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見
刀削般的石崖下,幾丈長的洞隙間,幾道鐵柵欄構就幾間簡易的牢房。
牢中幽暗潮濕,角落隱約傳來嘀嘀噠噠的水滴聲,石牆壁上的幾把火忽明忽暗。
進去!兩個布衫外套著獸皮的壯漢將夏鳳知狠狠的推進了其中一間空牢中。
嘶!夏鳳知收勢不住腳步,撲倒在薄薄的稻草上,稻草已微爛,蓋不住底下大大小小的石子,她的手肘手掌頓時被擦破了皮,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身後,鐵柵欄門被重重的關上。
本就守在旁邊的一個黑瘦中年人走了過來,抖了抖手中粗粗的鐵鍊,將門和柵欄連纏了幾道,用大大的鐵鎖扣上,綠豆大的眼睛帶著某種光芒,貪婪的打量著裡面的夏鳳知,咋了咋舌:嘖!哪尋來的俏娘子?真水靈。
老七,收斂些,這是老大給憨娃準備的媳婦兒。壯漢之一立即警告道。
嘖!憨娃那小子懂什麼叫女人嗎?老大怎麼不自己收了?白瞎這麼好的俏娘子了。黑瘦中年人語帶可惜的摸著自己的下巴,眼睛瞟著沒爬起來的夏鳳知。
老大發話,誰也不能對她起心思,她是憨娃的,明日吉時,準備拜堂成親。另一個壯漢直接動手鎖住黑瘦中年人的脖子,將他拖離道:你最好安份些,要不然老大發怒,哥幾個誰也保不住你。
嘖!行了行了,我才是你們的哥,臭小子……輕點輕點兒……幾人的聲音出了石隙,漸漸的淡去。
夏鳳知撐著坐了起來,皺眉查看了一下手掌和手肘上的擦傷,抓起旁邊的幹稻草,胡亂揩了揩汙物和血跡,拋到了一邊,隨即一邊甩著手,一邊打量起石洞裡的情形。她在的位置是右邊第二間,最裡面也關著人,卻是兩個男人,蓬頭垢面,安靜的坐在那兒看著她。
其中一人個子高高的,寬背窄腰,布衣下隱隱鼓起的肌肉,隨意的伸著長腿坐在那兒,卻給她一種睨視眾生的優越感。
相較之下,後面的人就顯得平凡了許多。
夏鳳知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只是,他的位置比較暗,容貌隱在暗處,看不清長什麼樣子。
左邊相鄰的那間空著,再往那邊的兩間關著三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個個都很狼狽。
所有的牢房都是石壁,除了打開鐵柵欄,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出去。
呼!真是倒楣!夏鳳知鬱悶的鼓了鼓腮幫子,慢吞吞的走到柵欄邊蹲著,用手一個一個的丈量,量完之後才轉身攏了所有的幹稻草疊起,坐在那兒托著腮發呆。
夜幕降下,山洞裡反而亮堂了起來,火把上的火苗偶爾劈啪響著,突顯得洞外一片漆黑。
直到半夜裡,黑瘦中年人才一身酒氣的提著一桶粥和一桶饅頭,一步三晃的打著嗝回來,一間一間的挨個發飯,最後又退回到夏鳳知這一間,扶著柵欄發直了眼睛盯著她看,厚厚的嘴唇不時的往外吐氣,發出嘟嘟聲。
夏鳳知抱著膝蓋,蜷著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望著他,沒什麼反應。
呔!小娘!過來。黑瘦中年人又打了一個酒嗝,沖著她招呼道:過!啊!來!
大叔,你放了我吧。夏鳳知縮了縮,顯得很害怕,聲音可憐兮兮的道:我再不回去,我家裡人會擔心的。
妳!過!啊!來!黑瘦中年人醉醺醺的貼在柵欄上,沖著夏鳳知嘿嘿的笑道:讓七爺好好的疼疼妳。
大叔,求你了,放了我吧。夏鳳知說著,又往裡面縮了縮。
妳不過來,那我……我來。黑瘦中年人酒蟲上腦,渾然忘記了下午那兩人的交待,在腰上摸來摸去,好一會兒才把腰上掛著的一串鑰匙摘了下來,腳步微晃的往旁邊走去,抓住那把大鐵鎖開始捅,但是,捅了好一會兒,也沒能對上鎖眼。
大叔,你要進來呀?夏鳳知悄然的靠了過去,望著那鎖眼,放輕了聲音問道。
妳不過來,我……我來。黑瘦中年人沒抬頭,還在和鐵鎖做鬥爭中,低低的笑道:憨娃哪……知道女人……的好啊,嘿嘿,還是讓、讓我來教……教教妳吧,明兒……好去、去、去侍候憨……娃!
夏鳳知眯了眯眼,聲音越發的低,帶著微微的顫抖:大叔,你要怎麼樣才肯放了我?我不要留在這兒嫁人,你放了我吧,只要你放了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嘿嘿,好!好好的……陪爺……黑瘦中年人終於抬頭望了她一眼,但反應還是糊塗的。
那……鑰匙給我好不好?我來開門?夏鳳知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抓住了那個鑰匙圈。
嘖!這小手……真嫩!黑瘦中年人的手拂過夏鳳知的手背,陶醉的抬起嗅了嗅,醜陋的嘴臉更加的明顯。
夏鳳知抿嘴,飛快的拿鑰匙一把一把的試。
喀!終於,鎖開了。
小娘!爺來了。黑瘦中年人伸手去扯鐵鍊。
大叔,我來,我來。夏鳳知陪著笑臉,搶過那鐵鍊抽拉了出來。
鐵鍊很沉,險些砸到她的腳背上,她咬了咬牙,用手理順,退到了一邊。
門被重重的推開,黑瘦中年腳步不穩的撲了進來。
夏鳳知眸光一凝,手中的鐵鍊迅速套上他的身體,繞到背後,將他的手臂纏繞上,接著,抬腿重重的踹在了黑瘦中年人的後膝彎上。
黑瘦中年人應聲摔倒,啃了一嘴巴的泥,哼哼唧唧了一聲,頭一歪,呼嚕聲響亮的拉了起來。
……夏鳳知錯愕的看著他,動作略頓了頓,不過,她很快回神,將鐵鍊纏上他的腿,繞了好幾圈,最後用鎖扣在了背後。
黑瘦中年人整個人如同被反扣的烏龜般,他卻沒有半點兒反應,呼嚕聲依舊拉得老響。
夏鳳知略一猶豫,轉身就跑。
姑娘,救救我們,帶我們一起出去吧。這時,左邊那兩個牢房中的人突然撲到鐵柵欄邊,沖著她小聲的求救。
夏鳳知的腳步頓住,轉頭看了看,一咬牙,跑過去挨個打開了鎖,然後抽了條鐵鍊回到之前關她的那一間,把門鎖了起來,才到了最後一間,開鎖。
屋裡的兩個男人卻不動如山的坐著。
你們快跑吧,晚了就來不及了。夏鳳知皺了皺眉,奇怪的盯了那兩人一眼,扔下鐵鍊轉身跑了出去。
山洞外,小道狹窄,一群人擠在一起,再小心翼翼也難免會發出些細碎的動靜。
夏鳳知跟著走了一小段路,忍不住皺眉,停下了腳步,悄然拋開了他們,獨自從反方向離開。
天空,繁星點點,她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原本的漆黑也淡去了些許,顯出周圍影影綽綽的地勢來。
這山叫鏡山,如同它的名字一樣,險峰峭壁無數,奇林異洞數不勝數,也正因此,這兒的山匪盤踞了數十年,依然堅挺、倡狂。
她今天也是倒楣,上山打獵無意間過了界,遇到了巡山的匪,才被逮到了這兒。
夏鳳知低咒了一聲,咬了咬牙,專撿山間小道、亂石堆兜兜轉轉,小半個時辰後,她走進了一片密林。
林子太密,枝椏擋住了微弱的星光,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又時值四五月,林中蛇蟻眾多,這樣的趕夜路太不安全。
於是,她找到一棵高高的樹,爬到最粗的枝椏上坐了下來。
殺!
不知過了多久,林子外面隱隱約約傳來了喊聲。
夏鳳知機警的睜開了眼睛,側耳傾聽。
殺!聲音逐漸靠近,緊接著,便有刀劍碰撞的聲音響起,偶爾夾雜著幾聲慘叫,驚起大群的山鳥。
夏鳳知的眉頭皺得緊緊的,抱著枝椏一動不動的等著。
外面很明顯是打起來了,一方必定是山裡的匪,可另一方,她卻猜不到。她不敢動,因為這種時候,最忌的就是亂入,一不小心闖到雙方交戰的地方,很可能會被雙方當成對方的人亂刀砍死。
她可不想死!
爺,他們逃了,去向不明。
又過了許久,林子外很近的地方,傳來一個很年輕的說話聲。
搜山!
一個很低沉、磁性的聲音平靜的響起,卻帶著殺伐果斷的冷冽。
爺,天太黑,山勢險峻,我們的人恐怕沒辦法搜出他們的老窩,這些年已經足以證明這點了,不如先回去吧。之前的年輕聲音帶著憋屈稟報道,說完又恨恨的補上一句:都怪那個野丫頭,要不是她瞎跑,我們明晚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這賊窩!
夏鳳知皺眉,這是罵誰野丫頭呢?
死傷多少?低沉磁性的聲音問道。
死十一人,傷三十二,對方留下了四十條命。年輕的聲音說得飛快,語氣間滿滿都是對人命的不在乎。
收隊,入林紮營。簡潔而果斷的命令。
啊?為什麼不住在那邊現成的山洞裡?年輕的聲音很驚訝,也有些不甘願,道:現在的林子好多蟲蟻咬人的。
腦子被驢踢了?還沒待夠那裡的石牢嗎?不悅,卻沒有什麼怒意。
是。年輕的聲音一滯,脆脆的應道。
噗!夏鳳知聽到最後一句,忍俊不禁噴笑出聲,隨即很快的捂住了嘴巴。
但,還是晚了。
一道人影裹著勁風襲向她所在的枝椏。
啊!夏鳳知猝不及防,下意識的後退,卻忘記了自己身在高高的樹上,這一退,整個人直接後仰著跌了下來,瞬間,臉色慘白!
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