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敬茶
小廚房專門做飯的廚娘叫惠娘,大約三十多歲,之前是伺候大少奶奶的,而後被分來若霄軒。
徐若瑾笑著與她多說了幾句,親自賞了她一個紅包:往後這張嘴就都交給惠娘了,有機會也與妳學一學,好歹得會一兩樣的拿手菜,否則被人笑話。
大宅門裡的婦人並不是十指不沾泥,多數都要學兩道拿手菜,在過年過節時露一手。四奶奶哪兒的話,都是奴婢該做的。
惠娘接了賞,便退後兩步。
凝香和另外一位丫鬟走上前,給徐若瑾行了禮。
在大婚當日,徐若瑾已經認識了凝香,另外一個卻到現在都不知名字。
看她那副仰頭掛笑的模樣,倒是個拿喬端了架子的……
見過兩次的面,卻還不知道妳叫什麼,這一會兒就說說吧。
徐若瑾沒有問凝香,直接看向另外一個。
奴婢叫鳳鶯,今年十四了,一家子都在梁府做事,是從京都跟來的,之前在夫人身邊做針線活兒的,剛來伺候四爺十來天。
說話的聲音清脆明亮,對徐若瑾更沒有恭敬的心。
凝香臉色略有尷尬,見徐若瑾看過來,連忙道:奴婢今年十五,之前是在大廚房做幫工的。
徐若瑾點了點頭道:都不錯,那就盡心盡力的伺候四爺吧。
不敢勞四奶奶多操心,奴婢們若伺候不好四爺,夫人定會使嬤嬤來打板子的。
鳳鶯淡笑一下:只是剛來伺候四爺,很多事都不懂,還請四奶奶多體諒包涵,多多訓導才是。
提及了夫人,又讓自己多多體諒,這應當是個丫鬟說的話?
徐若瑾心裡冷笑道:妳說得對,母親是最重規矩的,無規矩不成方圓,連我也要守著規矩,妳們剛來伺候四爺,卻不是新人,也就不用我多說了,犯了錯,直接去找管責罰的嬤嬤們領板子。
說到此,徐若瑾笑了笑道:不過往後都在一個院子裡過日子,倒是希望妳們都能好好的,只要人好,日子便是好的。看向了黃嬤嬤:給賞吧。
黃嬤嬤遞過去兩個繡包,裡面各有五兩銀子。
凝香和鳳鶯接過行了禮,徐若瑾便讓她們先下去:各自忙去吧,我這裡不用妳們陪著了。
是,奴婢先告退了。
凝香開了口,鳳鶯只福福身,連話都沒說。
兩個丫鬟先後離去,徐若瑾讓粗使丫鬟、婆子們也離開。
屋內只有黃嬤嬤和春草、紅杏等人,都是能說私房話的……
太過份了!紅杏看著外人一出門,便立即插腰罵上了:昨兒四奶奶您大喜,奴婢幾個人進來,那個鳳鶯給了好一通臉色,這裡不對、那裡不許的,不過是剛來伺候四爺的,還真當自己是個鑲金邊兒的了!
黃嬤嬤湊在徐若瑾身邊道:老奴昨兒特意與兩個粗使婆子聊幾句,鳳鶯和凝香是被夫人指明派來的。
徐若瑾點點頭,也明白黃嬤嬤是刻意在提醒自己,這兩個丫鬟的身份不一般:先不管她們,是好是孬,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妳們也都先忍著讓著,由著她得意去。您才是這府裡的四奶奶,就由著她們囂張,由著她們鬧?紅杏氣不打一出來。
春草拽了拽她:都聽四奶奶的。
沒了脾氣,紅杏也只能歎口氣不吭聲。
徐若瑾看向小可與楊桃:我剛剛說的都記得了?
兩個丫鬟立即點頭道:知道,奴婢什麼都不說。
陪房的事我不插手,這兩戶人家您比我更熟,莊子鋪子的,您自行分派,告訴我一聲就是了。徐若瑾看向黃嬤嬤。
黃嬤嬤一怔,瞬間便明白,這是四奶奶對自己的考驗。
您真的不見一見?
徐若瑾隨意的擺擺手道:暫時先不見,妳只告訴她們,所有的身契都在我的手裡,動不動心眼兒、玩不玩伎倆,都讓她們掂量著辦吧。
黃嬤嬤心中一緊,立即應下去辦事。
四奶奶這最後一句才是殺手鐧……
都是死契的奴才,還有誰敢不聽?
看著黃嬤嬤離開,徐若瑾把春草召來身邊:明兒去找一趟禾苗吧,我該見見她了,她才是我心裡最重的……
吃過午飯,徐若瑾小寐一會兒。這倒不是她偷懶,而是昨晚實在太過疲憊,坐在椅子上便睡了過去。醒來時,天色已近黃昏。
看著梁霄擺在屋內的那些酒甕酒罈子,徐若瑾便沒了好心情。
梁夫人瞧不上自己便罷了,連兩個丫鬟也趾高氣揚的,剛覺得這傢伙有點兒良心,可一轉眼就命令自己釀酒幹活兒。
怎麼命這麼苦?被霸佔了身子,還得搭手藝。徐若瑾心裡腹誹著梁霄,手上仍開始幹起了活兒。
她自己也想把釀酒的事做起來,找禾苗來也是為了商議開酒鋪。只是要為梁霄釀酒,還得先明白他身上的傷到底有多重。
想到他早上剛剛喝過藥,徐若瑾便讓紅杏去把凝香喊來:……早間看到四爺在喝藥,妳把藥方子拿來我看一下。
凝香有些遲疑:四爺喝這個藥已經很久了,奴婢也只是每天拿了藥熬,方子卻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徐若瑾微皺了眉頭道:方子在誰的手上?
在夫人那裡。
還有藥嗎?拿來給我看看。
明兒是鳳鶯值夜,藥在她那裡,不過她應該也還沒拿到,每天晚上都有人特意來送的。凝香的聲音越發的小。
徐若瑾斟酌下:先下去吧,我會再問四爺的。
奴婢告退。
凝香連忙離開,徐若瑾坐在那裡回想著上一次在縣令府時弄的方子。
那一次,是第一回與梁霄近距離接觸……
先準備酒引,藥方子回頭再說,徐若瑾忙碌了一個多時辰,卻已經準備用晚飯了。也不知梁霄回來不回來,徐若瑾便吩咐人擺飯開動。吃用過後,她便去了淨房洗漱,趁著那個人沒回來,她只想快些的入睡。免得他再動手動腳……
鑽了被窩裡,她剛想閉眼睛睡,外面響起了春草請安的聲音:四爺您回來了……四奶奶剛歇下,應該還沒入睡。
腳步聲起,便聽內間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徐若瑾扭過身去裝睡,梁霄去了淨房洗漱以後,便褪去衣物,到床上躺下。
別裝睡了。
梁霄開了口,徐若瑾心一動,仍舊閉著眼睛裝聽不見。
呼吸的次數和輕重與熟睡時完全不一樣,妳若再裝睡……
真是討厭!徐若瑾馬上醒過來:別碰我啊,我今天太累了。
酒釀了嗎?梁霄問著最關心的事:還需要什麼東西,妳可以列下單子,我吩咐人去買。
徐若瑾沒有馬上要方子,而是說出自己想要開酒鋪:……陪嫁的小鋪子和莊子賺不了幾個銀子,院子不小,丫鬟、婆子們花銷緊緊巴巴,總得手中有銀子,正好喜歡琢磨這個東西,就打算再開個酒鋪,先與你打個商量。
行。梁霄立即便點了頭道:需要什麼儘管說。
只要你答應了就行,其餘的事不用你操心。
徐若瑾對他的態度倒是很滿意,原本以為要多費些口舌,卻沒想到他答應的這麼痛快。
你想要我釀的酒,可我需要你喝藥的方子。
燭光朦朧下,徐若瑾看到梁霄輕皺了眉頭。
我總要知道你藥裡有什麼忌諱吧。之前你向我要酒,我便是這麼說的,如今還是這個回答,不知道你確切的病情,我是無法準確下料的。
梁霄沉默半晌:不用管我喝的藥是什麼。
那你總得說說,你到底有什麼不舒服的吧。徐若瑾有些氣悶,坐起身看著他:你若不說清楚,這個酒我便不能做,真把你喝出點兒毛病來,婆婆還不要了我的命。梁霄輕挑著眉看她:妳也有怕的人?
我那是尊敬。
徐若瑾受不得他的直視,目光躲閃起來。
可梁霄並未蓋上被子,赤裸的上身袒露在外,徐若瑾正看到他胸口的刀疤!哪怕燭光不夠明亮,哪怕傷口躲避在暗處,徐若瑾都看到了它的猙獰和恐怖。
驚嚇過後,她立即看向了梁霄。梁霄倒是一臉鎮定,沒有任何表情。
徐若瑾伸出手指比量了一下,那一個刀口比她的拇指還要粗、還要長,更可怕的是,那個刀口正在他心臟之處。亦或許只差分毫,便是生死決判,想起當時的情景,她都不敢想像。
傷得很重。
嗯。
你是真的不能習武了嗎?
妳說呢?
徐若瑾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當初他跳自己院落的牆時,是那麼的俐落。
輕摸了一下他的手,徐若瑾突然發現,他的手很冰。昨日應當是喝了太多的酒,所以才沒有什麼感覺,但今日他是清醒的,身體應是正常的,手卻涼得可怕,好像外面凍上的冰,摸一下都覺得扎手。
這或許就是他的病症?
梁霄仍舊沒有開口,徐若瑾懷著探究的心,又去摸了摸他的腰、膝蓋、腳……一處一處的摸去,手腳和關節都異常的涼,身體的體溫雖不暖,但並沒那般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