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邪性
週六少爺覺得他遠哥這幾天有點不對勁兒,算著早朝該散了,週六少爺從衙門裡溜出來,在宣德門外,伸長脖子等寧遠出來。
甯遠頂著一對黑眼圈,一路打著呵欠,從宣德門裡晃出來,週六少爺急忙竄上去,趕在寧遠的小廝大英大雄前面,竄到寧遠面前,仔細打量著他道:遠哥,你看你這眼圈黑的,怎麼了?就你這身板兒,就算夜禦十個二十個美人兒,也不至於這樣,到底怎麼回事?
能有什麼事?寧遠忍不住又打了個呵欠道:就是累了,我回府睡覺了,有空再聚。寧遠呵欠打得眼淚都出來了,繞過週六少爺,就要上馬回府。
遠哥!週六少爺一把揪住甯遠道:咱們兄弟,你有什麼事不能跟我說?遠哥,你看看你,瞎子也能看出來你不對勁兒,走走走!咱們去飛燕樓,我已經讓人去請雲袖了,讓柳漫跳舞,雲袖唱幾支小曲兒給遠哥你疏散疏散。
甯遠被週六少爺拽著,不情不願的往前趔趄道:不是小曲兒的事,小六你鬆開,這麼多人,剛散了朝,你瞧你這拉拉扯扯,小爺跟你又不是斷袖!
斷袖?週六少爺咯的笑出了聲道:遠哥,你真要想跟我斷一斷,我真敢奉陪!
寧遠噗一聲笑起來,道:行了行了,別拉了,你看看,都是人,文武百官,還有你表哥,都看著呢,別拉了,我去還不行嗎。
管誰看不看呢,咱們兄弟怕誰?週六少爺鬆開甯遠,兩人上了馬,直奔飛燕樓。
寧遠懶散像是被抽掉了骨頭,軟在榻上一堆軟墊中間,一杯接一杯喝著酒,心不在焉。
遠哥!到底怎麼回事?我跟你說,你今天要是再不告訴我,我就不放你回去!週六少爺急了,拖了把椅子坐到寧遠對面,示意柳漫和雲袖道:平時瞧妳們挺會侍候人,今天怎麼這麼蠢?沒看到遠哥心情不好?
柳漫和雲袖急忙一左一右,一個給寧遠捏肩,一個給寧遠敲腿。
我都說了,沒什麼事……
不可能!週六少爺猛拍了一巴掌道:遠哥,咱們兄弟,還能有不能說的話?你只管說,這京城,沒什麼能難得倒咱們兄弟!
好吧。寧遠揉著眉間,看起來很糾結的下了決斷道:大前天,我貪涼,就在後湖的水閣裡,歇了一夜,我起得早,寅正就醒了,睜開眼,就看到水閣裡全是水,一腳踩下去,沒到腳背。
下雨了?這是週六少爺頭一個反應,柳漫眼睛睜大了,道:六少爺,大前天睛得一絲雲都沒有。
那是怎麼回事?小廝刷地?你還睡著他們……週六少爺話沒說完,臉色漸變道:遠哥,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天是大豪大傑當值,沒上亭子,守在九曲橋那一頭,說沒人上過亭子,就是夜裡湖裡的水響得厲害,都是跟了我四五年的人了,信得過。寧遠煩惱無比。
柳漫和雲袖深信鬼神,臉色都就變得煞白,雲袖下意識的摸住了手腕上籠著的佛珠串。
水裡有怪物?週六少爺這一回反應快了,道:怪不得你大前天讓人清湖,是因為這個?
嗯,我讓人弄了張大網,從這邊網到那一邊,一隻蝦米也沒漏,網了幾千斤魚,什麼也沒找到。
週六少爺目瞪口呆看著寧遠。
前天夜裡,睡到半夜,突然覺得寒氣逼人,睜開眼,就看到一道白影往窗戶外面竄,你知道我,膽子最大,拎了劍就追了出去,跳出窗戶,滿院清暉,什麼也沒有!
嚇!週六少爺渾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遠……遠哥,到底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還能……這樣?寧遠指指自己的黑眼圈,垂頭喪氣。
七爺,柳漫小心翼翼道:七爺恐怕是撞到邪物了,得請人化一化,到寺裡上炷香。七爺去一趟寶林寺吧,雲袖有幾分遲疑,但還是開了口道:最好是趕著福安長公主做法事的時候,我師父,有一年,也碰到了和七爺差不多的事,夜裡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邪物,請人作法,到寺裡上香,都沒什麼大用,師父也是病急亂投醫,聽說福安長公主在寶林寺做法事,就去聽了幾天。
雲袖看了一眼週六少爺道:六少爺知道,都說福安長公主最是福大命大,法事做了三天,師父就是寺裡住了三天,回來就好了,一直到現在,再沒碰到過邪物。
對對對!柳漫也撫掌贊成道:我也聽說過,福安長公主的法事,最能降福驅邪,我聽趙侍郎說過一回,說太醫正吳太醫,他家老夫人有一回也是惹上了不乾淨的東西,想了好多辦法都沒用,後來去聽了一回法事,回來就好了!
好像是!週六少爺捏著下巴,若有所悟道:怪不得我每次聽了長公主的法會回來,夜裡都睡得特別沉。
甯遠斜了週六少爺一眼,從京城到寶林寺,來回折騰這一趟,再應付半天法會……睡得沉,那是累著了!
寧遠厭煩的揮著手道:大老爺們搞這事?
大老爺們也是人!週六少爺接得飛快道:我跟你說,你還別不信這個,這種事兒真心……邪門說不清楚!
六少爺說得是。雲袖接話道:晉王家那位楊舅爺,就中過一回邪,就在柳漫姐這樓下不遠,直著眼睛叫,說什麼好多血,全是人頭,那樣子、那聲音特別嚇人,正巧大相國寺的青空大和尚路過,摸著他的頭念了半卷經就好了。
寧遠眼底爆過道亮光道:這麼巧?念的什麼經?
我這裡有幾個幫閒特別愛看熱鬧,當時湊得近,有一個,說是聽著像是地藏經,不過青空大和尚念得極快,聽得不太清楚。柳漫急忙補充道。
寧遠眯起眼睛,比剛才還要懶散道:爺又不是楊舅爺那樣的蠢貨!能跟他一樣?
瞧遠哥你這黑眼圈。週六少爺老實不客氣的接了一句。
滾!寧遠像是被戳到了痛處,惱了。
好遠哥,就去一趟吧,就當……咱們去吃山雞行了吧?上回那山雞,一口沒吃成,全讓遠哥你砸我臉上了,遠哥還沒吃過寶林寺後山的山雞吧?那味兒!嘖,絕了!你沒吃過,說什麼也得去吃一趟不是!
週六換個角度勸甯遠,寧遠斜著他,慢騰騰翹起二郎腿,示意雲袖和柳漫道:妳倆到樓下避一避,我跟妳們六少爺說幾句體已話兒。
柳漫和雲袖笑應了出去,寧遠招手,示意週六坐到他身邊,湊到他耳邊低低道:小六,哥也不瞞你,這事,哥有難處。
什麼難處?週六一臉茫然道:遠哥你只管說,這京城,還能有咱們兄弟辦不了的事?
唉!寧遠晃著腳,先悠悠歎了口氣道:小六啊,哥跟你不一樣,哥難啊!
瞧遠哥說的!這滿京城,誰敢欺負遠哥你?敢呲呲牙,咱們兄弟就敢打得他滿地找牙!遠哥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週六往前湊了湊,一臉猴急,他耐性一向很差。寧遠為難的呲牙裂嘴,片刻,才一拍大腿道:咱們兄弟也沒什麼話不能說!
就是就是!
說這話前,我有句話得先問問你,你得實話實說,要是沒說實話,或是沒法說,我這話,也就沒法說了。
寧遠一臉鄭重,週六拼命點頭道:遠哥你放心,只要是我周渝民知道的,要是跟遠哥說了假話,或是知道了說不知道,就讓我天打……
得!寧遠趕緊止住週六道:你瞧瞧你,一大老爺們,怎麼跟個婦人一樣,發什麼誓?哥還信不過你?
遠哥。週六居然有幾分羞澀。
我問你,你們家,或是四爺,有沒有讓你防著我?或是盯著我?擔心我要這樣那樣什麼什麼的?畢竟,我是甯皇后嫡親的弟弟,是不是有過這話?
寧遠一臉愜意的靠在椅背上,眼睛微眯,緊緊盯著週六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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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六頓時不自在起來,道:遠哥,你是聰明人,這事……是有。週六一臉愧疚的看著甯遠道:我爹交待過一回,我跟我爹說了,你不是那樣的人,四哥也問過我,我跟四哥說,遠哥說過好幾回,京城裡,他最敬佩的,就是四哥,姑母也跟我說過……週六聲音越說越低道:姑母……她一個女人,我就哼哼哈哈應付過去了,遠哥你別理他們,日久見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