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攤牌
沐阮不是傻子,他自當明白師父把自己派去梁家,是希望通過自己之手,把號脈把脈的功夫轉教給梁四奶奶。
師父不親自教授,自當有難言之隱,他作為徒弟,也不得不聽從師令,更何況,他沒有家人,只有師父。
即使如此,我便謝過師父了。
徐若瑾仍舊稱洪老大夫為師父,道:師父放心,在外人面前,我是不會如此稱謂您的,什麼都沒學明白,自當不給您丟臉,但私下裡,我還是要尊稱一聲的。
洪老大夫心裡一軟,擺手道:去吧去吧,老夫太累了,就不送了,就這麼一個徒弟,也等同於交給你們了,他是我帶的最後一個徒弟,他有了著落,老夫這輩子也能踏踏實實的閉上眼了。
師父!沐阮頗有幾分激動的想要掉淚。
徐若瑾聽到心中卻格外驚詫,驚後便是崇敬,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沐阮跟隨洪老大夫這麼多年,師徒之情更勝於父子,亦或許洪老大夫默認自己拜師,也是為了給沐阮尋一著落吧!
徐若瑾沒有再說什麼,看向了梁霄。
梁霄起身,寒暄兩句告辭的話語,便帶著徐若瑾回了梁家。
他二人一走,沐阮雙腿噗通一聲跪地。
洪老大夫拍拍他的肩膀,道:為師這輩子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別學你大師兄,醫正名聲雖響,卻日日擔憂自己的命,也別學小岑,一輩子行醫,見多了府邸的醃臢,膽小甚微,只能窩在此地,度過餘生。徐若瑾雖是個女人,有沒有其他的本事我不知,但她卻是個光明磊落的人,雖然這四個字評價女人並不貼切,她確真是這樣的人,梁霄更是!
洪老大夫語氣篤定道:至於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的造化了!
徐若瑾離開坐上馬車後,還覺得今兒的事是否辦的太順利了!
就這樣的認了師父,而且還拐走一個到身邊隨時壓榨的幫手?
怎麼覺得有些不真實呢?徐若瑾掐掐自己的手心兒,很疼,可她仍覺得事情有些過於順利了,有點兒做夢的感覺。
在她的認知當中,洪老大夫應該是很難搞定的,怎麼昏過去被救醒,反而妥協了?
梁霄拿過她自掐的那一隻手揉著,道:妳覺得順利?我不覺得。
徐若瑾看著他道:難道不是?
是妳堅定的態度,感動了那個老頭子。梁霄對她那股不服輸的韌勁兒也格外欣賞。
最初見到她,便是她那副不卑不亢,不屈不撓,不破不立的膽量,讓梁霄心裡微微一動。而今日,也正是她堅定的態度,讓洪老大夫為之一震。
儘管徐若瑾是個女人,可她骨子裡的膽量卻比某些男人更勝一籌,這不得不引人欽佩。
徐若瑾聽梁霄這般說,撇撇小嘴,略帶滿足地道:我可不是空口虛言,而是實心實意。
所以才會這麼順利。梁霄想到沐阮,道:更何況,那老頭子不還把身邊的徒弟交托給了妳?這份責任可不輕。
徐若瑾自當明白洪老大夫的意思,道:我不願把這件事單純的想成交易,太惹人傷心。
往後看吧。梁霄順著她的目光,從車窗縫隙看了出去,道:或許,日子也要忙起來了……
徐若瑾沒有多說,只與他依偎在一起。
回到梁府,徐若瑾立即把今日與洪老大夫敲定好的方子又重新的整理一遍,留下還未探討明確的,等沐阮到來之後,她會揪著他快速的敲定,然後讓梁霄上摺子要錢!
梁夫人也在埋怨和無奈中緩回神來。
不管宮中是為了什麼原因來要徐若瑾釀的酒,梁家當務之急是把芳茹安安穩穩的嫁去涪陵王府,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這件事辦妥,便要盯著老大的兒子,她的長孫子瑜的下落,至於什麼酒不酒的,自己又無法操縱,只能任由徐若瑾來掌控此事!
那雖也與梁家息息相關,但靈閣是徐若瑾的私產,她縱使不認這與梁家有半分關係,也是能耍得了賴!
如此捋清思路,梁夫人便開始忙碌起來。
府中的丫鬟、婆子,下人小廝腳不沾地,而此時此刻的夜微瀾也沒有了最初的沉穩,開始迎見遞帖子求見的官員。
第二日沐阮拎著大包小裹來到梁家,不等說幾句寒暄的客套話,就被徐若瑾揪到了小書房中,把剩餘的方子往他面前一擺,乾脆俐索的一個字:講!
沐阮嘴角抽搐,道:好歹讓我先喝口水啊!論身份,妳是梁四奶奶,可論師門輩份,妳也得喚我一聲小師哥的!哪有妳這麼使喚人的!
呃……徐若瑾還真忘了想這個問題,再看門外小廝為他收拾的包裹,不由皺眉道:一個大男人,怎麼東西這麼多?
都是書,醫書,藥書,醫經,還有各類心得抄本,當然要隨身帶了,難不成都靠腦子想嗎?沐阮離開洪老大夫本就心生哀傷,可來到梁家,見到這位師父為他尋找的依託之人,沐阮怎麼感覺都不可信!
原來是醫書!徐若瑾當即兩眼放光,大呼著紅杏和楊桃,道:好生的拿放,別碰壞了,讓人佈置兩個書架在沐大夫的屋中,最下面一層要墊好了氊子,免得把書弄潮了……
紅杏在外立即答應下來,沐阮才算歎口氣。
好歹對書是有幾分愛護的,想必是真的喜愛這一門學問。
徐若瑾不再廢話,而是倒上一碗茶後,便死盯盯的看著沐阮。
沐阮感覺自己再多說一個字廢話,她都能吞了自己,索性把牢騷和師父的囑託拋卻腦後,專心致志的拿起方子來……
一個講,一個提問,一個回答,一個思忖,最後敲定下來,然後進行下一個步驟。
如此從早忙到晚,沐阮只覺得眼前冒金花!
他是真知道師父為何把自己派來幫這位梁四奶奶了,連自己的身板都要吃不消,何況是他老人家?
合著自己是捨身為師進狼窩了!
徐若瑾這一日的收穫很大!
不但敲定了方子,而且她還特意的詢問方子能治的病症,每一味藥的相生相剋,相輔相成……
一個問題,可以衍生出無數種病症病例,而徐若瑾是殺下心來,打破沙鍋問到底,而且還要沐阮描述那一類病症的脈象,面相。
若霄軒的丫鬟、婆子被她挨個的叫進來診脈試驗,再由沐阮來糾正,講解……
可徐若瑾是越聽越明白了,丫鬟、婆子們卻不能忍受了!
被叫進來當試驗品不說,還被四奶奶和那位大夫接二連三的說出病症,這身體可是她們的啊,每說出一樣毛病,這心裡就咯蹬一下,等四奶奶徹底放人時,她們都想立即去尋個坑把自己埋了!
實在是忒煎熬了……
這等日子,接連過了四天!
明日便是大婚送親之時,就在這第四天的夜晚時分,梁夫人便把徐若瑾和梁霄全部叫去了若霄軒。
再過四個時辰,便有前來添妝的各府夫人小姐,拜客的老爺公子,而此時此刻,或許是家人團聚的最後時刻!
梁芳茹忍不住開始抹眼淚兒,儘管嘴上告訴自己不哭,不能哭,可越是這般想,眼淚兒掉的越誇張!
正屋的大門關起來,梁夫人只留了梁芳茹,徐若瑾,梁霄以及曹嬤嬤和方嬤嬤。
丫鬟們倒好了茶,便齊齊退了出去。
梁夫人這幾日的勞累也滿是疲憊,可她越是疲累,越覺得壓力很重,擔子很沉,這一顆心也越發的忐忑起來。
芳茹明兒一早便要出門子,跟隨涪陵王世子前去西北,在妳臨走之前,我要鄭重的說上一句話,希望妳能銘記在心。
梁夫人如此認真,梁芳茹立即起身,跪在她的面前,道:母親您說。
梁夫人撫摸著她的手,道:我只希望妳無論何時,都要記得妳姓這個梁字,不要辜負了妳兄弟的希望,也不要辜負了梁家!
梁芳茹認真的點頭答應,道:母親放心,若我忘記了梁家,忘記兄弟,我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梁芳茹的毒誓,讓梁夫人的心沉穩半分。
徐若瑾在一旁驚愕的腹誹:梁夫人出嫁之前,是不是也得忠勇侯府這般告誡?
在她的心中,到底是梁家重,還是忠勇侯府更重一分呢?
這是一個無解的謎題,沒有人能說出正確答案。
因為這不是道義,而在人心。
梁芳茹哭成了淚人兒,梁夫人也沒有吝嗇口中的警告。
不是我心狠,而是我必須要給妳講清楚這其中的利益關係,以免妳幾句話就被糊弄的不知了天南地北!
梁夫人的語氣很重,道:醜話先說了前面,妳也不要怪我在大婚之前給妳潑了冷水,我也是為了妳好……
女兒知道,母親儘管說。芳茹繼續抹著臉上的眼淚,恭恭敬敬的聽著。
若妳嫁的是普通人家也就罷了,小日子過成什麼樣子,母親都護著妳,為妳撐腰,為妳保駕護航,讓妳能在婆家直得起腰板,沒人敢欺負妳。可如今妳要嫁的,不是這樣的人家,也不是我能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