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賄
蘭湘月坐在屋中繡花,一邊聽著丫頭們說話,聽著聽著卻是覺著有些不對勁兒,一抬頭:“咦?梳風去哪裡了?”
紅袖和翠竹抬起頭也看了看,都搖頭表示沒看見。
洗雨卻是笑道:“奶奶不用管她,奴婢給小龍少爺和老先生送點心回來時,看見她在門外和冷鋒嘀嘀咕咕不知道做什麼,大概這會兒和冷鋒在一起呢。”
“這個丫頭啊,她……也太不注意了。”蘭湘月搖頭。
看來是得趕緊把這兩個人的事兒給辦了,不然他們就這麼光明正大、旁若無人的談戀愛,這……自己能接受別人未必能接受,知府後衙裡可還住著幾戶人家呢。
“不用問,這丫頭和冷鋒定然是去那個鬧鬼的院子了。”紅袖氣得把繡繃放在桌上:“我早知道那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平時還罷了,如今聽見我和翠竹這樣說,哪裡還能按捺得住好奇心?”
蘭湘月笑道:“隨她去吧,她既然不怕,妳怕的什麼?”說完也放下繡繃。
池銘去鹽場了,也不知道這一趟能不能有收穫,今天晚上大概是回不來的,明晚能不能回來也說不定呢。
別說,家裡忽然少了個人,還覺著有點冷清。
當然,三奶奶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有點想那個二貨丈夫的,她只是擔心罷了,夫妻一體嘛,池銘平安,自己才能有福。
不然家裡頂樑柱的男人倒了,就算是有錢財在手,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的。
沒錯,就是這樣。
這真是個萬能的鴕鳥藉口,蘭湘月用得都熟能生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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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大人,這天已經快黑了,距離臨興鹽場還有二十多裡路呢,不如咱們就在這鎮子裡歇一宿,明兒一早再去那裡如何?”
眼看紅日西沉,幾輛馬車停在路邊,於明海來到池銘坐的馬車旁,陪著笑徵詢他的意見。
池銘冷笑一聲道:“明天一早?誰知道明天一早過去了,鹽場裡是不是會被人動了手腳呢?我不管,就這麼走吧,天黑就天黑,不是有火把嗎?”
“我呸!你個笨蛋懂什麼?就知道在這裡頤指氣使。
從你來到揚州那一天起,這才幾天時間?就是傻子也不會把鹽場那些不對的地方露給你看吧?用得著現在臨時抱佛腳的準備嗎?”
於明海心裡大罵著。他不過是受不得這份辛苦,所以攛掇著池銘住在鎮子裡,還真不是怕他去鹽場看到什麼貓膩。
只是沒想到池銘竟會錯了他的意,這一副驕狂樣子真是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好吧,那就照大人的吩咐,咱們繼續趕路,說什麼也不能耽誤大人建功立業啊。”於明海到底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句。
池銘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
於明海悻悻的回到馬車旁,沒好氣道:“大人吩咐了,繼續趕路。”
“大人,恕下官直言,這會兒就算是去了鹽場,只怕也查不到什麼的,他們在沒有認清大人的性子之前,怎會一點兒不做準備?”
秦東林這一次自然也是被池銘拉了過來,這揚州知府衙門裡的官員們,池銘經過了幾天觀察,心裡大致有點數,沒幾個能信任的,所以這種時候,他能信任的,也只有秦東林和那幾個護衛。
“我知道了,不過是故意做出這副急切、驕狂、沒知識的樣子給他們看。”池銘歎了口氣,看著秦東林道:“咱們到了地界,先不忙梳洗睡覺,帶著幾位侍衛先走一圈,估摸著是查不到什麼情況,但這姿態得做出來,若是能查出什麼線索,倒是意外之喜,不過那就不用聲張了。”
秦東林點點頭,探頭看向車外。
只見太陽已經沉到山下面去了,夜幕開始籠罩大地,前路看上去是那樣的迷茫而不可捉摸。
“天黑了嗎?還沒有黑透吧?”忽聽池銘問了一句。
秦東林回過頭,不太明白池銘這句話的意思。池銘又微微一笑,道:“就算黑透了也沒關係,因為,過不了幾個時辰,太陽就又會升起來,那時候,天就亮了。”
“大人是在感歎?”饒是秦東林是個理科書呆子,這會兒也聽出池銘話中感慨之意,不過想讓他從這句話中聽出池銘的弦外之音,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沒什麼,我隨便說說。”池銘撫了撫額頭。
自己真是傻了,和這個書呆子說這些一語雙關的話做什麼?若是湘月在這裡,她就必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唉!湘月,這不過才分開半天,怎麼就那麼想她了呢?也不知道她這會兒在做什麼?應該用完晚飯了吧?
呵呵,想必她會很高興,今天晚上終於可以一個人在屋裡安安靜靜的睡覺,沒有人會纏著她說話了。
一念及此,他心裡微微覺著有點苦澀,不過很快就又振作起來。
何必這樣多愁善感的?不過是分別兩三天而已,過兩天,這趟公差完了,就可以回去了。
人家都說小別勝新婚,也許湘月經過這兩天,也會對我有點思念之情呢?
哎呀那不是更好?完全就是因禍得福……
呸呸呸!什麼因禍得福,這詞不恰當,他和湘月只會有福,不會有禍,必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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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拿起小小剪刀輕輕剪去一朵燭花,蘭湘月腦海裡不知怎麼的便想起這首詩。
目光挪到梳粧檯的鏡子上,看了看自己細長的眉毛,想了想,忍不住拿起桌上放著的那支螺子黛輕輕描畫起來。
“奶奶做什麼呢?這都晚上了,怎麼不睡覺?”小荷走進來,看見蘭湘月在畫眉,不由覺著有些奇怪,於是問了一句。
“嗯,沒什麼事兒,所以描了一下。”蘭湘月微微一笑,放下手中螺子黛,心中也有些納悶兒。
自己是怎麼了?多難得的機會啊,自己今天獨霸這一間房,那個討人厭的秀逗丈夫可算是不在了,賴在被窩裡看看書不好嗎?“平冤記”正看到關鍵的情節呢。
於是她起身上床,卻見小荷拿起那支螺子黛,開心的笑道:“看見這個,就想起爺,說起來,爺如今對奶奶,真是沒得說。來了揚州,知道從大海那邊運過來的花露和螺子黛是最好的,他就跟著人一樣去買。通兒哥哥說他去也肯定能買到,可爺非說這是要送奶奶的,他得親自挑選,到底去那家寶脂齋等了一個時辰,才買到手。結果買就買吧,還買了兩箱子回來,奶奶三年也用不完,爺還邀功呢,卻讓奶奶給頂了回去。奴婢每次想起當時情景,都覺著好好笑。奶奶也是的,不管怎麼說,那是爺的一片心,您也太嚴厲了。”
“妳懂什麼?”蘭湘月瞪了小荷一眼:“他總在這些手段上下功夫,正經事還做不做了?也沒個算計,又不是吃的常用的,買了兩箱子,妳也知道三年都用不完是吧?這些可都不便宜呢。”
小荷笑道:“雖是這麼說,到底是爺對奶奶的一片心,終究他又沒耽誤了正經事,也沒什麼大不了,還是奶奶太嚴厲了。”
“好了好了,妳這蹄子,現在敢編排我了,也不想想妳是誰的丫頭。”蘭湘月哼了一聲。
小荷笑道:“奶奶常說,做人要公正,幫理不幫親,奴婢可不就跟著您學的呢。奴婢就覺著爺對奶奶,那真是一片赤誠,就是奶奶總記著過去的事,老拿這個來拿捏爺。其實從前您還和我們說,爺是性情中人,不過愛錯了人,這其實不是他的錯兒。怎麼如今奶奶還不肯鬆口呢?”
“我說妳們爺給了妳多少銀子?讓妳這樣不遺餘力的替他說話?梳風還沒敢和我這樣說過呢。”蘭湘月拿起書:“行了行了,這裡不用妳伺候,出去歇著吧。”
“奶奶就是不喜歡聽我說爺的好話吧?其實奴婢不是故意的,而是奴婢覺著,爺本來就不錯嘛,奶奶也別太無情了……”小荷繼續“苦口婆心”。
結果不等她說完,就見蘭湘月把書揚起來,咬牙道:“妳還不出去?等著我打妳嗎?”
小荷咯咯笑著,沖蘭湘月做了個鬼臉,吐著舌頭道:“奶奶也不講理了,其實您心裡都知道奴婢說的是有道理的對吧?您只是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兒。”
說完見蘭湘月要下床,她方一溜煙跑去了外室。
“這小蹄子,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壞。”蘭湘月咬牙,但心裡卻不如何生氣,忽見那燭火又躥了下,便喃喃自語道:“便宜她了,該讓她把這燭花剪了再去。罷了,還是我自己來吧。”
於是把燭花又剪了一剪,不由就又想起剛才的那首詩。
自己當初洞房裡那一對龍鳳燭是什麼樣子她都忘了,不過倒是很清楚的記得,那對紅燭是一直燃到天亮,然後一起熄滅的,據說這是白頭偕老的象徵……
等等,蘭湘月妳在想什麼啊?蘭湘月忍不住用書使勁兒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至於嗎?那貨就給妳一點小恩小惠,就把他記在心上了?就要被打動了?心裡的堅冰堡壘就要被攻破了?
呸!妳不能這麼脆弱,想一想他從前做的錯事……
唔,好像沒什麼錯事。嗯,想一想他是怎麼對妳的?唔,好像是一直挺尊重的,然後夫妻倆有商有量……
打住打住,不想了好嗎?看書看書,兇手就要浮出水面了,趕緊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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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有兩個鹽商上門,知道大人不在,要求見奶奶,說是有話要求奶奶遞給爺。”
沒有了池銘在屋裡,蘭湘月這一夜也沒怎麼睡好,結果第二天一早起來,剛剛梳洗完用了早飯,拿起繡繃子還沒繡幾針,就聽洗雨在屋外稟告。
蘭湘月微微想了想,忍不住淡淡笑道:“看來這些人終於忍不住了,也好,他們再這麼沉得住氣,我的計畫還真就要調整了。”
想到此處,她便答應道:“行,讓他們去小花廳奉茶吧,我等一會兒就過去會他們。”
“什麼?”洗雨雖然是來稟報,不過心裡其實已經做好了回絕那兩個人的準備。
太不懂事兒了,明知道我們大人不在家,你們跑過來要求見奶奶,什麼意思?沒拿掃帚趕出去就已經是很仁厚了知道嗎?
誰知她心裡正腹誹著,卻聽見蘭湘月答應了會面,洗雨這一驚非同小可。
官宦的女眷們是不該抛頭露面的,除非有什麼緊急情況。
但這不過是兩個鹽商而已,能有什麼緊急的事兒?
何況他們只是商人,哪裡有資格見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