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姐的威風
緊急的刹車聲猶在耳畔,劇痛侵襲神經,隨即所有意識陷入黑暗。
沈盈覺得自己好像飄了起來,圍觀人群和自己血泊中的身體在眼前一一掠過,她焦急的尋找著什麼,直到看見那個被趕來的少婦緊緊摟住的小男孩兒,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其實沒想過救了那孩子會死,只是已經死了,卻也無可奈何。好在現在她終於證實了:人是有靈魂存在的。大不了下一世重新投胎做人。也許不會再有這一世裡眾星捧月的豪門貴女生活,不過做一個普通女子,父母雙全,從小被他們寵愛著長大,然後立定志向,慢慢實現理想的過程應該也很有趣。
沈盈樂觀的開始為下一段人生做規劃,渾然忘了還有孟婆湯這大殺器的存在。不過她也沒有機會品嘗那碗傳說中的湯的味道了,一股柔風吹來,將她靈魂包裹,緩緩送入雲端,消失不見。
※※※
“姑娘,為什麼您就想不開?為什麼?您讓婢妾將來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太太交代?姑娘……我的好姑娘,都是婢妾沒用……都是婢妾沒用啊……嗚嗚嗚!”
肝腸寸斷的哭聲在耳邊縈繞,沈盈只覺腦袋都被吵得生疼,心想這女人是誰啊?中氣好足,不是樓嫂的聲音……等等,婢妾?什麼婢妾?不……不是我想像中的婢妾吧?蒼天啊!大地啊!我只是愛看穿越小說而已,一點也不想親身嘗試啊!
“姑娘……您睜開眼吧,老天爺啊,您睜睜眼,姑娘這樣的好人,您為什麼要讓她這麼早走啊……”
哭聲仍在繼續,沈盈實在是受不了了,使勁兒甩了甩腦袋,將那些還沒來得及理清的記憶甩去一旁。然後,她猛地睜開眼睛,虛弱的叫了一聲:“沒……沒死呢,別……別嚎了……腦仁兒疼。”
“啊……”
高分貝的尖叫聲傳來,接著床旁婦人身後那個小丫鬟嚇得轉身就跑,一邊大聲嚷著:“詐屍了……天啊……大姑娘詐屍了……”
沒見過世面,什麼叫詐屍?詐屍能有這麼靈活的動作嗎?就算腦子笨想不到穿越,還想不到重生嗎?沈盈心裡蠻不講理的吐槽。然後她慢慢坐起身,扭頭好奇的看著身旁那個正瞪著眼睛張大嘴巴的美婦。
這是誰?自稱婢妾,那身份肯定不高,要嘛是姨娘,甚至也可能是小妾通房。沈盈一邊思考著,腦海中便模模糊糊泛起了一縷陌生的記憶:路姨娘,這是路姨娘,母親當日的陪嫁丫鬟。
“姑娘……姑娘醒了?”
路姨娘震驚過後,眼中淚水簌簌而落。她顫抖著伸出手,在沈盈的手上輕輕摸了摸,發現那原本涼津津的肌膚已經泛起一絲暖意,臉上神情不由就扭曲起來,似是想大笑,又似要大哭。好半晌,她那翕動了半天的嘴唇才猛然嚎出來一句:“蒼天有眼……芙蓉,姑娘醒了,姑娘活過來了啊……”
沈盈怔怔地看著路姨娘:這便是喜極而泣嗎?自己並非她的女兒,然而生死卻能如此牽動她。那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裡,母親早逝,自己在這府中被後母和異母妹妹欺負,路姨娘竭盡所能的護著自己,小心翼翼在後母面前低聲下氣的畫面一幅幅閃過。她鼻子猛然就覺著有些發酸,呐呐叫了一聲:“姨娘。”珠淚便滾滾而落。似乎那悲苦靈魂雖已經逝去,卻將她對這個女人的依戀全數留了下來。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接著一個秀麗的丫頭從門外奔進來。還沒等到床前,她便跪著撲過來,大叫了一聲“姑娘”,便趴伏在沈盈面前哭得不能自已。
還好,雖然這個被穿越的女孩兒很可憐,但她在這府中,總算還有一個用全部心力疼愛她的人,還有一個忠心耿耿的丫鬟,這就算是不錯了。
死而復生,自然是有一番忙碌哭鬧,沈盈實在受不了,於是便以自己身子還有些不舒服為藉口,好不容易將路姨娘和芙蓉打發了出去。然後,她就坐在床前,細細梳理著腦海中那本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從此之後,自己就不是沈盈,而是這個名喚蘭湘月的女子了。
蘭湘月,母親生下她後難產而死,於是父親將母親的陪嫁丫鬟椿萱提了做姨娘,就是如今這個路姨娘,讓她撫養著小湘月。直到兩年後,蘭父在經商途中遇到了一名逃難女子,據說原本也是出身書香門第,因為家鄉遭災而父母雙亡,以至於孤苦無依。兩人一見投緣,蘭父將她帶回家中,喜她善解人意頗有才情,於是明媒正娶做了正室夫人,才將小湘月放在繼母名下撫養。
這沈氏到蘭家後不過一月工夫,就有了身孕,在家中地位越發穩固,而蘭父又經常四處行商,於是她的跋扈面目便漸漸顯露出來,小湘月的日子也就開始難過了。幸而有路姨娘曲意奉承著,才能勉強護小湘月周全。
一年一年,蘭湘月這個商家嫡女,就在繼母和異母妹妹的冷眼中長大。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將來能夠嫁一個好人家,從此遠離嫡母和厲害的妹妹,同丈夫一起,自由自在過自家的小日子,哪怕是粗茶淡飯,布衣荊釵,只要不受冷眼嘲笑辱駡,總要比在這家裡強。
卻不料好不容易長到了十六歲,終於到了定親的年紀,有幾戶人家前來提親後,後母卻嫌對方家資不是巨富,未必能給得起什麼貴重聘禮,因此橫挑鼻子豎挑眼,到底都打發了。
蘭湘月心中暗自著急,可婚姻大事哪裡有她說話的餘地?路姨娘不過在沈氏面前略提了一句,就被她大罵了一場,拿花瓶砸了一下,額頭都破了。妹妹蘭湘雪連著三個月,見她就嘲笑她不要臉,只說路姨娘是她攛掇著去問的。蘭湘月又氣又羞卻無法可施,百般忍讓只待定下親事,便可脫離苦海。
蹉跎到十七歲,沈氏眼看這嫡女的親事不能再耽擱下去了,蘭父雖四處行商,一年也總有幾天在家中。他對這個女兒還是很上心的,只是家中一切都由沈氏說了算,蘭湘月和路姨娘懦弱,下人們又怎肯為她們出頭去得罪當家主母?偶爾傳出點風聲,蘭父想著家和萬事興,路姨娘是妾,受點委屈也就罷了,女兒忍讓兩年,就做了別人家媳婦。再加上沈氏在他面前,總是擺出一副慈母款段兒,也就沒有多問過。
因見女兒十七歲還待字閨中,蘭父也急了,再三催促沈氏。沈氏也不敢太拗著他,心中歎氣沒法用這女兒賺來大錢,恰此時有一戶人家上門提親,只把沈氏歡喜得,如同天上掉下了一尾活龍。她只聽媒婆大致透露了一點聘禮,也不管對方有什麼緣由,便沒口子的答應下來。
卻原來提親的這一家乃是茂城首富池斌,池家是茂城第一大地主,茂城方圓千里內,有一半的良田是池家的,由此可見其實力非同一般,更不用提池斌生財有道,在茂城經營的酒樓賭場個個紅火,收入絲毫不亞於田產。
如此人家竟上門提親,怎不由沈氏欣喜若狂?因此雖然明知池斌的三兒子池銘流連青樓,對紅袖樓的花魁蕭憐月一往情深,把蘭湘月嫁過去絕對是推她入火坑,這見錢眼開的女人仍是為了將來的豐厚聘禮,一口答應了這門親事。
池銘和蕭憐月的事情茂城無人不知,這位少年公子雖然英俊瀟灑,家資巨富,卻可說是聲名狼藉。蘭湘月一聽說嫡母將自己終身定在這樣一個不堪男人身上,氣憤絕望之下,一根繩子上了吊,香魂杳杳赴幽冥。卻是把一個爛攤子扔給了初來貴地的沈盈。
沈盈覺得蘭湘月這種“反抗不了就去死”的精神實在是太消極,太逃避了,好歹妳也讓妳後母和妹妹知道知道妳的厲害再去死啊,最起碼也要將那母女倆鬧得雞犬不寧,哪能就這麼便宜了她們呢?不應該,太不應該了。
心中雖然腹誹著,她心裡卻也清楚,對古代女子不能要求這麼高。萬惡的封建社會裡,百分之九十九的女人都是包子,這是歷史遺留原因和當代社會現實。想改變這種風氣,估計最起碼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女人被來自現代的女孩兒穿越才有可能。
一邊批評著,一邊努力在腦海裡繼續搜尋著蘭湘月的記憶。從此之後,她就是蘭湘月,要代替這個苦命女子活在這嚴酷時代了。沈盈暗暗下定決心:絕不能辜負這第二次生命,一定要在最大限度內活出水準,活出精彩,不能給穿越女一族抹黑。
至於迫在眉睫的那樁婚事,算了,既然已經定親,估計著也沒什麼餘地改變了。
倒不是蘭湘月也變得消極,而是她仔細想了想,覺著這雖然是個架空時代,但最起碼也是古代,三從四德、三妻四妾這些糟粕一樣兒沒缺,就算自己積極面對命運,逃出去了,也未必就能遇上什麼好人。更何況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在現代也是豪門貴女,連防狼術都沒學過,除了職場勾心鬥角之外什麼技能沒有。這一旦出走,兩眼一抹黑,說不定就被拐賣了。就算不被拐賣,再被馬賊或者土匪抓去做壓寨夫人,與其到時過著極不熟悉的刀頭舔血日子,還不如嫁了眼前這個富二代,一輩子衣食無憂,悠閒度日。
什麼?對方喜歡的是花魁?不能容忍這種事情?開什麼國際玩笑,那渣男自己連面兒都沒見到呢,怎麼就不能容忍了?對婚姻原本就是可有可無態度的蘭湘月,覺著這樁婚事或許會很如意也說不定。多好啊,你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貌美如花,現在她連貌美如花都不用負責了,就占個正妻名頭吃喝玩樂便行。說不定一年裡還有幾次公費旅遊的機會,避暑踏春那在古代也算旅遊了不是?初來貴地,要求還是不要太高得好。
坐在床上,蘭湘月越盤算,就越覺著這段穿越之旅還是不錯的。正腦補得高興,忽聽外面響起一個清脆傲慢的聲音:“怎麼?那賤女人醒了嗎?哼哼!尋死?她怎麼不真死過去?拿這個來嚇唬人,以為人都不知道嗎?”
喲,這麼囂張?想來就是那位異母妹妹了。
蘭湘月伸出手,優雅的打了個呵欠,心想不知道外面守著的是誰?都被人家這麼說了,怎麼不一巴掌呼到對方臉上呢?
當然,她也知道這不可能,耳聽得腳步聲漸近,接著門“吱呀”一聲開了。
抬頭看去,一個苗條纖細的少女在三四個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進來。看容貌倒是十分秀麗,只是高高揚著下巴,透著一股子傲慢囂張的味道,讓人恨不得一拳就把那下巴砸脫臼了。
沒想到啊,穿越不到一個時辰,就要面對嚴酷的宅鬥大戲了。
蘭湘月歎了口氣,無可奈何的接受了這個事實。她一邊從床上慢慢坐起身,上上下下打量著站在她面前的蘭湘雪,一邊就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兩聲:“我……”
“行了,裝出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給誰看呢?”蘭湘雪冷冷一笑,打斷了她的話,一邊走上前來,假裝和氣道:“姐姐讓我看看,這脖子上可勒沒勒出痕跡?別破了相就不好了。”
“芙蓉,讓妳在外面守著,別讓人進來,怎麼不聽話?還讓二姑娘闖進來,萬一嚇到她怎麼辦?”
蘭湘月微微一笑,不理蘭湘雪,卻是問著四個丫鬟身後一臉緊張的芙蓉。不待芙蓉說話,她又慢條斯理的轉頭看向這個漂亮妹妹,柔聲笑道:“妹妹進來怎麼也不敲門?咱們雖然是商賈之家,這女孩兒的禮儀也是要講究的,太太可是指望著將來把妳賣去那些富貴人家換聘禮,妳不練好了閨閣禮儀怎麼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