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桶金
“是什麼樣的男人?”雲秋水上前一步,扔了一錠五兩重的銀元寶在那攤子上,陰沉著臉問道。 他倒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唯恐羅莞姐弟倆不知世事,萬一被人騙了,那可不就糟糕?因此不自禁就擔心起來。
“唔,那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位貴公子……”書生一見銀子,立刻兩眼放光,當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又是讀書人,形容詞用得十分精准,轉眼就把謝青鋒的模樣給描繪出來。
雲秋水和謝青鋒那是什麼交情,只聽一半,便知道這人是誰了,當下只氣得差點兒把一口牙給咬成粉末。 青鋒啊青鋒,你這個狡猾的傢伙,虧著前兩天在我們家還一副正人君子貌嘲笑我呢,說什麼不會過來,結果卻是比我來得還早,如今更是把那些果子都包下來了。 你……你到底想怎麼著?他媽的,果然老話說得好,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啊。
其實雲小侯爺還真是冤枉了世子爺。 原本今天早上出門時,謝青鋒只打算在街上隨意逛逛,他也不知怎麼回事,逛著逛著就逛去菜市場那裡了。 如果是早就有心前去,他也不可能只帶著七星一個小廝啊。
這問題就連謝青鋒自己都摸不著頭腦,在路上還尋思了一陣,不過還沒等尋思出結果,就被他迅速拋在腦後了。
到了蔣家,聽說世子爺親自駕臨,蔣明德和金氏還有蔣新蘭姐妹就如同一窩蝗蟲般全部出動,以“幫忙裝果子上車”為名圍著謝青鋒身前身後地閒逛,陪著笑臉說話。 哪怕從頭到尾這面容冷漠的貴公子根本連眼角都沒瞄他們一下,也阻止不了蔣家夫妻倆強大的“自說自話”功能。
“這裡是五十兩銀子,不用找了。”果子全都裝上馬車後,謝青鋒也終於被幾隻蝗蟲給纏得不耐煩了,同情地看了羅莞一眼。 落在這麼一門親戚手中,還真是太可憐了,得,乾脆多給點兒,萬一這親戚太過不堪,他們要搬出來,也算是有點兒本錢。
其實這想法連謝青鋒自己都覺著挺不可思議的。 在這個時代,女人只有依附男人才能生存,在家依靠父母,出嫁後依靠丈夫和兒子。 所以那些被夫家休掉的女子,若沒有娘家收留,很多人都是一死了事,要嘛就出家為尼。 想依靠自己的雙手好好生活,那幾乎是不可能的。
然而和羅莞雖然只是幾面之緣,但謝青鋒就是知道:這不是一個能以常理來判斷的女孩子。 這女孩兒生活得是如此積極向上,樂觀蓬勃,且恩怨愛恨分明,甚至還有著非常深沉的心機。
他可以斷定:只要羅莞有條件,她必定不會再在這個舅舅家寄人籬下。 而她的母親和弟弟看起來也全都是以她為中心,什麼事都依著她。
果子全部裝上車後,謝青鋒便離開了。 他最喜歡的莊園“荷風溪月”是在離相國村二十裡外的大風山腳下,此次他便是去那裡收拾下處,然後要陪同母親、妹妹來這裡靜養的。
富貴人家看著風光無限,然而這些實在不是謝青鋒想要的。 偏偏他是太后娘家的侄兒,在軍中也隱隱有成為第一人之勢。 他父親以郡王之尊,竟然得皇帝信任重用,路郡王府可說是如日中天,這毫無疑問會引來大批趨炎附勢的人。
而謝王爺能夠坐穩今天的位子,自然深通為官之道。 所以路郡王府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他們家當家做主的人,一年裡在郡王府居住的時間只有一半,其他時間就都在鄉下莊園靜養。 就是謝王爺,一旦朝堂閒暇下來,也必定要向皇帝告假,或一兩個月或三五個月,避居在鄉下莊子中,過著逍遙自在的半隱居生活。 這也算是一種看透世情的清醒和對家族自我的保護。
一直到目送那輛馬車離開,羅莞的表現還都是十分鎮定的。 以一個女孩兒來說,能做到這樣“寵辱不驚”的地步,著實難得,只讓元老太太和蔣秋娘都是十分讚歎驕傲。 哪裡想到兩個人誇讚的話還沒說完呢,這丫頭便原形畢露了,小鹿一般瘋跑回來,舉著那個大錢袋子,興奮得臉都發紅,叫道:“外婆,娘,弟弟,咱們有錢了,啊啊啊,五十兩銀子啊,加上之前賣果子得的,我算算,唔,五五二十五,四五二十……嗯,林林總總大概也有將近一百串錢,這就是六十兩銀子啊,天啊,六十兩,這足夠中等人家過上三四年的小康生活了。”
元老太太和蔣秋娘也興奮激動得臉發紅,不過一看到旁邊站著的蔣明德和金氏,看著那夫妻倆的眼光狼一般盯著羅莞手中的錢袋子,元老太太便咳了一聲道:“好了,有什麼可得意的?不過是點兒銀子罷了,往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走,回去吧,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娘,難得今天這樣歡喜,不如晚上咱們全家一起吃頓飯吧。”金氏連忙陪著笑容上前。 元老太太冷笑道:“全家一起吃飯?非年非節的,做什麼要一起吃飯?就是大年三十兒,一起吃的那頓飯又有什麼滋味兒?說是一家人團聚,不過別以為我老婆子不知道,我們一走,你們夫妻兩個和蘭丫頭、語丫頭就又吃體己東西呢,呵呵,你們才正經是一家人,我們這些外人,又算得了什麼?”
金氏被元老太太說得滿臉通紅,待要發火,看在那五十兩銀子的份兒上,少不得忍耐下去。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娘怎麼說這樣話?這些年來媳婦不敢說孝順,卻也從來沒虧待了您老人家,吃的用的哪樣缺了?您怎麼竟疑心我們到這個地步?罷了罷了,如今我不和您說,您老人家回去也自己個兒想想吧,這一時得失和往後餘生相比,哪個更重要些。”
她一邊說著,便氣呼呼地走了。 蔣明德目光複雜地看了羅莞一眼,自然也是眼熱那銀子,然而媳婦都剛剛碰了釘子,他若是也露出貪婪嘴臉,少不得也是自取其辱罷了。 於是,他歎了口氣,也轉身離去。
剩下蔣新蘭和蔣新語兩個,倒是都對銀子不屑一顧,然而看著羅莞的目光卻更加露骨,恨不能把她生吃了似的。 蔣新蘭咬牙道:“妹妹真是好本事,到底想招惹多少男人?連世子爺也過來了,我們倒真是不得不對妹妹說個服字兒。”
“妳們兩個胡說什麼呢?”
元老太太的臉“啪”地一下沉了下來,這兩個女孩子話語中的那份尖酸刻薄,她如何聽不出來? 正要發火,便見羅莞笑吟吟一擺手,攔著她道:“外婆何苦生氣?氣壞了身子多不值啊。” 說完她看向蔣家姐妹,悠然笑道:“是啊,這是我的本事,二姐姐和三妹妹羡慕也羡慕不來的。我知道,妳們倒想像我這樣招人,奈何人家不理妳們。”
話音落,也不管那姐妹倆氣得渾身亂顫,她就拉著元老太太和蔣秋娘飄然離去。 羅孚沉默地看著那姐妹倆,聽她們咬牙切齒地咒駡羅莞,什麼難聽羞恥的話都往姐姐身上扣。 他握著小小的拳頭,忽然“嗷”一聲沖了過去,一下子就把蔣新蘭推了個趔趄。
一直以來,羅孚都是羅莞的小尾巴,所以羅莞根本就沒拉著他,以為他會自己跟上來。 忽然聽見身後這一聲,回頭一看,不由嚇了一跳,連忙跑回去抱住憤怒得眼睛都紅了的羅孚,一迭聲道:“怎麼了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忽然發起火來?來,姐姐看看,這手可撞沒撞疼呢?”
“她們罵姐姐。”羅孚氣得小臉通紅,指著蔣家姐妹大叫。 羅莞淡然笑道:“愛罵就罵唄,世子爺沒理睬她們,所以羡慕嫉妒恨之下,罵我兩句出氣也是人之常情。傻孩子,她愛罵就罵,反正我也不會掉一塊肉。你若是和她們認真,結果把自己弄疼了,那才叫一個不值得,看看,這小指頭都發紅了。”
“愛罵就罵,反正也不會掉一塊肉。” 這樣的論調原本是金氏最常說的,她也時常以此為得意,覺著自己特立獨行與眾不同,真真是灑脫。 姐妹倆也都知道母親這個論調,還跟著得意洋洋過,然而今天聽見同樣的話在羅莞口中說出來,卻只把她們氣得差點兒仰倒。
羅莞到底拉著羅孚去了,根本兒就把她們姐妹倆當空氣一般,只把蔣新蘭、蔣新語氣得,跺腳道:“有這個招蜂引蝶的在咱們家,連門風都敗壞了,不行,咱們這就去告訴爹娘,把她剛剛的話學一遍,必要把她們攆出去才行。”
兩人一邊說著,便並肩去了。 羅莞和元老太太、蔣秋娘一回到屋裡,羅莞面上的輕鬆便盡皆退去。 她在元老太太和蔣秋娘臉上看了一眼,忽然沉聲道:“外婆,娘,這裡咱們住不下去了,妳們……尤其是外婆,妳能跟著我們一起出去嗎?”
“我原來在這裡受氣,無非是因為沒有別的依靠,又記掛著妳娘,多活幾年,或許就可以再見她一面,所以忍氣吞聲在這屋簷下賴活著。如今我也見到妳娘了,又有了好外孫子和好外孫女兒,若是你們沒能力養活我也就罷了,既然如今能接我出去,我還在這裡受氣做什麼?我那兒子,他眼裡哪裡還有他這個老子娘?既如此,倒不如給他們省一口飯,讓他們自己逍遙自在地過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