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中人
點石齋內。
掌櫃的石化了,只覺得自己手裡的那張千兩銀票跟個燙手山芋一樣,不知道該放在哪裡。
天,剛才他沒聽錯吧?怎麼是恒王世子?這可是個要命的主兒,怎麼偏偏得罪了他?
還以為端慧郡主厲害,沒想到人家那主兒更嚇人。
端慧再怎麼嬌蠻任性,也不能怎麼著他,頂多踹了他的鋪子得了。可那個主兒,卻是會要人命的啊。
蹲在地上正嚎啕大哭的端慧郡主,也傻了,方才那男人就是恒王世子?也就是當今太子妃的胞弟?怪不得長得那般驚才絕豔、郎若明珠呢。
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可惜自己跟他爭一條裙子惹火了他,早知道就不跟他搶了。
不過,他一個大男人家,買裙子送給誰呢?是不是送給心儀的姑娘?
一霎時,端慧腦子裡就冒出了無數的疑問,一張小臉更是花癡地笑著,早就忘了剛才的不快了。
……
溫鶴抱著紅木匣子,和冷煙追上了林玨,兩個人心裡還不服氣,對著林玨嘮叨道:爺,怎麼就輕饒了那掌櫃的?憑爺的名號,告他一個訛詐的罪,讓他吃幾頓牢飯也是好的。
林玨腳步不停,也不答話,匆匆地往前走著。及至來到栓馬的地方,他忽然站住了,勾唇魅惑一笑,冷冷地道:你以為那一千兩銀子他敢要?
啊?溫鶴和冷煙都愣住了。
……
一縷晨曦透過雕花的窗格子瀉進來,打在罩了帳子的床上,像是給帳子添了些斑駁的水墨畫。
錦心悠悠醒轉過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出一隻白嫩的手挑開了帳子。
已經天亮了。
睡足了一夜,她只覺神清氣爽,伸了個懶腰,自己穿上了外衣,趿拉鞋子下了地。
紫芝在外面聽見動靜,挑了簾子走了進來,道:姑娘醒了?這就讓雪翎打水去。
她的腳已經好了,行走如風。
錦心笑著看了一眼她的腳,道:走路看樣子無礙了。
是啊,還是姑娘的藥管用,比外面藥鋪裡買來的還好。紫芝甜甜地笑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裡滿是喜悅。
這是由衷的讚美,錦心毫不謙虛地收下了,道:那是,外面鋪子裡的怎能和我的獨家秘方相比?
主僕兩個說笑著,簾子已經被雪翎挑起來,她端著洗漱的用具進來,放到了盆架上道:姑娘,水好了。
紫芝給錦心前胸圍上一塊白手巾,親自服侍她洗漱了。
擦乾了手臉,錦心坐到了妝奩台前,掃了一眼臺上的胭脂水粉,一樣也不想用。
紫芝挑了一樣胭脂遞給她道:姑娘,這是府裡的辦事在外面買的,姑娘們人手一份,聽說五兩銀子一盒呢。
錦心瞧了一眼那胭脂,實在是不想用,淡淡地道:放那兒吧。好好的臉,抹上這些乾巴巴的,繃得難受,待我閑了,咱們摘些花瓣,自己做來。
好啊,姑娘什麼時候做?雪翎興奮得拍著手走過來,道:姑娘要做,奴婢給摘花瓣兒去。
提到摘花瓣,雪翎高興得一張小臉笑成了一朵花兒。
紫芝白了她一眼,嗔道:就知道玩,聽見玩跟吃了蜜一樣。
錦心倒是喜歡雪翎這樣天真爛漫的,前世裡,她活得那般屈辱,連死都死不痛快。
花樣的年齡,她何曾過過一天舒心的日子?
這屋子有了雪翎,她覺得有了很多的活氣。
她這麼大,可不就知道玩?妳也別太拘束了她。錦心笑著說道。
雪翎喜得一跳老高,對著紫芝做了個鬼臉,道:還是姑娘好。
卻被紫芝給趕走了,道:還不把臉洗了,髒兮兮的跟個猴兒似的。
這裡,紫芝就給錦心梳上了頭,她先給錦心通了頭,一邊梳理著,一邊嘖嘖讚歎道:姑娘這頭髮長得真好,又柔又順,還黑亮。
錦心卻沒有多少好高興的。
按說長得美的姑娘該覺得慶倖才是,可錦心因為前世裡的遭遇,對自己的美貌一點兒都不在意。
前世裡,表哥也就是喜歡上自己的容貌了,這副容貌不能給她帶來幸福,又有什麼好值得誇讚的?
不在意地笑笑,錦心由著紫芝給她梳了個如意髻。
再過些日子,就是姑娘的及笄禮了,到時候可得好好慶賀慶賀。紫芝從匣子裡拿出兩朵白紗珠花簪在鬢邊,左右瞧著,很是滿意。
姑娘人長得美,戴什麼都好看。
錦心翹了翹唇,目光看向銅鏡,銅鏡中的女子雪膚花貌,明眸皓齒,可謂國色天香。雪白的柔荑慢慢地撫上臉頰,觸手一片滑膩。
原來不知不覺她都快及笄了啊?
離前世林玨死去的時候沒有幾個月了,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思量片刻,她慢慢地站起身。
就算不能挽回林玨的命,她也要在這幾個月內讓盧氏一敗塗地。至少,她得離開安國公府,和盧氏沒有什麼瓜葛才是。
披上薄紗的披風,她留了雪翎在家裡看家,帶著紫芝去了崔老太君的上房。
崔老太君許是昨兒在東宮走得太多了,今兒身子沉得很,錦心去時,她還沒起來。
錦心進了裡面,給崔老太君行了禮,見她沒什麼大礙,不過是勞累了些,就勸她多歇息,領著紫芝辭了出來。
姑娘,咱們回錦羅閣嗎?姑娘自打大病一場,和這府上的少爺、小姐慢慢地都疏淡了,不回錦羅閣,也著實沒地方可去。
不,給二舅母請安去。錦心勾了勾唇,漾出一抹絕色的笑顏。
順天府尹的小舅子被人給殺了,還被人割了命根子,那是罪有應得,不管誰幹的,她在心裡都默默感激著。
不知道盧氏聽了這個信兒,會怎麼想?
別以為她做的事兒神不知鬼不覺,殊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盧氏做過了什麼事兒,別想拍幹抹淨,她還沒跟她算帳呢。
到了盧氏的正院,錦心站在石階下,等著丫頭進去回稟。
等了好一會兒,盧氏身邊的大丫頭橙香才出來,帶著一絲的不情願,冷冷地道:二太太請姑娘進去呢。
錦心也不客氣,邁步上了石階。橙香簾子也不挑,逕自進去了。
錦心揚唇笑了笑,自己動手挑了簾子進去。
盧氏正坐在裡面的妝奩台前梳妝,一個丫頭正給她梳頭。
橙香在她跟前小聲回稟道:太太,羅姑娘來了。
盧氏頭也未回,只淡淡嗯了一聲。
錦心上前,蹲身行禮道:給舅母請安。
盧氏也不過是從鼻孔裡冷哼了一聲,沒說讓她起來的話。
這是把自己當成透明人了?
錦心抿了抿唇,自己站起身來。看一眼屋內,沒有安清的影子,知道盧氏心疼女兒,不捨得讓女兒起得太早。
她含笑看了一眼坐得端端正正的盧氏,望著銅鏡中那緊緊板著的一張臉,輕笑著問道:不知舅母可曾聽見京中才發生的一件奇事?
盧氏伸手正在首飾匣子裡挑挑揀揀要戴的首飾,聞聽只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道:什麼奇事?
這事兒前兒剛發生,聽說順天府尹的小舅子在青樓裡被人給殺死了。她一邊說著,一邊湊近了盧氏的耳畔道:連命根子都被人給割了去!
盧氏手裡正拿著一支鳳嘴含珠釵,手忽然就僵住了,那支釵啪嗒一聲掉在了妝奩臺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銅鏡中板著的那張臉,忽然就變了色,肩頭也跟著微微地抖動起來。
是……是真的?盧氏哆嗦著嘴,轉過身來緊緊地盯著錦心,那雙丹鳳三角眼裡滿是恐慌。
錦心含笑點頭道:真得不能再真,大街小巷、茶樓酒肆早就傳得沸沸揚揚的,怎的舅母沒聽說?
她裝出一副詫異的神情,歪著頭看著盧氏。
盧氏心驚肉跳了一陣子,強壓下心裡的那股子恐懼,說道:什麼人這麼歹毒?下手怎麼這麼狠?也不怕順天府尹抓住活剮了他!
人家敢做這樣的事兒,自是不怕的。錦心好心地給她分析道:這順天府尹的小舅子不知道得罪了什麼厲害人物了,聽說京中人人拍手稱快,說是除掉了一霸呢。說不定,過幾日,京中有些壞人還會莫名其妙地被殺了。
說到京中有些壞人的時候,她特意停頓了一下,緊緊地盯著盧氏的臉。
盧氏的面色白了白,兩隻手已經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大姑娘,危言聳聽了吧?半天,盧氏方緩過一口氣兒來,強笑著說道。
是不是危言聳聽,等日後不就知道了?錦心緊盯著盧氏的眼,笑道:聽說,衙門裡還從順天府尹小舅子的袖內搜出了一張千兩的銀票,上面蓋著‘寶豐’銀號的戳……
什麼?盧氏像是聽到了什麼駭人聽聞的事情一樣,倏地站了起來,顫抖著聲音問道。
錦心好笑地撇了撇嘴道:舅母,您這是怎麼了?嚇著了?
盧氏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忙扶著妝奩台沿強自鎮定下來,道:沒……沒什麼,我怎麼會嚇著?
沒嚇著,甥女兒就放心了,舅母還請歇著吧,告辭了。錦心笑著說完轉身挑了簾子出來,也不管身後盧氏的一張臉已經黑了一片。
回錦羅閣的路上,錦心只覺得心曠神怡,頭一次發覺安國公府的景色是那麼美。
連紫芝都忍不住打趣起她來道:姑娘今兒可真高興,總算是出了一口氣了。
上次翠山庵的那檔子事兒她早就聽雪翎原原本本地說了,心裡恨得什麼似的。
方才錦心在裡面跟盧氏說了什麼,她站在外面聽得明明白白的,這回錦心嚇唬了盧氏一頓,紫芝也跟著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