成功的一環,書中人物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個個栩栩如生。曹雪芹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人物一出場,他只要度一口氣,便活蹦活跳起來。他塑造人物,運用各種手法,最常用的是對比:賈政寶玉,黛玉寶釵,襲人晴雯,鳳姐李紈,賈母劉姥姥;但對比並非單線進行,寶玉與薛蟠、與甄寶玉卻形成另外一種對比。曹雪芹同時也用類比手法,寶玉的名言:「男人是泥作的骨肉,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但他與柳湘蓮、蔣玉菡這兩個男子卻關係不同,這兩個人的名字都有蓮花的意象,有化身的象徵。柳湘蓮剃髮出家,對寶玉是一種指引,最後寶玉也踏上了柳湘蓮出家的道路。第一百二十回蔣玉菡與花襲人最後完婚,其實這是寶玉替蔣玉菡聘定的,蔣玉菡替寶玉完成了世上最後的俗緣。這兩朵蓮花可以說都是寶玉的化身。寶玉周邊這些對比、類比的人物,如同面面鏡子,把他映襯得多姿多彩,加上他與黛玉︱他的另外一個類比認同的人物,寶釵、襲人、晴雯千絲萬縷的關係,《紅樓夢》的男主角成為一個最多面、最複雜而又最教人難忘的小說人物。 最後歸根究柢,《紅樓夢》之所以能在中國文學史上出類拔萃,一覽眾山小,主要歸功於曹雪芹的文字藝術。《紅樓夢》是一部集大成之書,兼容中國文學各種文類,渾然一體。其風格,既有金陵姑蘇杏花烟雨的婉轉纏綿,亦有北地燕都西風殘照的悲涼蒼茫,文白相間,雅俗並存。《紅樓夢》的對話藝術,巧妙無比,每個人物說話都有個性,一張口,便有了生命,這是曹雪芹特有的能耐,他對當時口語白話文的靈活運用,到達爐火純青的地步。 《紅樓夢》是一本天書,有解說不盡的玄機,有探索不完的密碼。自從兩百多年前問世以來,關於這部書的批注、考據、索隱、研究,汗牛充棟,興起所謂「紅學」、「曹學」,各種理論、學派應運而生。一時風起雲湧,波瀾壯闊,至今方興未艾,大概沒有一本文學作品會引起這麼多人如此熱切的關注與投入。但《紅樓夢》一書其內容何其豐富,版本問題又特別複雜,任何一家之言,恐怕都難下斷論。 《紅樓夢》的版本研究是門大學問,這本書的版本分兩個系統:一個是前八十回的脂評抄本系統,這些抄本因有脂硯齋等人的評語,簡稱「脂本」。到目前為止,發現的「脂本」有十二種,比較重要的有「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甲辰本」、「戚序本」(一稱「有正本」,由上海有正書局刻印)。這些抄本雖然標有年代,但皆非原來版本,乃後人的過錄本。據紅學大師俞平伯的版本研究(〈紅樓夢八十回校本序言〉),這些抄本流行的年間大約四十年不到,從一七五四到一七九一,程偉元、高鶚的初次排印本出現為止。俞平伯認為「這些抄本,無論舊抄新出都是一例的混亂」。原因是這些抄書的人,程度水平不一定很高,錯誤難免,有的可能因為牟利,竟擅自更改,「故意造出文字的差別來眩惑人」。「脂本」中,又以「庚辰本」比較完整,共七十八回,中缺六十四、六十七回,但也有不少訛文脫字,因為全書抄寫,非出一人之手。這些手抄「脂本」,都有一定的研究價值,但許多異文訛誤,卻是研究者頭痛的問題。 另一個系統便是程偉元、高鶚整理的一百二十回印本。乾隆五十六年(一七九一)萃文書屋採木活字排印《紅樓夢》一百二十回,題「新鐫全部繡像紅樓夢」,首程偉元序,次高鶚序。程序稱「原目一百二十卷,今所傳只八十卷,殊非全本。」「爰為竭力搜羅,自藏書家甚至故紙堆中無不留心。數年以來,僅積有二十餘卷。一日,偶於鼓擔上得十餘卷,遂重價購之,欣然翻閱,見其前後起伏,尚屬接榫,然漶漫殆不可收拾。乃同友人細加釐剔,截長補短,抄成全部,復為鐫板,以公同好,紅樓夢全書始自是告成矣。」世稱「程甲本」,成為以後一百二十回各刻本之祖本。 繼「程甲本」之後,緊接著於次年乾隆五十七年(一七九二),程偉元與高鶚不惜工本修訂後,再版重印,世稱「程乙本」。前面有程偉元、高鶚一篇引言,其中透露幾項重要訊息: 「因急欲公諸同好,故初印(指「程甲本」)不及細校,間有紕繆。今復聚各原本詳加校閱,改訂無訛。」 「書中前八十回鈔本,各家互異,今廣集核勘,準情酌理,補遺訂訛。其間或有增損數字處,意在便於披閱,非敢爭勝前人也。」 「書中後四十回,係就歷年所得,集腋成裘,更無他本可考,惟按前後關照者,略為修輯,使其應接而無矛盾。至其原文,未敢臆改,俟再得善本,更為釐定。且不欲盡掩其本來面目也。」 程偉元、高鶚整理出版一百二十回《紅樓夢》是中國文學史上劃時代的一件大事,中國最偉大的小說乃得以全貌問世。綜合程偉元序及程偉元、高鶚引言有如下幾個重點: 一、後四十回本為曹雪芹散佚的原稿,由程偉元各處搜得,因原稿殘缺,所以程偉元邀高鶚一同作了一番修補工作,「細加釐剔,截長補短」。引言更進一步申明,對於後四十回,只是「略為修輯」「至其原文,未敢臆改」。 二、在程偉元與高鶚的時代,當時流行的《紅樓夢》八十回抄本,一定遠比現存的十二種要多,而且比較完整。程高本前八十回是程偉元和高鶚下了一番功夫把當時的各種抄本仔細比對後整理出來的。 三、「程甲本」印行後,程偉元和高鶚發覺「程甲本」印得倉促,有不少「紕繆」,因此不到一年又出「程乙本」,把甲本的錯誤都改正了。因此「程乙本」是「程甲本」的修正本。這兩個本子都是白文本,「脂批」一律刪除。 「程甲本」一出,因是一百二十回足本,即刻洛陽紙貴,風行一時。此後以「程甲本」為底本的各種刻本紛紛出現,其中又以道光十二年(一八三二)雙清仙館刊行的王希廉評本《新評繡像紅樓夢》,簡稱「王評本」,流傳最廣,影響很大。 民國十年,近人汪原放校點整理,以「王評本」為底本,加新式標點,並分段落,由上海亞東圖書館印行,書前並附胡適的〈紅樓夢考證〉,「亞東本」《紅樓夢》問世,象徵著《紅樓夢》出版史又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程乙本」初印行時,沒有像「程甲本」那樣受到注意,發行不廣。胡適自己卻收藏了一部「程乙本」,並且十分推崇這個版本,認為這個改本有許多修正之處,勝於「程甲本」。民國十六年汪原放重排「亞東本」,便改以胡適收藏的「程乙本」為底本,把初版「亞東本」標點錯誤、分段不當、校勘不精、錯字不少等多種毛病改正過來。胡適頗為讚許汪原放這種不恤成本、精益求精的精神,又為新版寫了一篇〈重印乾隆壬子本《紅樓夢》序〉。以「程乙本」為底本的新版「亞東本」《紅樓夢》從此數十年間大行其道,風行海內外,影響極大。中國大陸直至一九五四年,在全國發動了對胡適派《紅樓夢》研究問題的批判後,「亞東本」《紅樓夢》才開始失勢,被其他版本所取代。在臺灣如遠東圖書公司等所印行的《紅樓夢》基本上仍是翻印了亞東重排本。 一九八三年,臺北桂冠圖書公司出版了《紅樓夢》,(注:原由里仁書局出版,後轉由桂冠出版)桂冠版在《紅樓夢》出版史上應該是一道里程碑。 這個版本經過極嚴謹的校讀,係以乾隆壬子(一七九二)的「程乙本」作底本,並參校以下各個重要版本:「王希廉評刻本」、「金玉緣本」、「藤花榭本」、「本衙藏版本」、「程甲本」,這些都是一百二十回本。「脂本」有「庚辰本」、「戚蓼生序本」。每回後面並列有比較各版本的校記,以作參考。亞東版「程乙本」的校對只參考了「戚蓼生序本」,桂冠版自然優於亞東版。 這個版本的注釋最為詳備,是以啟功注釋本為底本,配以唐敏等以上書為基礎所作的注釋本,重新整理而成。書中的詩賦,並有白話翻譯。對於一般讀者,甚有助益。我在美國加州大學教授《紅樓夢》二十多年,一直採用桂冠這個本子。作為教科書,桂冠版優點甚多,非常適合學生閱讀。 (本文節錄自《紅樓夢》前言 內容摘錄 第一回 甄士隱夢幻識通靈 賈雨村風塵懷閨秀 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云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說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云云。但書中所記何事何人?──自己又云:「今風塵碌碌,一事無成,忽念及當日所有之女子,一一細考較去,覺其行止見識皆出我之上;我堂堂鬚眉,誠不若彼裙釵;我實愧則有餘,悔又無益,大無可如何之日也!當此日,欲將已往所賴天恩祖德,錦衣紈褲之時,飫甘饜肥之日,背父兄教育之恩,負師友規訓之後,以致今日一技無成、半生潦倒罪,編述一集,以告天下:知我之負罪固多,然閨閣中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並使其泯滅也。所以蓬牑茅椽,繩床瓦灶,並不足妨我襟懷;況那晨風夕月,階柳庭花,更覺得潤人筆墨;我雖不學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來,亦可使閨閣昭傳,復可破一時之悶,醒同人之目,不亦宜乎?故曰『賈雨村』云云。更於篇中間用『夢』『幻』等字,卻是此書本旨,兼寓提醒閱者之意。」 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起?──說來雖近荒唐,細玩頗有趣味。卻說那女媧氏煉石補天之時,於大荒山無稽崖煉成高十二丈、見方二十四丈大的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那媧皇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單單剩下一塊未用,棄在青埂峰下。誰知此石自經鍛煉之後,靈性已通,自去自來,可大可小;因見衆石俱得補天,獨自己無才,不得入選,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 一日,正當嗟悼之際,俄見一僧一道,遠遠而來,生得骨格不凡,丰神迥異,來到這青埂峰下,席地坐談。見着這塊鮮瑩明潔的石頭,且又縮成扇墜一般,甚屬可愛;那僧托於掌上,笑道:「形體倒也是個靈物了!只是沒有實在的好處,須得再鐫上幾個字,使人人見了便知你是件奇物,然後攜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那裏去走一遭。」石頭聽了大喜,因問:「不知何鐫何字?攜到何方?望乞明示。」那僧笑道:「你且莫問,日後自然明白。」說畢,便袖了,同那道人飄然而去,竟不知投向何方。 又不知過了幾世幾劫,因有個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從這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經過,忽見一塊大石,上面字跡分明,編述歷歷;空空道人乃從頭一看,原來是無才補天、幻形入世、被那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攜入紅塵、引登彼岸的一塊頑石:上面敍着墮落之鄉,投胎之處,以及家庭瑣事,閨閣閑情,詩詞謎語,倒還全備。只是朝代年紀,失落無考。後面又有一偈云: 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空空道人看了一回,曉得這石頭有些來歷,遂向石頭說道:「石兄,你這一段故事,,據你自己說來,有些趣味,故鐫寫在此,意欲聞世傳奇;據我看來,第一件,無朝代年紀可考,第二件,並無大賢大忠、理朝廷、治風俗的善政,其中只不過幾個異樣女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我縱然抄去,也算不得一種奇書。」石頭果然答道:「我師何必太痴!我想歷來野史的朝代,無非假借『漢』『唐』的名色;莫如我這石頭所記,不借此套,只按自己的事體情理,反倒新鮮別致。況且那野史中,或訕謗君相,或貶人妻女,奸淫凶惡,不可勝數;更有一種風月筆墨,其淫穢污臭,最易壞人子弟。至於才子佳人等書,則又開口『文君』,滿篇『子建』,千部一腔,千人一面,且終不能不涉淫濫。──在作者不過要寫出自己的兩首情詩艷賦來,做假捏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添一小人撥亂其間,如戲中的小丑一般。更可厭者,『之乎者也』,非理卽文,大不近情,自相矛盾:竟不如我這半世親見親聞的幾個女子,雖不敢說強似前代書中所有之人,但觀其事跡原委,亦可消愁破悶;至於幾首歪詩,也可以噴飯供酒;其間離合悲歡,興衰際遇,俱是按跡循踪,不敢稍加穿鑿,至失其真。只願世人當那醉餘睡醒之時,或避事消愁之際,把此一玩,不但是洗舊翻新,卻也省了些壽命筋力,不更去謀虛逐妄了。我師意為如何?」 空空道人聽如此說,思忖半晌,將這「石頭記」再檢閱一遍,因見上面大旨不過談情,亦只是實錄其事,絕無傷時誨淫之病,方從頭至尾抄寫回來,聞世傳奇。從此空空道人因空間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改名情僧,改「石頭記」為「情僧錄」。東魯孔梅溪題曰「風月寶鑑」。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出章回,又題曰「金陵十二釵」;並題一絕。──卽此便是「石頭記」的緣起。詩云: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石頭記」緣起旣明,正不知那石頭上面記着何人何事,看官請聽── 按那石上書云:當日地陷東南,這東南有個姑蘇城,城中閶門,最是紅塵中一二等富貴風流之地。這閶門外有個十里街,街內有個仁清巷,巷內有個古廟,因地方狹窄,人皆呼作「葫蘆廟」。廟旁住着一家鄉宦,姓甄名費,字士隱;嫡妻封氏,性情賢淑,深明禮義;家中雖不甚富貴,然本地也推他為望族了。因這甄士隱稟性恬淡,不以功名為念,每日只以觀花種竹、酌酒吟詩為樂,倒是神仙一流人物;只是一件不足:年過半百,膝下無兒;只有一女,乳名英蓮,年方三歲。 一日炎夏永晝,士隱於書房閒坐,手倦拋書,伏几盹睡,不覺矇矓中走至一處,不辨是何地方。忽見那廂來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談,只聽道人問道:「你攜了此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千風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機會,就將此物夾帶於中,使他去經歷經歷。」那道人道:「原來近日風流冤家又將造劫歷世,但不知起於何處?落於何方?」那僧道:「此事說來好笑。只因當年這個石頭,媧皇未用,自己卻也落得逍遙自在,各處去遊玩,一日來到警幻仙子處,那仙子知他有些來歷,因留他在赤霞宮中,名他為赤霞宮神瑛侍者。他卻常在西方靈河岸上行走,看見那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棵『絳珠仙草』,十分嬌娜可愛,遂日以甘露灌溉 這『絳珠草』始得久延歲月。後來旣受天地精華,復得甘露滋養,遂脫了草木之胎,幻化人形,僅僅修成女體,終日游於『離恨天』外;飢餐『秘情果』,渴飲『灌愁水』。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甚至五內鬱結着一段纏綿不盡之意,常說『自己受了他雨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若下世為人,我也同去走一遭,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還得過了。』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都要下凡,造歷幻緣,那『絳珠仙草』也在其中。今日這石正該下世,我來特地將他仍帶到警幻仙子案前,給他掛了號,同這些情鬼下凡,一了此案。」那道人道:「果是好笑,從來不聞有『還淚』之說!趁此你我何不也下世度脫幾個,豈不是一場功德?」那僧道:「正合吾意。你且同我倒警幻仙子宮中,將這『蠢物』交割清楚,待這一千風流孽裡下世,你我再去。──如今有一半落塵,然猶未全集。」道人道:「旣如此,便隨你去來。」 卻說甄士隱俱聽得明白,遂不禁上前施禮,笑問道:「二位仙師請了。」那僧道也忙答禮相問,土隱因說道:「適聞仙師所談因果,實人世罕聞著;但弟子愚拙,不能洞悉明白,若蒙大開痴頑,備細一聞,弟子洗耳諦聽,稍能警省,亦可免沉淪之苦了。」二仙笑道:「此乃玄機,不可預洩。到那時只不要忘了我二人,便可跳出火坑矣。」士隱聽了,不便再問,因笑道:「玄機固不可洩露,但適云『蠢物』,不知為何?或可得見否?」那僧說:「若問此物,倒有一面之緣。」說着取出遞與士隱。 士隱接了看時,原來是塊鮮明美玉,上面字跡分明,鐫着「通靈寶玉」四字。後面還有幾行小字,正欲細看時,那僧便說「已到幻境」,就強從手中奪了去,和那道人竟過了一座大石牌坊,──上面大書四字,乃是「太虛幻境」;兩邊又有一副對聯道: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士隱意欲也跟着過去,方舉步時,忽聽一聲霹靂,若山崩地陷,士隱大叫一聲,──定晴看時,只見烈日炎炎,芭蕉冉冉,夢中之事,便忘了一半。又見奶母抱了英蓮走來。士隱見女兒越發生得粉裝玉琢,乖覺可喜,便伸手接來,抱在懷中,逗他玩耍一回,又帶至街前看那過會的熱鬧。方欲進來時,只見從那邊來了一僧一道:那僧懶頭跣足,那道跛足蓬頭,瘋瘋癲癲,揮霍談笑而至。及到了他們前,看見士隱抱着英蓮,那僧便大哭起來,又向士隱道:「施主,你把這有命無運、累及爹娘之物抱在懷內作甚?」士隱聽了,知是瘋話,也不睬他;那僧還說:「捨我罷!捨我罷!」士隱不耐煩,便抱着女兒轉身才要進去,那僧乃指着他大笑,口內念了四句言詞,道是: 慣養嬌生笑你痴,菱花空對雪澌澌;好防佳節元宵後,便是烟消火滅時。 士隱聽得明白,心下猶豫,意欲問他來歷,只聽道人說道:「你我不必同行,就此分手,各幹營生去罷,三劫後我在北邙山等你,會齊了,同往太虛幻境銷號。」那僧道:「最妙,最妙!」說畢,二人一去再不見個踪影了。士隱心中此時自忖:這兩個人必有來歷,很該問他一問,如今後悔卻已晚了。 這士隱正在痴想,忽見隔壁葫蘆廟內寄居的一個窮儒──姓賈名化、表字時飛、別號雨村的走來。這賈雨村原係湖州人氏,也是詩書仕宦之族,因他生於末世,父母祖宗根基已盡,人口衰喪,只剩得他一身一口,在家鄉無益,因進京求取功名,再整基業。自前歲來此,又淹蹇住了,暫寄廟中安身,每日賣文作字為生,故士隱常與他交接。 當下雨村見了士隱,忙施禮陪笑道:「老先生倚門佇望,敢街市上有甚新聞麼?」士隱笑道:「非也,適因小女啼哭,引他出來作耍,──正是無聊的很,賈兄來得正好。請入小齋,彼此俱可消此永晝。」說着,便令人送女進去,自攜了雨村,來至書房中,小童獻茶──方談得三五句話,忽家人飛報:「嚴老爺來拜。」士隱慌忙起身謝道:「恕誆駕之罪,且請略坐,弟卽來奉陪。」雨村起身也讓道:「老先生請便,晚生乃常造之客。稍候何妨。」說着士隱已出前廳去了。 這裏雨村具翻弄詩籍解悶,忽聽得窗外有女子嗽聲,雨村遂起身往外一看,原來是一個丫鬟在那裏掐花兒:生的儀容不俗,眉目清秀,雖無十分姿色,卻也有動人之處,雨村不覺看得呆了。那甄家丫鬟掐了花兒,方欲走時,猛抬頭見窗內有人:敝巾舊服,雖是貧窘,然生得腰圓背厚,面闊口方,更兼劍眉星眼,直鼻方腮。這丫鬟忙轉身廻避,心下自想:「這人生的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襤褸:我家並無這樣貧窘親友,想他定是主人常說的什麼賈雨村了,──怪道又說他必非久困之人,每每有意幫助周濟他,只是沒什麼機會。」如此一想,不免又回頭一兩次。雨村見他回頭,便以為這女子心中有意於他,遂狂喜不禁,自謂此女子必是個巨眼英豪,風塵中之知己。 一時小童進來,雨村打聽得前面留飯,不可久待,遂從夾道中自便門出去了。士隱待客旣散,知雨村已去,便也不去再邀。 一日到了中秋佳節,士隱家宴已畢,又另具一席於書房,自己步月至廟中來邀雨村。 原來雨村自那日見了甄家丫鬟曾回顧他兩次,自謂是個知己,便時刻放在心上,今又正值中秋,不免對月有懷,因而口占五言一律云: 未卜三生願,頻添一段愁;悶來時斂額,行去幾回頭。自顧風前影,誰堪月下儔? 蟾光如有意,先上玉人樓。 雨村吟罷,因又思及平生抱負,苦未逢時,乃又搔首對天長嘆,復高吟一聯云: 玉在匵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 恰值士隱走來聽見,笑道:「雨村兄真抱負不凡也!」雨村忙笑道:「不敢,不過偶吟前人之句,何期過譽如此。」因問:「老先生何興至此?」士隱笑道:「今夜中秋,俗謂『團圓之節』,想尊兄旅寄僧房,不無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齋一飲,不知可納芹意否?」雨村聽了,並不推辭,便笑道:「卽蒙謬愛,何敢拂此盛情。」說着便同士隱復過這邊書院中來了。 須臾茶畢,早已設下杯盤,那美酒佳肴,自不必說。二人歸坐,先是款酌慢飲,漸次談至興濃,不覺飛觥獻斝起來。當時街坊上家家簫管,戶戶笙歌,當頭一輪明月,飛彩凝輝,二人愈添豪興,酒到杯乾。雨村此時已有七八分酒意,狂興不禁,乃對月寓懷,口占一絕云: 時逢三五便團圞,滿把清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士隱聽了大叫:「妙極!弟每謂兄必非久居人下候,今所吟之句,飛騰之兆已見,不日可接履於雲霄之上了。可賀,可賀!」乃親斟一斗為賀。雨村飲乾,忽嘆道:「非晚生酒後狂言,若論時尚之學,晚生也或可去充數掛名,只是如今行李路費,一概無措,神京路遠,非賴賣字撰文卽能到得──」士隱不待說完,便道:「兄何不早言,弟已久有此意,但每遇兄時,並未談及,故未敢唐突。今旣如此,弟雖不才,義利二字,卻還識得;且喜明歲正當大比,兄宜作速入都,春闈一捷,方不負兄之所學。其盤費餘事,弟自代為處置,亦不枉兄之謬識矣。」當下卽命小童進去速封五十兩白銀並兩套冬衣,又云:「十九日乃黃道之期,兄可卽買舟西上,待雄飛高舉,明冬再晤,豈非大快之事!」雨村收了銀衣,不過略謝一語,並不介意,仍是吃酒談笑。那天已交三鼓,二人方散。 士隱送雨村去後,回房一覺,直至紅日三竿方醒,因思昨夜之事,意欲寫薦書兩封與雨村帶至都中去,使雨村投謁個仕宦之家為寄身之地,因使人過去請時,那家人回來說:「和尚說:『賈爺今日五鼓已進京去了,也曾留下話與和尚轉達老爺,說:「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不及面辭了。」』」士隱聽了,也只得罷了。 真是閒處光陰易過,倏忽又是元宵佳節。士隱令家人霍啟抱了英蓮去看社火花燈,半夜中,霍啟因要小解,便將英蓮放在一家門檻上坐着,待他小解完了來抱時,那有英蓮的踪影?急的霍啟直尋了半夜,至天明不見,那霍啟也不敢回來見主人,便逃往他鄉去了。 那士隱夫婦見女兒一夜不歸,便知有些不好,再使幾人去找尋,回來皆云影響全無。夫妻二人半世只生此女,一旦失去,何等煩惱,因此晝夜啼哭,幾乎不顧性命。看看一月,士隱已先得病,夫人封氏也因思女搆疾,日日請醫問卦。 不想這日三月十五,葫蘆廟中炸供,那和尚不小心,油鍋火逸,便燒着窗紙:此方人家俱用竹籬木壁,──也是劫數應當如此,──於是接二連三,牽五掛四,將一條街燒得如「火焰山」一般;彼時雖有軍民來救,那火已成了勢了,如何救得下,直燒了一夜方息?也不知燒了多少人家。只可憐甄家在隔壁,早成了一堆瓦礫場了,──只有他夫婦並幾個家人的性命不曾傷了,急的士隱惟跌足長嘆而已。與妻子商議且到田莊上去住,偏值近年水旱不收,賊盜蜂起,官兵剿捕,田莊上又難以安身,只得將田地都折變了,攜了妻子與兩個丫鬟,投他岳丈家去。 他岳丈名喚封肅,本貫大如州人氏,雖是務農,家中卻還殷實,今見女婿這等狼狽而來,心中便有些不樂,幸而士隱還有折變田產的銀子在身邊,拿出來托他隨便置買些房地,以為後日衣食之計;那封肅便半用半賺的,略與他些薄田破屋。士隱乃讀書之人,不慣生理稼穡等事,勉強支持了一二年,越發窮了。封肅見面時,便說些現成話兒,且人前人後,又怨他不會過、只一味好吃懶做。士隱知道了,心中未免悔恨,再兼上年驚唬,急忿怨痛,暮年之人,那禁得貧病交攻,竟漸漸的露出了那下世的光景來。可巧這日拄了拐扎掙到街前散散心時,忽見那邊來了一個跛足道人,瘋狂落拓,麻鞋鶉衣,口內念着幾句言詞道: 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將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沒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金銀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眼閉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姣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兒孫忘不了!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子孫誰見了? 士隱聽了,便迎上來道:「你滿口說些什麼?──只聽見些『好了』『好了』。」那道人笑道:「你若果聽見『好了』二字,還算你明白:可知世上萬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須是了。──我這歌兒便叫『好了歌』。」士隱本是有夙慧的,一聞此言,心中早已悟徹,因笑道:「且住!待鄉將你這『好了歌』注解出來何如?」道人笑道:「你就請解。」士隱乃說道: 陋室空堂,尚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甚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鬚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綃帳底臥駌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梁,誰承望流落在烟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扛;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那瘋跛道人聽了,拍掌大笑道:「解得切!解得切!」士隱便說一聲「走罷」,將道人肩上的搭褳搶過來背上,竟不回家,同着瘋道人飄飄而去。 當下哄動街坊,衆人當作一件新聞傳說。封氏聞知此信,哭個死去活來,只得與父親商議,譴人各處訪尋。那討音信?無奈何,只得依靠着他父母度日;幸而身邊還有兩個舊日的丫鬟伏侍,主僕三人,日夜作些針線,幫着父親用度。那封肅雖然每日抱怨,也無可奈何了。 這日那甄家的大丫鬟在門前買線,忽聽得街上喝道之聲,衆人都說:「新太爺到住了!」丫鬟隱在門內看時,只見軍牢快手,一對一對過去,俄而大轎內抬着一個烏帽猩袍的官府來了。那丫鬟倒發了個怔,自思:「這官兒好面善,倒像在那裏見過的。」於是進入房中,也就丟過,不在心上。至晚間正待歇息之時,忽聽一片聲打的門響,許多人亂嚷,說:「本縣太爺的差人來傳人問話!」封肅聽了,唬得目瞪口呆。不知有何禍事,且聽下面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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