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琉璃女主
一年前,琉璃居。
「葉盛,你不要不識好歹,你我雖為同門,但師父卻偏心,他老人家如今該後悔了才是,當初要是將『珍味秘笈』傳給了我,我早便將它發揚光大了。」一個男子略微沙啞的聲音在蒼涼夜色裡,顯得突兀而刺耳。
狹小的屋內,只燃了一支白蠟。
葉盛道:「如果是這樣,那你如今又何必來找我討要『珍味秘笈』?」
「哼!師父對你偏心,若是他老人家還在世,必也會將『珍味秘笈』改送給我,而不是你!你,只不過棲身在這小小琉璃居,而我……如今卻是宮廷『禦廚!』」他刻意加重禦廚兩個字。
葉盛卻不屑一笑:「師兄,你向來是有本事的,又何須『珍味秘笈』?」
「你……」那人似乎惱羞成怒,拍案而起:「葉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後,若不將『珍味秘笈』送到我府裡,就不要怪我不念昔日的同門之誼!」
那人說完,便甩袖而去。
夜色蒼蒼,一根白蠟早早就燒盡了,葉盛提筆疾書,寫給自己的女兒葉絲絲。
※※※
次日一早,下了一場雨。
雨水過後,天放晴,有流雲纖細綿綿,城郊之外,一片風光秀美,碧草長亭,連天凝翠,彷彿要滴下濃鬱的綠來……
「小姐,妳非要走這草地裡,濕漉漉的,裙子都弄濕了。」一個女孩子抱怨的說。
「如兒,爹那麼急著叫我們回去,我這是走捷徑,妳懂什麼!」葉絲絲一邊撥開身前的長長青草,一邊回頭說,她原本是一身月白色繡蝶翩飛的群裳,這下子又濕又髒,還有泥土的味道,想必出去要狼狽不堪了。
可是,爹那封信說的含含糊糊,言語匆促,顯然是急壞了,她心中十分不安,這才決定走小路捷徑。
這條小路,平時幾乎沒有人走,誰知又趕上了剛下的那場雨,便格外泥濘。
扒開眼前的青草,終於看見了空地,葉絲絲鬆了口氣:「妳看,這不是出來了,這就是入城的道兒了……」
葉絲絲口氣頗為得意,一頭鑽出了草叢。
卻聽見不遠處倏然傳來的馬蹄聲,她還來不及想,那聲音已由遠而近,她才站直了身子,一匹駿馬便飛馳而來。
她嚇得大叫:「啊——」
如兒也驚叫一聲:「小姐……」
駿馬忽地騰空而起,葉絲絲嚇得雙手抱頭,那馬蹄生風,似是自耳邊劃過,葉絲絲下意識一閃,壞了,腳上突然地疼痛異常。
她閃躲之間,竟然扭到了腳。
她又是一聲痛呼:「天……」
如兒急忙的扶住了她,那匹馬嘶鳴著,劃破了春日城郊的一片寧靜。
葉絲絲一時動彈不得,抬眼看去,卻見馬上之人,一身紫金翻雲袍,金色綢帶迎風而舞,如削的臉廓有些許風霜之色,一雙如鷹黑眸熠熠有光,冷峻的臉,冰冷的眼神,英挺而威武。
那人居高臨下的望著她,懾人的氣魄似與生俱來:「突然衝出來,妳想找死嗎?」
他說起話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葉絲絲原本還等著他道歉,誰知道,他竟然如此說。
「你說什麼!在這條小道上,你馬騎得這麼快,難道就是應該的嗎?你不應該跟我們道歉嗎?」葉絲絲有些惱怒。
那人冷冷一笑:「道歉?這天底下,還真沒有人能讓我道歉!」
他說完,上下打量起葉絲絲,見她一身月白衣裙淩亂不堪,帶著髒汙的泥水痕跡,臉上亦有淡淡的草泥,眼睛倒是一片明淨,似一片清澈的湖水。
他挑挑眉:「看樣子,也不像什麼良家女子。」
那人說完,勒馬回身,一陣馬蹄聲疾,沙塵飛揚,他竟揚長而去。
葉絲絲看著他的背影,氣得臉色微紅:「說我不像良家女子?他還不像良家男子呢!」「那倒也不是啊!小姐。」如兒看著那人遠去的方向說道:「我看那人啊!俊朗不凡,衣著華麗,也許是個當官兒的呢!」
「妳這個小妮子,沒見過當官兒的是吧?」葉絲絲手指點著如兒額頭:「妳啊妳啊!哪裡看出他俊朗不凡了?還當官兒的?當官兒的他不走官道?偏偏和我們老百姓走同一條道,是他瘋了還是妳瘋了?依我看啊!頂多是個不學無術,跋扈蠻橫的紈褲子弟罷了,當官兒的……虧妳還想的出來。」
葉絲絲一肚子火的將如兒數落了一頓。
之後她眼睛忽的一瞥,只見在長長碧草旁邊,一塊碧綠尤其突兀。
她一瘸一拐的走近一看,見一塊碧玉通透的流綠,翠光瑩潤,光只觸及玉身,便有涼絲絲的感覺。
這應該是塊上等的好玉,上面還掛著藍色流蘇的墜子,玉的正面篆刻著山水連綿,而背面卻只刻了一個字——痕!
葉絲絲撿起來:「這應該是剛才那個人掉下的。」
「是啊!應該很名貴吧?」如兒湊過來看:「那要怎麼還給他?」
「還?」葉絲絲一手撫著受傷的腿,一邊看如兒:「我這腳怕是走不快了,這荒郊野地的又沒馬車僱,我們三天內能不能回琉璃居還是個問題,妳還想著還玉珮?妳是想氣死我是吧?」
「如兒不敢。」如兒怯怯的說。
葉絲絲看著草地上一串馬蹄印子,將玉珮握在手裡:「哼!你害我受傷,我拿你一塊玉,我們算是扯平了。但是,最好還是別再讓我看見你。」
對於這個狹路相逢之人,葉絲絲似乎特別焦躁,她心裡擔憂父親,可偏偏那人害自己受了傷,這一下怕是要擔誤時間了,心裡的那種不安也更加的擴散開來……
※※※
大邑京城,廣陽城。
駿馬疾馳,穿街而過。
男子騎著駿馬在崇寧王府前停下,王府門前,早站滿了迎接之人。
「王爺……」一名侍從恭敬的迎上來:「王爺為何不與大軍一起進城?又為何不走官道?」
「官道未必安全,要殺本王的人反而更多。」原來,這策馬而來的男子,正是大邑王朝,戰功赫赫的鐵血王爺——南宮龍痕!
南宮龍痕沉默半晌,面無表情,看侍從一眼:「府上可有什麼人來過?」
「除了王妃的哥哥來過幾次外,沒有外人來過。」侍從回答道,頓了頓又道:「王爺,聽說您這次出征,受了傷,傷在腹部,可要緊嗎?」
「死不了人的,的確是要好生休養一陣子。」南宮龍痕正說著,眼神一轉,忽而道:「正好幫本王傳書到宮裡,說本王傷勢反覆,要好生休養,不宜進宮面聖,待傷好之後,定當負荊請罪。」
「這……」侍從猶豫著說道:「怕是不太妥當,皇上禦封王爺為克將軍!只怕還要進宮一次才好。」
南宮龍痕冷冷一笑:「虛名而已,反倒是拖累。」
他正說著,一個女子自不遠處嬌滴滴的迎上前來:「王爺……」
南宮龍痕眼也不抬,一步也不曾停留,自她身邊拂身而過。
那女子面色由紅潤立即變作慘白。
她身後的婢女低聲說道:「王妃……」
「不要叫我!」崇寧王妃安如蘭頓時怒喝,隨即轉身而去,偌大的崇寧王府,春日飛花簌簌,滿園馥鬱,卻顯得風聲鶴唳,冷冰冰一片……
※※※
葉絲絲與如兒不分晝夜的趕路,才趕到了廣陽城。可趕到之時,已經是收到父親書信的第三天晚上。
自從父親送她到不遠的東陽城歷練學廚,她已有五年沒有回過廣陽城。
眼看著城門就要關上,葉絲絲拖著受傷的腳趕緊跑了兩步,疼的冷汗直流:「軍爺,慢著點……」
守城軍看她二人是弱質女流,停住了手,葉絲絲與如兒趕緊跑進城內,隨後道:「多謝軍爺。」
如兒氣喘吁吁道:「小姐啊!累死我了,總算是趕到了。」
「哼!要不是那個紈褲子弟,我走那條小徑,明明可提前一天到的,結果……還害我傷了腳,拖到現在,這麼晚了,不知道爹睡了沒。」葉絲絲一邊說著,一邊一跛一跛的朝著琉璃居走去。
※※※
琉璃居,乃是京城內最大的飯莊。
名揚京城,甚至大邑。
「那個男人,別再讓我見到……」葉絲絲依然憤憤不平的說道。
「小姐,這話,妳這兩天都說了一百八十遍了……」如兒不耐煩道。
「難道不是嗎……他害得我……」
「小姐……」如兒忽然地打斷葉絲絲,只見深夜的街道上,竟然有不少人迅速的向著某個方向跑去。
「小姐,他們這是去哪兒?」如兒道。
葉絲絲搖搖頭,隨手拉了一個人問道:「小哥,這深更半夜的,發生了什麼事?」
「琉璃居大火啊……」
「什麼……」葉絲絲大驚失色,緊緊拉住那個人:「你說什麼!琉璃居?」
「是啊!還不去看看?」那人掙脫開葉絲絲,往琉璃居的方向跑了去。
葉絲絲僵直在原地,如兒更急的幾乎流淚:「小姐……」
「如兒,我們快走……」
葉絲絲回過心神,連忙一跛一跛向琉璃居的方向趕去,琉璃居在廣陽城南,她們現在是在城東,但越是向南走,越能感覺到那個方向的喧囂吵鬧。