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國寺風波
當頭是一身褐色錦袍剛剛回府的世子爺蘇定功,蘇定文和二老爺,四老爺也都一起,而遲璟奕便走在蘇定文身旁。
要說蘇定文雖然做人不怎麼樣,可卻也是儀錶堂堂,雖已中年,可也風度翩翩,又滿腹詩書,在侯府幾個老爺中卻算是最惹眼的。平日裡幾個老爺來給老夫人請安,眾人的目光便會不由自主先被蘇定文給吸引。
可今日姑娘們目光瞧去,很輕易便將蘇定文忽略了個徹底,皆是被蘇定文身旁那個姣姣如月的身影給吸引了。
遲璟奕今日穿著一件喜慶的暗紅雲錦長袍,腰間束著玄色腰帶,他原本容貌俊美,氣質出眾,平日穿著素淡,略顯得體弱,今日這般一襲紅裳倒是趁的俊顏紅潤一些,平添神采。
男子穿紅色多會顯得飛揚肆意,可這紅衣穿在他身上卻多了兩分獨有的悠然和灑脫,他步伐從容,氣態淡雅,身影如芝蘭玉樹,走進屋來,似令整個屋子都明亮了幾分。令人生出一股明月入懷,清風送爽之感。
瓔珞能夠感受到旁邊蘇鍈鶯幾個的呼吸都停頓了片刻,而屏風那邊遲璟奕已向老夫人請安見禮。
老夫人賜了座,寒暄兩句,遲璟奕便道:方才晚輩令下人到雲和堂取了兩株老山參,參能大補元氣,固脫生津,可治勞傷虛損,又能安神抗勞,老夫人病體拖遝,想必是日夜為家裡上下擔憂勞累所致。今日又受驚嚇,正該用些參湯,補補元氣才好,老夫人身體康健,方才是子孫之福。
遲璟奕言罷,微微抬了一下手,隨喜便送上了一個添漆紫檀長盒子,老夫人笑容和藹地道:你有心了。
她示意段嬤嬤上前接過了那隻盒子,段嬤嬤笑著打開盒子,不禁驚道:哎呀,這參可當真長成精了,老夫人請看。
她說著將打開的盒子呈上前,老夫人望去只見盒子中鋪展著明紅的絨布襯面,上面躺著兩隻品相差不多的老山參。個頭極大,蘆頭羅長,四面密生蘆碗,支大、蘆長、皮細、色嫩黃、紋細密飽滿,瞧樣子沒個百年,萬長不成那般齊全模樣,難得的是兩根山參似兩個長滿胡鬚的壽星翁,當真是成了精怪了。
饒是老夫人這輩子也算見過了好東西,此刻也禁不住吃了一驚,道:這樣的參可遇而不可求,都是保命的寶物,有價無市,哪怕拿一支出來也可做傳家寶了,這太貴重,遲家哥兒太是客氣,老婆子不過尋常症候,哪裡用的上這樣好的老參,這可是不敢收的。
好參確實是有價無市,有的人家都巴巴地珍藏著,留做保命之用,哪裡會往外出售,故此便是侯府也沒有這樣品相的參,更莫說遲璟奕這一送便是兩隻。
老夫人倒真有些驚到了,遲璟奕卻舒緩一笑,起身作揖道:老夫人不收方才是與晚輩客氣呢,晚輩已然和五姑娘定親,說句越禮的話,如今也算老夫人的孫女婿了,孝敬老夫人那也是理所應當。
老夫人見遲璟奕姿態從容,氣態沉穩,人物俊秀,又出手這般不凡,這般人物當真是比皇親貴胄家的貴公子也不差什麼,一時間倒有些不是滋味起來,心道這麼好的後生,偏就成全了最不得自己心的孫女,若然說給老四家的兩個孫女方才是千好萬好。
她心中惋惜著,面上卻笑成了一朵花,連連點頭稱讚。
屏風後,蘇鍈紫見遲璟奕這般模樣,卻是忍不住羡慕地用手臂撞了一下瓔珞,壓著聲音道:五姐姐,那山參定然是遲大公子見禁衛軍圍府,特意令人回去拿來的,這份處事周到,費心費力可都是為了五姐姐呢。
蘇鍈紫聲帶羡慕,蘇鍈雨和蘇鍈雪姐妹更是如此了,她們雖然離的遠,看不到那盒子裡放著的山參,可料想能令段嬤嬤驚叫出聲,令老夫人都為之色變的參,想來定然是無價之物了,遲大公子卻是說拿就拿了出來。
足可見遲家富貴喧天,也足可見遲大公子對瓔珞的一片心意了。這容貌人品都還這樣出眾,瓔珞一個三房庶女何德何能竟然能尋得這樣的好郎君為夫。
兩人心中難免有些生嫉,可也只酸溜溜地瞧了兩眼瓔珞,未曾多言。
倒是蘇鍈鶯瞧著外頭遲璟奕,垂在身側的手禁不住握了起來,心中也極為不是滋味。她和三房的這個庶女似乎是天生的仇敵,她不喜歡蘇瓔珞,恨不能她嫁給個泥腿子為妻呢,可如今瓔珞卻得了一門這樣的好親事,蘇鍈鶯當真是不甘心。
她最欣賞的便是溫潤如玉,風度翩翩的男子,正是遲璟奕這樣的。即便她有些瞧不上遲璟奕商人之子的身份,可也不想這樣出眾的男人便宜了瓔珞。
垂下眼眸,蘇鍈鶯禁不住趁人不備微微退後了兩步,沖大丫鬟冬梅施了個眼色,又在冬梅的手心中寫了幾個字。
冬梅領會了意思,望了一眼瓔珞,眸中閃過算計的冷意,沖蘇鍈鶯點了一下頭,轉身悄然退了出去。
瓔珞心裡很清楚,遲璟奕這會兒非要到老夫人這邊來探病,又專程令人回去取了兩隻有價無市的老山參,那都是為了安自己的心,也是向整個侯府表明他不會因今日之事,便對親事有所改觀的態度。
他這般,令她心生感激的同時,又更為羞慚,無顏以對。
她此刻全部心思都在遲璟奕身上,目光一時間也無法從遲璟奕的身上拉回,自然便不曾發覺蘇鍈鶯的一番小動作。
那邊遲璟奕見老夫人精神不濟,便也不再多言,站起身表示告辭,老夫人也未曾多留,遲璟奕行了個禮,轉身間目光不由掠過屏風往瓔珞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遮擋的屏風是專門為女眷避身所用,從屏風裡往外看很是清楚,從外頭要看裡頭卻只影影重重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罷了。
瓔珞知道遲璟奕不可能瞧見自己,可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偏就覺得他那飛快地一眼直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且他的眼神溫和沉靜,帶著安撫之意,竟令她眼眶有些微紅起來。
瓔珞忙眨了眨眼睛,才將微熱的淚水逼了回去。
而遲璟奕雖是客人,可到底是晚輩,不好令蘇定文等人親自相送,故乃是蘇景華一路送遲璟奕出府。
兩人說著話,剛出了松鶴院,便聽兩個小丫鬟在抄手遊廊外邊兒的一道花牆外咬耳朵。
其中一個聲音略顯清脆的丫鬟驚叫了一聲,道:真的呀?刺客真進了五姑娘的屋子?天啊,五姑娘今兒可納征呢,如今豈不是閨譽都不保了?
另一個丫鬟卻是壓著聲音道:噓,別那麼大聲。我這是聽秋水院的丫鬟親口說的,自然是真的。那個領頭的禁衛軍將軍還沖進了五姑娘的閨房中去,聽說起碼小半個時辰才從屋中出來呢,然後便抓到了刺客,禁衛軍也都撤走了,這還能有錯!
蘇景華剛聽到那頭一個丫鬟說話時,微微愣了一下,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再聽這後一個丫鬟應腔,哪裡還不明白,頓時怒火滿腔,臉色漲紅便要跳過去,擰了那兩個亂嚼舌根的丫鬟。
不想他剛動作,身旁遲璟奕卻抓住了他的手臂,他面露不解和焦急望過去,遲璟奕卻沖他略搖了一下頭。
卻聞那邊兒花牆下,頭一個出聲的丫鬟又介面道:方才五姑娘到老夫人院去,我瞧得真真的,五姑娘的唇瓣都是腫的,瞧著像是被人咬破了呢。
真的嗎?天,這可不能亂說!
怎能就是亂說了,多少人都瞧見了的,不信妳一會兒仔細瞅瞅。
可這怎麼可能呢,那刺客瘋了嗎?都走投無路了還想著……想著那種事兒。
誰又說是那刺客了,妳這蠢丫頭便沒聽我剛才說嗎?那禁衛軍的統領將軍可是進五姑娘屋中好久呢,五姑娘長的那個樣子,說不定屋裡出過什麼事兒呢。
蘇景華聽到這裡已然是勃然色變,渾身都發起抖來,直恨不能沖出去將那兩個丫鬟都撕裂了。叫她們如此的汙言碎語誣陷他的姐姐,偏偏這樣的話還都叫遲璟奕給聽到了。
他就要跳將出去,遲璟奕卻忙拉著蘇景華的手加快腳步穿過抄手遊廊遠去了。
蘇景華只當遲璟奕是聽信了那兩個丫鬟的話,這才阻攔了自己,一時間心中當真又是著急又是憤怒失望的,剛剛過了月洞門便甩開了遲璟奕的手,道:那兩個碎嘴丫頭胡言亂語,沒想到遲大哥竟然……
她們是有人故意安排在那裡,又故意說那些話給我聽的,我又怎會相信。
蘇景華指責的話尚未說完,遲璟奕便笑著打斷了他,面色平靜,眼眸清明,那樣子自然是半點都未曾被方才兩個丫鬟給蠱惑。
蘇景華到底年紀小,只當兩個丫鬟是無意間碎嘴剛好被他們撞到了,如今聽遲璟奕一言,當即便明白,一時間雙拳又握了起來,臉色鐵青。
遲璟奕便拍了拍蘇景華的肩膀,道:你方才倘使沖出去,難免鬧出什麼動靜來,驚動了人,當真便要將事情鬧大了,一鬧大,第一個遭殃的豈不就是你姐姐?兩個丫鬟胡信的話還不得傳的滿府都知?如此倒是稱了那幕後之人的心了。
蘇景華咬牙道:那也不能由著她們胡亂往姐姐身上潑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