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霹靂
男子不論是否喜歡讀書,大多都會設一個書房以示風雅。
淺雲居的書房,和東西廂房隔著一段距離,頗為清靜,以前顧氏還在的時候,紀澤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歇在書房,因此,書房佈置的格外雅致。
一間放滿了書的房間,一間會客的小廳,一間臥房,還有飯廳淨房等等,一應俱全。此時,紀澤正和秦王在小廳裡坐著閒話。
秦王神色中隱隱有些難以抑制的興奮,時不時的看門口一眼。
紀澤看在眼裡,唇角微微揚起。
男人最瞭解男人,以秦王的性子,既是對許徵動了心思,不弄到手絕不會甘休。尤其是即將要到手偏偏還沒到手的這一刻,心裡肯定像被貓爪子撓著一般難受……
以紀家如今的聲勢,就算不靠著秦王也聖眷不衰,可是自從威甯侯鎮守邊關,他和繼母小鄒氏有了私情之後,紀澤的心裡就蒙上了厚厚的陰影。
他為那份隱秘刺激的偷歡沉迷,卻又不得不為將來擔憂。
父親總會有回京的那一天,到時候,他和小鄒氏的私情十有八九逃不過父親的眼睛,到時候要怎麼辦?
他思來想去,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幾年來,他一直暗中投靠秦王,全力輔佐秦王,等秦王做了皇帝之後,他就有從龍之功,到了那一天,即使是和父親反目,他也有資本另外開府。
當然了,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願走到那一步,想解決這個難題,其實還有一個最直接的辦法。
戰場上刀劍無眼,如果父親在戰場上出了什麼“意外”,馬革裹屍而還,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殿下不用著急,我已經命人去給徵表弟送信了,他一會兒就會過來。”紀澤若有所指的笑道:“放心,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今晚自然會讓殿下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書房外除了留下守門的兩個侍衛之外,其他的人都被支開了。
等許徵喝了加了料的酒,藥效發作之後,他就悄悄離開,書房這邊有現成的臥室,十分方便……
秦王眼中閃出熠熠神采,愉悅的笑道:“玉堂一片好意,本王就心領了。”他等這一天,早就等的心癢難耐了。
今天晚上,許徵是跑不了了。
兩人對視一笑。
紀澤又壓低了聲音笑道:“徵表弟一向不勝酒量,今天中午喝了不少,現在大概還沒怎麼醒酒,晚上殿下倒是不用怎麼灌酒了,免得他爛醉如泥,也沒什麼情趣。”
秦王會心一笑道:“你說得是,本王心中有數。”
紀澤眸光一閃,又提起了另外一樁極要緊的事:“近來太子行事似乎張揚了不少,時常在府中設宴招待一些文武官員,還招募了不少文人墨客做門客,時常有些吹捧太子賢名的詩作傳出來……”
秦王不屑的冷笑一聲道:“拾人牙穗了無新意。”
這些招數,都是從他這兒學去的,有什麼稀奇。
紀澤委婉的提醒道:“太子雖然平庸無能,到底占著儲君的名份,有些事殿下做著,未必如太子做來效果好,尤其是那些聞風而動立場不穩的,很容易見風而動。若是造成了聲勢,只怕殿下想挽回就不容易了……”
秦王的笑容漸漸收斂,眼神陰暗。
紀澤說的這些,他當然很清楚。
他用了十幾年的時間,一點一點的積攢名聲,一點一點的拉攏人脈,終於將身為儲君的太子壓過了一頭,在朝野聲名極佳。
也正因為如此,他的一言一行更要格外小心謹慎,否則,以他的性子,既是看上了許徵,怎麼可能容忍這麼久?早就命人將許徵暗中綁回府為所欲為了。
太子平庸蠢鈍,唯一勝過他的就是投胎在葉皇后的肚子裡,一出生就是嫡長子,早早就被立為太子。
更為可慮的是,太子還算有自知之明,明知才幹不足,凡事也不爭先,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原則發揮的很徹底。
皇上就算再喜歡他,也不會為了他廢了一個沒有過錯的太子。
太子天生就占了許多優勢,而他,看似處處風光,實則如履薄冰。
一旦走上了爭奪皇位這條路,不成功則成仁,想全身而退絕不可能。
“……不知是誰在給太子出謀劃策,如果這麼下去,太子很快就會在朝野裡博些賢名,只怕皇上就更不會生出易儲的心思了。”紀澤低聲道:“與其等到將來進退兩難,不如早日下定決心,找機會刺殺太子……”
秦王皺眉道:“太子平日出入侍衛重重,想動手也很難找到合適的機會。”
刺殺容易,難的是要讓人相信刺殺和他毫無關係。
紀澤沉聲說道:“在京城想找這樣的機會難之又難,又容易露出馬腳,最好是想辦法將太子引出京城,在外面動手。”
秦王意動,沉吟了片刻。
太子身為東宮,一言一行受人矚目,想讓太子離開京城當然不是容易的事,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
紀澤見秦王動了心思,壓低聲音獻上了思慮已久的計策。
秦王聽了之後,既沒點頭也沒搖頭,只說道:“此事急不得,必須謀定而後動,等籌畫的萬無一失了才能動手。”
紀澤忙笑著附和道:“殿下英明。”
秦王看向紀澤,許下承諾:“將來我若登上皇位,絕不會虧待你。”
紀澤等的就是這一句,聞言立刻表了一番忠心:“能輔佐殿下成就大業,是我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我不敢奢求別的,只希望殿下記得我這份忠心……”
話音未落,就聽門外響起了侍衛的聲音:“啟稟世子,表少爺在書房外求見。”
許徵來了。
秦王眼睛閃出熱切的亮光,哪裡還有心思再聽紀澤說什麼,竟親自起身迎了出去。紀澤倒也不生氣,慢悠悠的笑著起身。
他親自為秦王送了這份“大禮”,過了今晚以後,秦王必然會更器重他,將他引為心腹……
秦王迎到了門口。
一身竹青儒袍風采卓越的許徵翩翩而來,微笑抱拳作揖道:“許徵見過秦王殿下。”沒等行禮完,秦王已經親切的伸出手來扶住許徵:“和你說過好多回了,見了本王不必多禮。”
這可不是虛虛一扶,而是實打實的扶住了許徵的胳膊。
隔著薄薄兩層衣服,依然能清晰的感受到秦王手心異於往日的溫度。
許徵恍若不察,沖秦王笑道:“殿下寬厚大度,許徵感激不盡。”
俊秀的臉孔漾起清淺的笑容,令秦王怦然心動。
在秦王看來,許徵已經是他的禁臠,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因此,秦王也稍稍卸下了平日的道貌岸然,灼灼的目光裡透出了異樣的熱切:“此次秋闈,你高中解元,本王聽聞此事之後,心裡也為你高興。”
許徵謙虛的應道:“此次秋闈,是我運氣太好了。”
“運氣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才學出眾。”秦王笑道:“不然,這麼多參加秋闈的考生裡,怎麼偏偏是你得了第一。”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秦王一直扶著許徵的胳膊沒鬆手。
許徵竟也沒閃躲退讓,和秦王並肩而立談笑風生。
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秀臉孔,秦王心裡湧起一陣陣熱流,欲念大漲,幸好此時天晚光線暗淡,兼且秦王又穿著深色錦袍,不然,此時非出醜丟人不可。
秦王看著許徵,心裡越看越愛,恨不得立刻就將人壓倒身下為所欲為……
“殿下,美酒佳餚已經備好了,我們不如現在過去,一邊喝酒一邊閒聊如何?”
紀澤的聲音適時的響起,也讓秦王從高漲難耐的欲望中稍稍清醒過來,終於松了手,欣然應了聲好。
今天晚上時間還長得很,不必急在一時。
秦王對許徵是真的上了心,打著將許徵弄到身邊長久陪伴自己的念頭,若只圖一時之快,倒是不用這般費心了。
飯廳雅致簡約,卻不算大,圓圓的花梨木飯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菜肴。
秦王坐了上首,紀澤和許徵各自坐在秦王身側。
明亮的燭火微微跳躍中,紀澤俊美倜儻面如冠玉,秦王俊朗不凡氣度出眾,許徵年少英俊氣質卓越,一時難分高下。
兩個上菜的丫鬟偶爾偷偷瞄一眼,芳心怦怦亂跳,心神蕩漾。
只可惜,坐在桌前的三個男子各懷所思,誰也沒興趣多看她們一眼。
桌上的酒壺是銅質的,雕工十分精美,紀澤正要伸手拿過酒壺,許徵卻搶先一步拿走了酒壺道:“這裡我年齡最小,我來斟酒也是理所應當的。”
紀澤也沒和許徵爭搶,欣然笑道:“也好,那就勞煩徵表弟了。”
許徵笑著給秦王和紀澤斟酒,一邊在心中飛快的思索起來。
現在還有丫鬟在一旁伺候,外面又有侍衛……紀澤會選擇在什麼時候做手腳?又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做手腳?
這一桌子的美味佳餚,說不定有哪一盤就是加了料的,動筷子的時候務必要小心,還有這個酒壺裡的酒,也不知是否有問題……
許徵心裡掠過一連串的念頭,面上卻一派泰然自若,端起酒杯敬秦王:“殿下對我青睞有加,我無以為報,今日僅以一杯薄酒敬殿下。”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秦王看著一臉微笑的許徵,早已心神迷醉,朗聲笑道:“一杯怎麼夠,至少也要連飲三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