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救
老爺,他們在那裡,就在那裡,我們追上了。
副將大喊著,您看船上有許多人,好像有女眷。
周焱抬起了頭,仔細地望過去,雖然兩船還有距離,但是他仍舊認出了譚晟。
快點划船,周焱咬牙切齒道:追上他們,我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周焱話音剛落,交趾船上拋出了幾塊巨石呼嘯而至,周圍頓時一片慌亂,副將命人調轉方向閃躲,卻仍舊有一塊石頭落在船上。
轟地一聲,如同地震山搖,整條船仿佛要被擊成碎片,搖搖晃晃在水上掙扎,緊接著噗通、噗通船上的兵士已經落水,周焱也幾乎站立不住。
他們的是戰船,已經備好了武器……
副將大聲喊著:將軍,我們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對付裴杞堂他們就落荒而逃,現在面對交趾人他們也束手無策,難道他真的已經是窮途末路。
夫人,譚晟手裡的是夫人。
周焱還沒喘過氣來,就聽得耳邊一陣驚呼,他抬起頭,渾身的熱血幾乎全都沖到了臉上,譚晟摟抱著一個女子站在船頭,那是……那是他的妻子。
士可殺不可辱。
周焱額頭上青筋浮動,恨不得立即沖到譚晟身邊,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聽著交趾人肆無忌憚的笑聲。
他怎麼會淪落至此,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周家勤勤懇懇這些年,如今到了他手中,他想要一個榮耀有什麼錯,他對交趾虛與委蛇,那時因為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想要扶持甯王登上皇位,一旦他成就了從龍之功,還會有誰計較他如何才能得到這樣的結果。
可是現在一切都破滅了。
交趾笑聲震天。
這裡是大齊,大齊的土地。這都怪他,周焱汗透衣襟,因為他是邊關守將,是他將交趾人放進了大齊。
周焱張開嘴,一口熱血噴了出來。
將軍,將軍。副將疾呼著上前攙扶。
嗚嗚不知道哪裡傳來一陣號角聲,震耳欲聾,蓋過了周家女眷的呼喊,壓住了交趾人的笑聲。
所有人驚詫地向江灘方向看去。蘆葦蕩被推開,十幾條小船出現在眾人面前。
譚晟見狀丟開了手中的周夫人,慌張地向周圍看去,不知什麼時候江面上起了薄霧,風吹開薄霧,吹皺江水,然後一艘艘戰船如利刃般沖出來。
大人,有埋伏,有埋伏,是齊人的船。
因為這是齊人軍隊進攻的號角聲。交趾的兵士驚慌地大喊,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突然之間的變化讓交趾人全都愣在那裡,如同一尊雕塑。
倒在地上的周夫人眼睛亮起來,絕望的臉上露出笑容:是我們的,是我們的軍隊。是齊軍,齊軍來了,她從來沒有這樣盼望過齊軍。
譚晟手腳冰涼,如今他們就像被蜘蛛網困住的飛蟲,雖然船上有武器,但是也難以應對周圍所有的船隻,而且大齊的水軍出現在這裡有一個更加可怕的結果,他們可以從這裡進入富良江,就可以攻入交趾。
他不但無法擺脫眼下的困局,他還會因此成為交趾的罪人,因為他沒有向王上示警。轉眼之間天翻地覆。戰船成一排,徹底斷了譚晟的後路。
譚晟,我家王爺會記著你的引路之功,等拿下交趾,也封你做邢國公如何,馮師叔大聲笑著:不過,你也不要太高興,這可不是我家王爺封的,是我封的。
我們這次奇襲,可都靠你啊,交趾說不定還在歡迎我們到來呢。
譚晟眼前一陣暈眩,他的確送了書信給富良江的守將,告訴守將,他會帶人歸國,雖然還沒有打仗,他卻已經料到,這次交趾定會損失慘重。
國內本來對進攻大齊就意見不一,這次再受了損失,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王上會讓人封鎖邊關,幾年之內都不會再來齊地。他幾年的努力全都要付諸東流,就算活著回到交趾,從此之後也不會再被重用。
裴杞堂一箭雙鵰,他方才還笑話周焱,如今輪到了自己。
沖出去,譚晟下令道:無論怎麼樣他要試一試。
大人,您看……
船上的武器還沒有準備好,旁邊的人已經驚呼:那是誰?
齊人有條不紊地靠近,是因為有人在指揮,那人就是裴杞堂。
譚晟的心臟一陣亂跳。
咚地一聲,齊人的船上拋來鉤子,將交趾的船牢牢地定住。
鉤子慢慢收攏,兩隻船越來越近。
來了,齊人來了。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讓船上的氣氛更加的慌亂,譚晟抽出腰間的長刀矮下身子準備迎接齊人的進攻,然而他的腿已經發軟,手臂顫抖仿佛被人卸掉了一半的力氣。雖然他一直提醒安慰自己,裴杞堂並不一定擅長水戰,或許他還能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可是他依舊沒有了迎戰的勇氣。
齊人如此整齊的進攻,讓人找不到半點的破綻,他的身邊是死一般的靜寂,就因為沒有半點的勝算,所有人才會如此的沉默。
兩船終於撞在一起,齊人跳上了船,緊接著就有噗通噗通的落水聲響,受傷的交趾人都跌入江中,死亡很快籠罩到交趾人身上。
譚晟現在相信大齊是一個難纏的對手,無堅不摧的大齊軍隊不止是在交趾記錄的史籍當中,還出現在了他眼前。
他們這樣算計大齊,一定會得到報復。
慘叫聲不絕於耳,譚晟步步後退,好不容易穩住腳步,尚未喘過氣來,頭上突然傳來悶痛,眼前一陣眩暈,轉過頭看到了握著棍子的周家下人。
周家下人滿臉憤恨,眼睛中滿是殺氣,一個人動了手,其他人也向其餘的交趾人撲了過去。
周家人方才已是萬念俱灰,見到齊軍到來心中漸漸燃起了希望,他們不能等著,他們要加入進來,拼命與交趾人一戰。
整個局面在頃刻之間被扭轉,周家下人嘗到了殺敵的暢快。
終於不再是俎上魚肉,終於能夠奪回自己的尊嚴,沒有誰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他們早就忘記了身邊那些慶王的將士,曾是他們要對付的敵人。
這一刻他們都是齊人,他們只是齊人。
……
周焱望著眼前的一切。
譚晟已經完全被裴杞堂的兵馬壓制住,不止是這樣,他看到了福建水師尚濟帶著戰船向富良江駛去,顯然裴杞堂根本未將譚晟放在眼裡,他們要對付的是交趾邊疆的水軍。
裴杞堂與他開戰,他交趾本是隔岸觀火,一定沒有什麼防備,突然與大齊交戰只會損兵折將,被大齊軍隊破城。
裴杞堂不但懂得如何統兵,更懂得如何用人。
顯然他讓尚濟統帥水師徑直前往交趾,而他只是坐鎮掌控大局,因為在大齊沒有誰比尚濟更加擅長水戰。
大人,裴杞堂的人向這邊來了。
周焱點了點頭,他方才幾乎忘記了裴杞堂和他是對手。裴杞堂雖然步步緊逼,卻救了周家女眷,或許這一切還有轉機。
讓我跟慶王說話,周焱極力喊出聲:我要見慶王,我們周家願意臣服慶王。只要裴杞堂能夠給他一條生路。
人死了就什麼都做不成了,他總還有利用價值。
裴杞堂將來要治理廣南,還要奪取皇位,正是需要人手的時候,他可以借著裴杞堂對周家的恩惠俯首稱臣。
不用去說了。清脆的聲音傳來。
周焱低下頭看到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
徐愷之道:慶王說過,對通敵叛國者不受降。
周焱的眼睛暗淡下來,身上幾乎沒有了支撐的力量,裴杞堂一心要治他於死地。周焱拼命地搖頭道:慶王要攻打交趾,我有破敵之策。
哈哈。有人忍不住輕笑。
邢國公,不要讓自己太難看。
如果一個武將已經到了貪生怕死的地步,那麼定然會吃敗仗。周焱從前就懂得這個道理,他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如此的不堪。
周焱抽出了腰間的利器:跟他們拼了,拼出一條血路來。
身邊的人紛紛舉起了刀,可是已經沒有了威勢。一支大敗逃竄又受降不成的軍隊,還能有多少的士氣。
周焱拼命地揮動著手中的鋼刀,鮮血噴濺在他臉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的身體就像是在風中抖動的樹葉,竭力地與狂風對抗,卻仍舊控制不住的顫抖,終於他的手一軟,一柄劍刺入了他的手臂,他手上的刀瞬間掉落,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腿上已經被踹了一腳,他用盡全力對抗雖然沒有摔在地上,卻已經被人用利器壓住了脖頸,周焱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譚晟,所有的交趾人都被綁縛起來,一切成為了定局。
交趾人被押上岸,周家人也沒有反抗跟著下了船。
慶王的大旗在空中招展。
有個人一身甲胄慢慢走過來,那人還沒有到面前,譚晟已經忍不住在顫抖。那種迫人的威勢,壓得人抬不起頭來。譚晟應該盡力為自己爭取,用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試圖說服裴杞堂收兵不要與交趾為難,可是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因為他知道在這樣的人面前說謊沒有半點的用處,因為裴杞堂會識破。
他已經敗了,敗在大齊的慶王手中,現在等待他的只是個體面的死法,他只有一件事不明白,譚晟抬起頭:周家人想要隨我們去交趾,慶王為何要救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