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孕事
旺兒心想:這不是上趕著找死嗎,做出此等糊塗事,說不定還連累了豐兒。當初他就說,這樣兒的婆娘不能要,好看有個屁用,先開頭瞧著豐兒還寶貝著,後來不也那麼回事了,這婆娘就是個禍根,留不得。
小廝提了一桶冰涼的井水來,旺兒接過來對著柳枝兒嘩啦一聲兜頭澆了下去。柳枝兒身子打了一個激靈,想不醒都不成。
柳枝兒是暗恨自己的命不濟,本來還說賣到顧府得了造化,哪成想,先遇上一個大姐兒,生生把她整治了一頓,趕出書房院,配給了豐兒。
先頭豐兒雖脾氣不好,日子也還能過得去,就是喜歡在炕上折騰她,後來新鮮頭過去了,一不順心不是打就是罵,前兒自己給他倒酒倒得慢了些,就被他揪著頭髮罵得不知多難聽,抬腿一腳踹在心窩上,疼到今兒還難受。
其實若這會兒重新倒回去,柳枝兒真不敢絆大姐兒,在書房院裡被大姐兒收拾得不善,柳枝兒從心裡面怵怕著大姐兒呢。哪會兒自己都鬥不過她,如今就更不用想了,只那一瞬,她鬼使神差的就伸了腳,那知大姐兒就暈過去了。
柳枝兒只當她是裝蒜呢,郎中來了才知是有了身子,她一聽見信兒,就知完了。被冰涼的井水潑醒,她哆哆嗦嗦跪在當院,大暑天裡只覺渾身如浸冰窖,怎這般冷。
顧程站起身走過來,柳枝兒微微仰起臉兒,瞧見顧程的臉色,不禁打了個哆嗦,怕得臉兒都白了。
顧程盯著她咬牙切齒的開口:“說,妳惦記著什麼心思,要害爺的子嗣?”
“不,不,爺,爺,奴婢冤枉,冤枉啊!是她,不,是我,奴婢冤枉……”柳枝兒嘴裡喃喃的辯駁著,卻語無倫次。
“冤枉?”顧程哼了兩聲,這兩聲竟跟從地獄裡鑽出來的一般,陰冷非常:“現有人證著,妳還不承認,可見是嘴硬心狠的丫頭,瞧著妳弱巴巴的,沒想到卻是個狠辣角色,妳是打量有人給妳撐腰是不是?”
旺兒聽到這兒,心裡咯蹬一下,暗道這可不要往豐兒身上扯,爺這是遷怒呢,這婆娘幹出的事兒跟豐兒什麼干係。若豐兒這會兒在府裡還好說,那小子機靈,一見這行事,必然知道自保,先撇清了再說,偏今兒一早被爺使去城外辦差事去了。這算著也該回來了,怎的還不見影兒,真被柳枝兒一屎盆子扣腦袋上,這輩子都甭想翻身了。
旺兒這兒正急呢,忽見院外門首晃過一個影兒,接著豐兒便弓著身子哆哆嗦嗦的走了進來,到了近前,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咚咚連著磕了幾個頭:“爺,奴才今兒在外頭,沒得空管家裡的婆娘,不想卻做下此等事來,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奴才心裡也知這個理兒的。奴才旁的事不求,只求爺重重發落了柳枝兒才是,奴才絕不敢說半句情。”
柳枝兒臉色更白,一雙眼不可置信的瞧著身邊的豐兒,這是她嫁的男人,這時候倒先把他自己摘了個清。
豐兒趴在地上,根本不理會柳枝兒。這婆娘自來不是個安份的,當初自己也不知被什麼迷了心竅,非瞧上她,求了回來,卻成日耷拉著一張臉,連個笑模樣兒都沒有,瞧著她,心裡就不爽利,簡直娶了個喪門星回來。夜裡稍一折騰狠了,她就嚎,嚎得人半點兒興致都沒了。還是個不下蛋的母雞,人家旺兒的婆娘才娶回來一個多月,就大了肚子,柳枝兒倒好,連個屁都沒見,自己撅著屁股入了她這麼些日子,竟是白忙活了。倒落到成日被他娘數落,說他撿了個人家扔了的破鞋回來,還自當寶呢,就算模樣兒再好有個屁用,熄了燈還不都一樣,這話糙卻糙得在理兒。
豐兒早後悔了,恨不得把這婆娘休了,卻慮著是爺賜下的,不好做這事兒,不想這婆娘還不消停,卻去惹大姐兒那尊活菩薩。如今滿府裡誰不知,惹誰也不能惹了大姐兒,爺都哄著讓著呢,躲還怕躲不及呢,她倒好,還往上湊。這婆娘不要命了,卻把自己也牽了進去,真真該死。
豐兒回府來聽見信兒,就覺眼前一陣兒發黑,這敗家喪門的婆娘,趁早死了乾淨,忙進來央告認錯,先在爺跟前把自己摘出來是正經,哪還會管柳枝兒的死活。
忽然那柳枝兒摸著自己小腹直眉瞪眼的說了一句:“豐兒,我有了。”
豐兒真覺晴天霹靂一般,這娘們簡直就是來催魂兒的,就算她有了,也得先保著自己這條小命再說別的,有命在還愁沒兒子嗎。
想到此,豐兒一咬牙道:“妳是個不安份的,浪婆娘,真當我不理會呢,在我跟前就跟府裡的小廝們眉來眼去,背著我不知跟幾個有事兒了。妳肚子裡縱有了孩子,不知是誰的種呢,想讓我當活王八,沒門。”豐兒一下撇了個清。
柳枝兒不想這男人如此狼心狗肺,身子一軟,便癱在地上。
顧程低頭瞧著她道:“豐兒的話妳可聽見了,如今他救不得妳,妳卻說說,爺該怎麼發落妳才是?”他說著目光在她肚子上溜了一圈道:“既有了身子,爺也不好打妳板子,讓外頭的人知道,說爺不知體恤下人。得了,爺今兒不打妳,妳就給我在這兒跪著,跪到明兒雞鳴時分,爺便饒過妳。”他說著,卻扭頭對豐兒道:“你在這兒盯著她,若敢徇私,你知道後果。”
豐兒忙一疊聲道:“奴才不敢,不敢。”
顧程站起來走了出去,旺兒跟在後頭到了門首往回瞧了一眼,心道,爺這招兒更狠,豐兒險些被柳枝兒連累,這會兒心裡正恨她呢,讓豐兒看著柳枝兒,能落了什麼好去,不過這柳枝兒也真真活該,若不生害人之心,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旺兒著實瞭解豐兒,等著顧程走了,豐兒就站了起來,先去關了前後角門,上了門閂,回來圍著柳枝兒轉了一圈,一巴掌甩在她臉上,打得柳枝兒嘴角竄血,趴在地上半天沒起來,卻被豐兒抓著頭髮拽了起來,陰惻惻的道:“妳倒是長能耐了,敢害人了。
柳枝兒目光通紅的看了他半晌,擠出一句話:“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豐兒倒樂了:“妳這騷娘們倒是人了,妳真當我不知道呢,自打妳跟了我,就沒一天如意的,嫌我是個奴才不體面,恨不得爬上爺的炕。妳也不撒泡尿照照妳自己這德行,當妳自己會唱倆曲兒,就金貴了,實話說與妳,妳在炕上那樣兒,十足的倒胃口。原先我還說,妳是那通判府裡調教出來的,總比外頭那些粉頭強些,卻不想跟個木頭樁子一般,妳說妳有身子了,我卻不信,這會兒卻要親自瞧瞧。”說著,便來撕扯柳枝兒的衣裳。柳枝本來力氣就小,又在毒日頭下跪了大半天,早渾身發軟,哪裡掙得過豐兒,豐兒也是恨極了,心想:自打娶了這娘們就沒落下好,反正今兒就今兒了,好生的收拾她一頓也解解氣。
手下哪裡會留情,把她按在地上,身上的衣裳扯了個精光,別說,這會兒瞧著真真白淨,比夜裡得趣兒多了,倒勾起了豐兒的興致。
豐兒哪會饒她,拽著兩隻腳一翻,把她翻了過去,劈開兩腿兒就騎在上頭,跟那馬棚裡的牲口一般,不成想青天白日在院裡幹這事兒,真挺過癮。
柳枝兒先頭還叫了兩聲兒,後來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豐兒哪管她暈不暈,她暈了正得擺弄,幹了一陣,豐兒覺得不爽,把她拽到那邊臺階上,站著猛幹,越幹越來神兒。折騰了不知幾輪,還沒盡興,正惦記著再想法兒折騰,卻忽覺柳枝兒身下一股熱。他一瞧,見是血,豐兒愣了一下,心道真不是哄自己,真有了,有便有了,這娘們兒生的也不能留,如此正好。
更沒留情,又折騰了一陣,見那血更加止不住,豐兒才慌了。雖說這娘們兒罪有應得,真出了人命也不是玩的,七手八腳把她的衣裳套上,起身跑出去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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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再說徐苒,剛吃了飯,也沒歇午覺,卻捧了本醫書歪在炕上翻。顧程進來的時候,正瞧見她這樣兒,微微蹙了蹙眉,過去一伸手把書抽了過來:“有了身子,還不知歇養精神,又不指望妳考狀元,這樣用功做甚。”
徐苒暗暗歎氣,心道,誰想看這樣晦澀的醫書,不是沒法兒了嗎?其實她雖拿著書,也沒看進去,神兒早走了,她想來想去,這事兒還得託付她舅,她舅是實在,可一心為自己著想呢,自己好生囑咐了他,想來此事可成。
想到此,她便一側身靠在顧程懷裡嘟嘟嘴道:“今兒還沒跟我舅說話兒呢。”
顧程見她嬌嬌的那個樣兒,更加激動上來,便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也得搬梯子摘下來,低頭親了一口道:“這有什麼難的,一會兒我吩咐下去,留妳舅在府裡多住上兩日,待明兒讓他進書房院來,跟妳好好說說話兒。
徐苒忙點頭。顧程笑道:“不光妳舅,明兒一早讓旺兒領著妳表弟過去鋪子裡,爺已然跟掌櫃的說了,讓他帶著妳表弟,那掌櫃的有些本事呢,妳表弟若學出來,日後爺便不愁了。怎麼說,妳表弟也算是自己人,比那掌櫃的近。”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顧程便讓擺飯來,這一停事鬧出來,卻連晌午飯都沒得吃,匆匆吃了飯,便讓李婆子守著大姐兒歇午覺,他自己沐浴更衣,去了後頭的祠堂。
他父親是入贅到程家,外祖父心慈,沒讓自己改姓程,仍延續了顧家香火,臨死之時,卻也叮囑他,需記得莫讓程氏一門絕了。顧程這會兒思及這番話,手執三炷清香,跪在祖宗牌位前,先磕了頭才低聲祝禱:“若祖宗有靈,大姐兒一舉得男,待孩兒落草之日,便讓他繼程氏一門。”他又磕了頭,把香插在上首香爐中,轉身出來。
剛出了祠堂,豐兒便上來回了柳枝兒的事。顧程掃了眼豐兒:“這樣歹毒的婆娘,府裡留不得,讓兩個婆子把她抬到柴房去,叫了人牙子來,遠遠的賣了拎清。”
婆子回來的時候,周慧蓮正在炕上做鞋,鞋是做給爺的,爺曾說她做的鞋最好,針腳細密,式樣又好,比外頭賣的不知道強多少去。因此自她進府,爺腳上穿的鞋便都出自她的手,她每納一針就想,爺可知她的心嗎?若不知,剛進府那段日子也稱得上如膠似漆,若知,怎腳步越來越稀,如今自己不尋藉口去請都不來了,可知她夜夜孤枕寒衾,數著那窗外的寒星入眠,是怨自己沒給他生個子嗣嗎,故此才如此冷落於她。如今自己哪還算他的女人,倒像府裡的管事嬤嬤一般了。
女子韶華如那園中之花,便再鮮豔也只一瞬芳華,待零落成泥,怎還會惹人一顧,可憐,可歎,也不知去哪裡尋那惜花護花之人。
正暗自感傷,忽那婆子撩簾兒進來,倒嚇了一跳,手中的針沒了准,一針紮在手指頭上,真是鑽心的疼。
那婆子自知莽撞,忙要跪下,周慧蓮揮揮手道:“不礙事,妳且說,到底怎樣了?”
那婆子道:“不知被什麼人使壞,那徐大姐兒在倒坐房絆了一腳,不想卻暈了過去,郎中來瞧了脈息說……說……”她說到這裡略抬頭瞄了一眼三娘,卻停住了話頭。
周慧蓮急道:“快說,到底什麼事,卻想要急死我不成。”
那婆子這才呐呐的道:“郎中說是喜脈。”她話音剛落,周慧蓮手裡鞋沒拿住,啪一聲掉在了地上。那婆子忙撿了起來道:“三娘莫憂慮,雖是喜脈,如今也才一個多月,能不能生出來還是事兒呢,便是生下來,誰能保著就是個小子,若是丫頭也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