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輪手銃
安濟伯聞言面色一黑,他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塞一個女人給關元鶴,好落慧安臉面的,見此便道:「沒想到威風凜凜的關大將軍,皇上御筆親封的東亭侯竟是如此懼內之人,東亭侯恐夫人生氣不敢帶了這凡柔回府,我卻不能眼見著東亭侯如此被一婦人壓制,不若這樣,今日我便與東亭侯夫人射覆一局,若是我贏了,東亭侯夫人便掏私房銀子替這浮紅姑娘贖身,將她帶回府去給關將軍抬做小妾,若是我輸了,任憑關夫人發落,如何?」
因慧安進來,那些服食了五石散的人卻不得不大量吞食寒食來發散藥效,自是覺得不及方才袒胸赤懷和美人親近來的舒服,如今見安濟伯為難慧安,倒是都樂見其成,已有人附和起來。
慧安見安濟伯緊抓著自己不放,唇角抿起了一條冰冷的弧線,今日若她真將這浮紅姑娘帶回去,只怕明日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她和關元鶴的婚期早就訂下,而安濟伯卻也將其世子的婚期訂在了同一日,誰知這其中有沒有蹊蹺,況且那孟側妃在東宮欲毀她清白,反受其害,也是罪有應得,慧安是半點也不曾愧疚的,如今安濟伯又死咬著自己不放,慧安本對不喜的人就沒什麼慈悲心,此刻正欲拿這安濟伯作伐,她見關元鶴張口欲言,便拉了他一下,對安濟伯道:「射覆豈不是太過於無趣,沒什麼新鮮感,今兒既然安濟伯有此興致,倒是不如和我玩一局大的,只是不知道安濟伯有沒有這個膽量了。」
安濟伯府本也是大輝勳貴,可如今早已不復當年風光,安濟伯如今已四十出頭,卻是個如寧王一般的老紈褲,沒什麼本事,可吃喝玩樂卻是樣樣精通,射覆更是自認一絕,從來就沒有猜不中的。
故而他才會拿射覆來激慧安,他卻沒想到慧安竟連想也不想就接招了,而且還揚言要玩大的,他話已說到此處豈能怯場?而且他確實也沒將慧安放在眼中,聽聞慧安的話,便哈哈一笑,道:「有什麼是爺不敢玩的?妳且莫要後悔!」
慧安聽罷,便笑著揚眉,瞧向殿中眾人,道:「諸位可都聽到安濟伯這話了,且給妾身做個見證才好。」
眾人不知慧安要做什麼,但有熱鬧可看,自是紛紛響應,慧安便上前兩步對寧王道:「聽聞寧王府上收藏了一把「轉輪手銃」,可否借來一用?」
寧王聞言一詫,接著才對婢女揮手道:「去本王書房取了那手銃來。」
那婢女應聲而去,寧王已是等不及的問道:「夫人這是打算要做什麼?」
慧安見眾人皆詫,連那安濟伯也蹙眉望來,便笑著道:「待得手銃拿來,諸位自然知曉。」
片刻那婢女便抱著一個長長的紅木盒子過來,寧王示意她奉給慧安,慧安接過那盒子,已有人開了口。
「早便聞寧王收藏了一把極精緻的轉輪手銃,今兒總算有幸一觀了!」
「聽聞此手銃威力不低,卻不知是否猶如傳聞。」
慧安將那紅木盒子接過,只覺得雙臂一沉,她挑了挑眉,將盒子打開,便見裡面躺著一把長約一個手臂的轉輪火銃,銃管的筒部較細但口部卻略寬,呈碗口狀,銃身和轉輪皆是銅造,上頭還刻著精美的花紋。
慧安瞧著不禁眉宇飛揚,笑著道:「果真名不虛傳!聽聞王爺這手銃射程可達六到十步,不知是否能允妾身一試?」
大輝軍隊已有火器應用,如火球類火器,引火球、毒藥煙球,火箭等物已不算稀罕之物,可這手銃卻是少見。
大輝專門設有將作監,只鑽研火器製造,大輝雖是有手銃,但威力卻不大,射程也不過五到十步不等,實在沒什麼使用價值,又是銅製,極為笨重,故而這種手銃多是唬人用的,但也多被人作為玩物把玩收藏。
如寧王這把轉輪手銃,掂著怕是有一歲孩童的重量,有那嬌弱的女子抱著已是吃力,故而眾人聽聞慧安竟要一試這手銃,頓時殿中便是一靜。
關元鶴聞言瞧向慧安,卻是挑著眉,眸中閃過幾分趣味,這手銃旁人不提,鳳陽侯府卻定然不陌生,只因大輝最出名的火銃隊便是出自沈家軍。慧安是鳳陽侯府的獨生女,又豈會對此物陌生?只是關元鶴卻也不知道慧安這般意欲為何。
在座不少人從未見過這手銃,寧王尚未發話,已有人叫嚷了起來,寧王見此,便笑著道:「夫人請。」
慧安見他允了,便將紅木盒子交給關元鶴道:「夫君且幫妾身拿上一拿。」
待關元鶴接過,慧安便將裡面的手銃取了出來,又自紅木盒中取了一顆鐵珠放進了轉輪的膛中,接著她目光流轉四顧殿中,卻在掃向安濟伯時頓住。
她向安濟伯走了兩步,竟是端起了手銃,安濟伯一驚警惕地盯著慧安,慧安卻是一笑,錯了錯身子,銃口對準了安濟伯身後兩步外席案上放著的一個銅碗。
她瞧向婢女,那婢女忙將火石送上,慧安單臂撐著手銃,接過火石點燃了手銃上的火繩,那火繩引燃起來,眾人不覺目光又亮了幾分,眼見火繩引燃的差不多,慧安將夾著火繩的銅質彎鉤用手一撥,往火門裡推壓了下,那火繩便點燃了黑火藥,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方才裝在轉輪膛中的鐵彈丸已被推了出去,伴著咚的一聲響,那彈丸便直直射入了銅碗,震動那碗匡噹一下翻倒,碗中冰鎮的紫葡萄滾了一桌,而那銅碗停下時,其上赫然便被穿了一個大洞。
慧安見狀揚唇一笑,心道效果不錯,瞧見這一幕,殿中瞬時靜謐,接著才響起了此起彼落的驚嘆聲。
「好大的威力!」
「難怪陛下這兩年更加器重將作監,年年都要親往將作監查看。」
……
寧王見此卻是哈哈一笑,拍起手來,讚道:「旁人能端起這手銃來已是不易,關夫人好漂亮的手法!到底是將門之後,女侯血脈啊!」
慧安聞言只作一笑,自顧從關元鶴捧著的紅木盒子中又取出了一枚鐵彈丸放進了轉輪膛中,撥動了兩下轉輪,卻是猛然瞧向安濟伯,道:「這轉輪中能放五枚彈丸,如今裡面卻唯有一顆,安濟伯和我各自轉動此轉輪,令對方引燃火繩瞄準自己擊射,此番三輪,若皆是空膛我便依安濟伯方纔所言帶那浮紅回府,若你我中有人不幸中彈,也無關恩怨,誰也莫要尋仇,自認命便是,卻不知這個局安濟伯敢不敢和妾身一賭?」
殿中本就因慧安的那一槍而沸騰了起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殿中端著手銃巧笑嫣然的女子身上,而見慧安朝著安濟伯笑語,眾人的議論聲便一下子鴉雀無聲,慧安的聲音清越響亮,帶著笑意,擲地有聲。
她那話含著笑意,語氣輕鬆明朗,似在說笑一般,隨著她的笑語,眾人也面帶微笑聽著,待那聲音落下,片刻,眾人才似一下子反應過來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一般,頓時抽氣聲不斷,盯著慧安的那些眼睛瞬間同時睜大,眾人盡皆一臉的不敢置信。
而那安濟伯原是想直接應下,張開嘴才意識到慧安說的是什麼意思,當即面容便有些扭曲了起來,慧安見他眼中閃現過驚嚇,笑容更加甜美起來,神采飛揚地對安濟伯揚了揚眉,而她身旁的關元鶴卻緊蹙了眉頭。
可關元鶴見慧安神色從容,舉止優雅,那話語也似開玩笑般輕鬆,雖是心一緊,然而此刻也萬沒開口阻止,落慧安威風的道理。
而慧安見安濟伯瞪大了眼睛,她又是一笑,將端著的手銃那碗大的槍口往安濟伯眼前湊了湊,又道:「怎麼?安濟伯不敢嗎?」
安濟伯雖沒什麼本事,但到底是老紈褲一個,在玩兒上向來是自命不凡,方纔他已擺明了姿態,氣焰囂張的很,如今被慧安連連相逼,哪裡能說得出不敢二字來,可要叫他硬著頭皮裝膽量,到底他是害怕的。尤其是瞧見了方纔那一幕,那銅碗上的大洞到現在還似在他眼前晃啊晃的。
安濟伯面色難看,沉默著不語,寧王卻是先反應了過來,提聲問道:「關夫人這可是在和我們開玩笑?」
慧安聞言這才偏頭瞧向寧王,詫異地挑眉道:「王爺是天朝貴胄,妾身便是開玩笑,也不敢在王爺您的夜宴上開啊!妾身雖是女子,但說出的話還是會作數的。」
她言罷大殿頓時便又沸騰了起來,眾人瞧著慧安議論紛紛,慧安卻只盯著安濟伯,笑著道:「伯爺,這人吶一輩子短的很,最主要的還是活一張臉,可以不留名史冊,但最起碼說話卻不能信口開河,男子漢就當一個唾沫一口釘才不會叫人瞧不起。妾身雖是女流之輩,但我鳳陽侯府的女子歷來也還算有些擔當和膽量,今兒既是寧王的壽辰,安濟伯又非要和妾身賭上一局,妾身便也豁出去了,陪著安濟伯玩上這麼一遭,也算是給這夜宴添個彩兒,給寧王祝壽了。安濟伯以為如何,該不會是不敢了吧?」
安濟伯聞言面色難看的瞧著慧安,只覺面前巧笑嫣然的女子簡直堪比鬼煞,他緊咬著牙,瞪著眼就是說不出話來,可這殿中和寧王交好之人,多是走狗鬥雞、唯恐天下不亂之輩,如今有此刺激的鮮兒能瞧,哪裡有不添上一把柴的道理,當即便有人吆喝了起來。
「安濟伯快應下吧!豈能輸給一個小女子?」
「安濟伯,出來玩可不能輸了陣勢,是會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
「依我看這關夫人不過是和你比膽量,你真應下,她未必敢真和你比。」
「安濟伯,莫要丟了體面,叫人瞧不起了啊!」
「安濟伯不會是怕了吧?若是怕了,就趕緊地早早認了輸回去摟著媳婦喊娘吧!」
……
安濟伯遲遲不語,殿中起哄的話便也越說越難聽,此番情景,哪裡還容得了安濟伯退縮,他咬了咬牙,發了狠地將目光從那手銃碗口大的銃口上挪開,盯住慧安,道:「東亭侯夫人可莫要忘了方纔的賭注!」
慧安聞言一笑,道:「那是自然,這麼說安濟伯是應下妾身此賭了?」
安濟伯見慧安竟真要玩,不覺心又是一顫,接著才外強中乾地道:「爺還能怕了妳不成!」
慧安便又點頭一笑,道:「安濟伯是我大輝功勳之後,自也英雄了得,一會子還得請安濟伯手下留情,只不知你我是誰先來呢?」
安濟伯只覺慧安的話滿含了譏諷,迎著她盈盈瞧來的目光,他只氣的鼻樑跳動,可此刻卻也萬不是撐能耐的時候,故而他只猶豫了一下,便沉聲道:「妳是女子,我讓妳為先……妳撥,我來射。」
他一言,慧安撲哧一笑,殿中眾人也是一陣哄笑,安濟伯被這笑聲臊地老臉通紅,慧安卻動都沒動那轉輪,便將手銃遞給了安濟伯,道:「妾身謝安濟伯相讓,既然如此,安濟伯便先請吧!」
安濟伯聽慧安應了,忙接過那手銃,他雖沒玩過這手銃,但卻也沒什麼難的。只需將火繩點燃,待火繩燃地差不多時便將銃管上的彎鉤掰動推壓進火門,讓火繩點燃火藥便可。而慧安便站在五步開外,是個人就能瞄準。
見安濟伯接過了那手銃,關元鶴便有些忍不住了,不覺上前一步,只他尚未說話慧安便扭過頭來對他盈盈一笑,安撫的眨動了下眼睛,關元鶴眉宇不禁就蹙了起來,沉著臉卻是沒再阻攔,只是腳下卻又邁了一步,站在了慧安身邊。
慧安只瞧了關元鶴一眼,便垂下了眸子,眼角餘光瞥著幾乎貼在身側的手臂,望著他因用力捏著一枚鐵珠而筋骨分明的手,心中暖暖的卻又似有些澀澀酸酸的。
暖是因他對她的在乎,酸澀卻仍是因心底的那絲害怕,若這樣的他曾經心中裝著別個女子,現下心中還有一塊柔軟不屬於她,她卻是會嫉妒難過的欲瘋的。
慧安暗嘆自己貪心,那邊安濟伯卻已將手銃端了起來,似故意他竟又向前走了一步,將那手銃黑洞洞的銃口在慧安面前晃了下,這才瞄準了慧安的心窩,慧安卻只盈盈站著,尚且對安濟伯抬了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